回家时已十一点多了——这时回家对杜春林来说已是常事——他开开门刚换上拖鞋,妻子肖萍穿着浴衣搓着头发从洗澡间里出来。肖萍是医院的护士,今天上小夜班,刚下班回来。见他回来了,将头发向后一拢,露出红红的脸儿,问他:“大懒人今天还不洗澡?”杜春林平日回家很晚,盹得一到家就想上床睡,懒得很少洗澡。今天,可能心情高兴的缘故吧,一听妻子催促自己,加之望着妻子在浓浓的皂香中,被热水浸润得如同熟透的苹果一样的脸儿,突然久违了的一股激情像火一样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他一面急急忙忙脱着衣服一面说道:“洗,洗!”
当他洗完澡走进卧室时,肖萍早已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睡着了。说起来,两人都刚过四十,正是四十如虎的年纪,但由于杜春林总是半夜五更回家,一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妻子就和他分了铺,各睡各的。平日里夫妻之间那些应不断复习的作业也就荒废了。今天,妻子又如平日一样,洗漱完了,在自己被窝里睡了,而杜春林,浑身上下那把欲望之火却越烧越旺。他一把拉开妻子的被窝,光着身子钻了进去。
“干嘛,干嘛?”肖萍转过身躲着他急忙问道。
杜春林一把搂着她笑着说:“我想要你!”
肖萍望着他,像不认识似的,“你不是要当和尚嘛,今天怎么啦?”
“今天高兴啦!”杜春林抚摸着她向她说着今天的情况,说着说着,一下子骑到肖萍身上,开始了他们久违了的作业。由于心情高兴加之饥渴的缘故吧,杜春林好像第一次尝到这令人心弛神往的滋味。这时,他似乎有些懊悔平日里不该丢失了这些人生本来应尽情享受的东西,可不知咋的,弄着弄着,就又想起班上的事情。忽然想起他回家时,在校门口发现郭大山同学从学校小卖部出来,手里拿着好像是蜡烛。他曾劝说过同学们多次,要他们回宿舍后不要再加班,以免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学习。另外也容易引起火灾。前些日子,有的班就是由于有的同学在宿舍点蜡烛看书时,盹了,没熄蜡烛就睡了,结果,蜡烛燃完后,将被子点燃了,差点引起火灾。为这事,校长还专门在会上强调,不要在宿舍里点蜡烛学习。说归说,可这事一直阻止不住。他后悔当时没对郭大山阻止。唉,他在宿舍学习时间长了不小心弄起火来可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着急起来,恨不得立马回学校到他们宿舍看一下。
再说杜春林身下的肖萍,本来像往常一样对他在这事上不怀什么希望的,可出乎意料地被他骚动起来之后,压在心底下许久的欲火,如同压在地壳深层的地火,一经点燃,便以空前的激情猛地冲出地壳,更猛烈地燃烧起来。她紧紧地搂着他,恨不得将自己和他融为一体,似乎又找回丢失了多少年的那种滋味。她闭着眼睛满怀感激地憧憬着他带她冲向更高级更美好的境界,可谁知,她逐渐逐渐感到随着他动作的减缓,那部件也松软了下来。失望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她睁开眼睛,望着心不在焉的他,不解地问道:“怎么啦,你?”
听妻子一问,王春林猛地回过神来,答道:“我想起来家时在校门口发现一个学生好像买了蜡烛,我担心他不小心引起火来,上次别班就因为点蜡烛……”肖萍一听火了,一把推下他,说,“怪不得!干这事了,你还想着你的学生,你真好!”说罢,气呼呼地一把推开他,猛地转过身,闭着眼睛不再理他。她难受极了,委屈的泪水顺着面颊汩汩地流了下来。
杜春林搬着她的肩头,向她解释道:“哎哎,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肖萍气愤地晃动着身子,不耐烦地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用拐肘一面捣他一面说:“您滚,滚,快滚!”
杜春林深感对不住她,后悔刚才不该分神,他安慰她说,“等会,再补上,再补上。”
“去你的!”肖萍愤愤搡了他一把说,“以后别想再碰我!”说着将被子一下抽过来猛地一裹,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放声。
杜春林裸着身子被闪到了外边,只有回到自己的被窝里。他知道肖萍虽闭着眼睛,但没睡。于是便向她又一次说了当下形势的严峻与自己肩头的责任。最后告诉她为了更好地关照学生,他想搬到学校里住。
“你爱到哪里住就到哪里住!”肖萍啪地关了灯,没好气地说,“反正在家住与不在家住一个样。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也需要辅导的高中学生!每晚上等你回家辅导,就见不到你的影子,桌子上还有两篇他写好的作文等你看呢。”
肖萍在这里所说的家里需要他辅导的高中生是他儿子杜小明,正上高一。这小家伙,数理化全班第一,全国数学奥林匹克赛上曾夺得冠军,可语文却相当差劲。老子是舞文弄墨的高手,儿子却这样,有人和杜春林开玩笑说,你这儿子是不是要打假,怎么你的文学基因就一点也没传到他身上?杜春林曾摸着他的头问过儿子,为什么语文这么差,儿子说,对它不感冒。这使他又吃惊又伤心,曾下决心让他感冒起来,还为他找了一些有关的辅导材料,教他一些写好作文的诀窍,并每周布置一道作文题让他做,作完后看完为他辅导。可,时间不长,杜春林就顾不得了。为此,少不了受到肖萍的一些埋怨。可又有什么办法?只有将这些活动放到饭桌上,和睡觉前。后来,由于吃饭与睡觉不能与儿子同步,这事儿就逐渐逐渐放弃了。杜春林安慰自己说,好处是他刚上一年级,还耽误不了,等到二年时再说。肖萍问他,“那到时候,再送毕业班呢?”杜春林不再放声了,他真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是啊,再让送毕业班呢?再送毕业班还会是这样。
细细想来,身为教师的父亲,确实对孩子没能尽职尽责。在这方面他也不是不想,而是顾不得,总觉着耽误不了,耽误不了,等到了高三时再说。为此,赚了他们母子不少埋怨。
咳,等送走了毕业班,暑假不用加班了,一定好好辅导一下儿子。他在心里默默地下决心道。唯一担心的是,一送走这个毕业班,学校又以送毕业班有经验为理由,将另一个二年级高中班交到他手上。他感到痛苦而无奈。
本来应该入睡了,可他一直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做起一个个梦。先是梦见高考时,他们班考砸了,全班五十多人,仅考上十儿个,学校因此而考了个第五名,校长铁青着脸,瞪着个大眼,恨恨地质问他:“怎么搞的你?!真想不到你这么无能,恨我当时瞎了眼,错把黄铜当金子!你别滥竽充数了,你!”
“我,我……”杜春林猛地坐起来想向他解释,一下惊醒了。他试着身上出了一身汗,大概惊吓的吧,他真担心这噩梦成真!即使不这么惨,仅仅没完成任务,也没脸面对校长啊!想到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又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压了过来。他感到千重要万重要,夺取今年高考的胜利最重要。当前,这是重中之重,其他可以拖,这个一时一刻也不能拖。
想到此,他再也睡不着了,又在一一过滤着班里每个学生的情况:谁进步了,谁落后了,各自的原因是什么?又一一对比着各科任课老师的教学情况,和下步如何如何与他们沟通和配合的问题……他正想着,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跑到客厅按亮灯,一看时间才五点一刻,是谁这么早打来电话?他摸起电话机一问,是班长徐冰从传达室里打来的,说郭大山可能因为昨晚学习时间太久,起来上厕所时,懵懵懂懂从二层双人床上摔下来,将头跌破了。他告诉他马上就去,马上就去,然后,回宿舍取过身服急急忙忙地穿着,突然,他发现茶几上有一本伸开的作文本,不用问,这是儿子让自己看的作文。如今顾不的了,他抓过来向包里一塞就急急忙忙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想:咳,真该住到学校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