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起“大烟泡”,横飞的雪花刀片一样割在脸上,钻心地疼。
俄罗斯滨海山城海参崴,灯火辉煌,夜景宜人。
曼丽下了国际大客车。寒风卷着雪花迎面飞来,打在曼丽的脸上,她睁不开眼睛。
“杨尘!杨尘!”她闭着眼睛喊,想通过声音让接她的人找到她。
从中国边境口岸绥芬河乘出境国际大客直达海参崴,如果不赶上风雪天,六个小时已富富有余,而今天大客车在路上跑了八九个小时。
大学毕业五年了,曼丽至今仍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曼丽学的是俄语,“对俄热”一过去,好多国内的边贸公司纷纷倒闭,俄语翻译突然过剩。她不甘心改行做别的,所以只能是在家“待业”。
五年也是不短的时间,好多大学中学同学结婚生子了,也有不少当官发财的,只有她,除了依旧漂亮以外,仍是个一穷二白的“王老五”。
如果自己降低标准嫁了,现在也许成为暴发户的“二奶”,穿金戴银,过着逍遥的日子;也许平平淡淡,成为整天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如果那样,她就免去了天天看白眼,天天听那厌烦的讥讽声和唠叨声。她不屈不挠地坚守着独立丽人的特殊“岗位”,是在等待着那位生命中的“白马王子”。
有多少次,朋友们劝她去南方发展,说她的漂亮她的气质她的才华会使她前途“无量”。她婉拒了,她学的是俄语,她不想丢掉专业。
齐齐哈尔虽然是个重工业基地,下岗的工人却很多。不少不甘寂寞的下岗职工离开了家园,去俄罗斯创业,短短的几年时间,就成为百万富翁。齐齐哈尔人在俄罗斯“发洋财”的“创业神话”在家乡广泛地流传着。那些激动人心的故事经常在曼丽的心中荡漾着,去俄罗斯发洋财成为她心中的一个梦。
经过一番周折,曼丽联系上了大学的一位同学。
他叫杨尘,在雪城一家公司驻俄罗斯海参崴办事处工作。
杨尘虽然跟曼丽同岁,但他的长相却不敢令曼丽恭维。用丑陋瘦小描述他并不过分。
杨尘除了脸上不招人喜欢外,个子不到一米六五,比曼丽还矮五公分。
他家住在齐齐哈尔市的一个贫困县的农村,跟曼丽算是半个老乡。上大学时杨尘因为自己的丑陋一直很自卑,蔫蔫的不敢出头。因为形象基础太差,临毕业时班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成双成对,而他依旧形单影只。
听说,杨尘至今仍旧独身。
曼丽苦笑了一下,她虽然依然孤身一人,但她的情况却与杨尘不同——杨尘是因为找不到女朋友才独身,而她却是因眼眶子太高,没碰上自己喜欢的“白马王子”才孤身一人的。
这一丑一俊条件相差特别大的男女到了一起,难道会发生点特殊故事?
来俄罗斯之前,曼丽跟杨尘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电话里的杨尘很热情,也很健谈,跟大学时期判若两人。曼丽暗想,也许杨尘长高了也变帅了?或者已经成为百万富翁了?
曼丽终于找到了杨尘。
杨尘是被来接站的一位高大肥胖的俄罗斯娘们儿挡在了身后。
“杨尘!杨尘!”曼丽又喊了两声,杨尘才从那位胖娘们儿身后挤了过来。
“曼丽——”杨尘那张丑陋但却充满喜悦的脸被刀一样的雪片割得有些变形,他高声地喊着,“我在这里!”
曼丽望着依旧猥琐的杨尘,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暗问自己:我是疯了吗?我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来投奔这个男人?
杨尘的房子是公司租的,一室一厅,办公室兼卧室。空间很小,办公桌边上放了一张单人床,办公桌与床之间仅有一米宽的一个通道。
杨尘把单人床让给了曼丽。
曼丽坐了八九个小时的汽车,觉得很累很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所以当杨尘要把单人床让给她时,她也没客气。
杨尘睡在单人床与办公桌之间的那个仅有一米的通道上。
熄灯以后,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喘气声大了会影响对方睡眠。
也许是新住处不习惯,也许是第一次跟一位并不熟悉的男人住得太近,曼丽尽管疲劳,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睡不着,就胡思乱想。
曼丽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跟一个丑陋得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共居一室,而且两个人挨得竟然这么近……她感到好笑。
可是,如果自己去住宾馆,身上又没有钱。她心里叹息着,自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
堂堂的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家里一呆就是五年,找不到适合她的工作。齐齐哈尔太穷了,父母双双下岗,只有维持生活的最低养老金。父母催她嫁人,嫂子给她白眼……她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咸腊肉”。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曼丽为自己的命运悲哀。父母催她嫁人是假,赶她出去自谋出路是真。二十八九岁的人了,至今仍没有安身立命的事业和家庭,她自己不悲哀,别人也会替她悲哀的。如果不是父母逼得紧,她怎么能跑到这异国他乡遭这份洋罪?她又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的苦命。
也许是地板太硬,或许是身边第一次躺了一个大美人,杨尘无法入睡。
“曼丽,睡着了吗?”杨尘低声问。
“没有。你也睡不着?”
“睡不着咱们就说话吧!”
“说什么?”
“结婚了吗?”
“没有。到现在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上大学时有一大群男生追你呢!”
“可是我一个也没看上……”曼丽问,“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来俄罗斯的年轻女人大部分都是初中没毕业的,跟她们没有共同语言!”
“找个俄罗斯媳妇不是很容易吗?”
“俄罗斯姑娘想嫁中国男人的倒有不少,但两国文化背景不同,不适合结婚。”
“为什么?”
“俄罗斯人开放,对性问题很不严肃,我不想被戴绿帽子。”
曼丽暗笑了一下,她想不到又矮又瘦又丑的杨尘竟然也怕戴绿帽子。
“一个人在俄罗斯工作不孤单吗?”
她自己知道那种孤单的滋味。在漆黑清冷的夜里,她常常渴求有个家。
“很孤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生存,只有忍受。”
“听说,俄罗斯有好多色情场所,寂寞了可以找俄罗斯姑娘嘛。”曼丽对自己说出的话有点脸红,好在黑暗可以遮掩。
“说实在话,不是不想,是不能。”杨尘叹了一口气,“公司给我的生活费连吃饭都不够,哪有多余的钱去干那种事!再说,我也怕得上病——听说俄罗斯是艾滋病多发国家。”
话说到这里,曼丽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半天没吱声。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杨尘打破了寂寞。
“当然是做翻译了。”曼丽是学俄语的,做翻译对她来说是最容易最轻松也是最体面的工作。
“翻译工作肯定找不到,旅行社导游现在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
“那……那你让我来海参崴做什么?”曼丽有些生气,“你不是说海参崴肯定有我的用武之地吗?”
“前几天确实有几家旅行社在招聘导游,可是你迟迟不来,昨天我打电话跟他们联系,人家已经招聘到了……”
曼丽非常生气,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杨尘“骗”来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打死她也不会来的。她在暗骂自己:我他妈真的是疯了!
“曼丽,你又漂亮又能干,工作肯定没问题的……你放心吧,工作就包在我身上了。在你没找到工作之前,就住在我这里,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杨尘成了“救世主”。
曼丽忽然感到自己很疲劳,她无话可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
曼丽终于睡着了。
蒙礷中,她感觉杨尘在脱她的睡衣和内裤。她想说不,却动不了嘴唇。在没找到工作之前,还要吃住在他这里,自己不能一点也不付出啊!反正自己早已不是处女了,装着不知道让他来吧。
她感到杨尘的身子贴上了她的身子。
可是,好半天,杨尘仍没完成那件男人的壮举。
她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杨尘不是男人!曼丽感觉自己很困很乏,沉沉地睡去了。
这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室外狂风大作,雪花漫舞。
肖雄站在金角山别墅窗前,脸朝外吸烟。
金角山别墅区,是全市一个制高点。站在窗前,可以鸟瞰全市。
海参崴是一座山城——坐落在海边上的一座山城。四周被大海包围着,市区内海湾交错。金角湾是太平洋沿岸纬度最高的不冻港。站在金角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金角湾里往来的军舰。
肖雄忽然有些想家。
肖雄曾是齐齐哈尔建华厂的一名职工,七年前下岗了。老婆跟他离了婚,跟着一位大款去南方了。
他从朋友那里借了一万元钱到俄罗斯远东闯天下。开始,他当国际倒爷,两三年时间,赚了一百万。然后,他带着这一百万打进海参崴。又经过了五年的奋斗,肖雄终于在海参崴扎稳了营盘。
现在,肖雄在海参崴不仅拥有中国市场,还拥有两个大酒店、两个赌场和一个夜总会,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大款儿”生活。
他刚刚给阿云打过电话,不让她过来。他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呆一个晚上。
阿云虽然对他体贴入微,但他却受不了她的乡下女人的俗气。
阿云家住齐齐哈尔市龙江县——一个典型的贫困县,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她跟着姨妈在乌苏里当倒爷。有一次她被“踩包”的抢劫了,肖雄英雄救美,从此便跟着肖雄一起闯荡。
阿云人长得挺漂亮,但她却缺少女人特有的温情和风情。
电话铃响了,肖雄拿起了电话。
“我是肖雄。”他有些恼火,“半夜三更的,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是我小伍。”小伍是肖雄身边的一个贴身兄弟,“胖子被警察抓了。”
“又闹事了?”肖雄生气地问。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这群跟他一起创业的兄弟,好像永远都不能停下来安静一下,总给他捅娄子。
“‘无常帮’的一个小子去延边餐馆收‘保护费’,被胖子碰上了。胖子把那小子打了,警察把他抓走了。”
“管什么闲事儿?”
“延边餐馆的老板是胖子的朋友。”
“好了,明天找阿列克,让他去警察局把胖子要出来。”肖雄不耐烦地说,“以后这种小事,不要来烦我!”
阿列克是肖雄的律师,过去在海参崴司法局干过,因为工资太低,就辞职专门给肖氏集团公司当法律顾问。阿列克社会关系复杂,也很能办事,跟海参崴警察局的官员特别熟。
“可是……胖子把那小子的一条胳膊打断了,还打坏了一只眼睛。‘无常帮’会罢休吗?”
肖雄深思了一会儿,说:“告诉胖子,这两天不要和‘无常帮’的人打交道。明天你通知‘无常帮’老大‘黑豹’,告诉他,我明天晚上在日本樱花餐厅请他吃饭。”
色情公司老板达妮娅姿态优雅地拿起了电话,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阿列克,我是达妮娅,又想找姑娘了?”
“你们那里本国的姑娘全都是一个味儿,有没有小巧玲珑的中国妞儿?”
“很遗憾,我这里没有。”达妮娅说。
“能不能给我物色一个?”
“我尽力吧。”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