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小稿子三天后见了报,周副总编说,你的这篇稿子虽短,但很有针对性,和那篇留在他那儿的长稿子一样叫他喜欢。他还特意加了编者按,呼吁全社会的人都要防范这种不必要的损失。想不到这稿子还引起了一点反响,有几个读者还捐了款,让报社转给那个遭遇不幸的民工。有一天,周副总编把我叫到了报社,让我把那些捐款转交给刘海贵。我欣喜若狂,我激动的倒不是那些钱,而是我稿子的威力。这样的情形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我不住地对周副总编说,谢谢你,谢谢你。周副总编把自己坐的转椅转得像风火轮,冬令啊,你应该感谢自己,是你的稿子写得好。以后多写写这样贴近生活,贴近百姓的稿子,有说服力,有穿透力……他嘱我把那篇长稿再补充一点内容……我的脸上洋溢着一派春光。
那些钱交到刘海贵手中时,刘海贵惊呆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素不相识的人给他钱。我让他看了我写的那篇稿子。刘海贵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冬令大哥,你是记者?我摇摇头。我说我是通讯员,你没看报上写着通讯员冬令吗?通讯员是干什么的?刘海贵睁着困惑的眼睛问。
就是和记者一样写稿子的人,记者是专业的,通讯员是业余的。我向他解释。
大哥,你本事真大。他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
我听了很受用,嘴上吐出的却是,嗨,这是我应该的,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大哥,这钱算我还你。刘海贵一本正经地说。
我把他的手推开去。你缺钱,先花着。你欠我的,以后再说。
刘海贵抱住了我,把我抱得严严实实,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因为经历了这件事,我和刘海贵的关系突飞猛进,在以后的日子里,刘海贵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的身后。他只要有空,就爱溜达到我那儿,即使什么事也没有,他也愿意到我那儿坐一坐,看一看。他会唠唠叨叨和我说他碰到的一些事,他经历的一些事,他周围人的事,他听来的事……一俟他说完,他总会问一句,大哥,这些有用吗?能让你写到报上去吗?
我忍不住想笑,这个刘海贵,他以为我能把什么都写出来!但我终究没笑,我不愿挫伤他的积极性。而且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小朋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大哥,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到报社当记者?刘海贵有一次憋不住这样问我。
我苦笑着说,你以为当记者是想当就能当上的?它有许多要求。我只不过是一个爱好新闻报道的人,还没入门呢。
大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刘海贵对我充满了好奇。
我让他猜,他猜我是教师,是干部。我噗嗤笑了,你高抬我了。来这个城市以前,我和你一样,是个农民。不过,我这个农民跟别人不一样,我在初中时就爱给新闻单位投稿,像电台、电视台、报社、杂志啦。各种各样的体裁都写。后来因为家里穷,念不起书,就出来挣钱了。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而事实的情况是:我稿子投多了,就把学业给耽搁了。念书时,除了对语文课有兴趣,其余的我全都用来看闲书了。初中一毕业,不想上学了,就跟着村里人往外跑了。为此,我哥还揍了我一顿,说早知我不想念书,他也不必自动辍学,把学习的机会让给我。我嘴硬,反驳他说,老子不上大学,以后照样有出息。
我的愿望是能当一个记者。当然,这个愿望是埋在我心里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只是悄悄地努力着。我在一本叫《青年一代》的刊物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个打工者在上海如何由一个清洁工成长为股票分析师。成功后的他,娶了上海姑娘,有了自己的房子,成了一个真正的上海人。那时候,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也要成为这样的人,他能成功,我为什么不能成功?下定决心后的我热泪盈眶。我想到了若干年后的辉煌。我把那篇文章特意剪下来,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就让我枕着它入睡,时时催我奋进。
大哥,你真行。刘海贵由衷地说,可惜我小学都没毕业,要不然,我也跟着大哥学写文章。
我嘿嘿嘿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刘海贵,给他一片瓦,他想造楼房。
我说,你要一步一步来,我看你先给我当个线人吧。
什么是线人?刘海贵盯着我的嘴巴问。
就是你有好的东西提供给我,我把它写出来,得了钱,我分你一部分。我想和刘海贵说得越简单越好,于是我就很通俗地讲解给他听。
还有这样的好事?刘海贵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那我当你的线人!你要什么好东西?
我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全说给我听好了,我会把好东西抓住的。
大哥,你说话算话啊,来,他握住右手,伸出一只小拇指。我不解地问,干什么?拉钩啊!他很认真地说。我被他的幼稚触动了,情不自禁地也伸出了我的小拇指。刘海贵嘴中念念有词,一副虔诚相。
说实话,我压根儿没有把刘海贵当回事。刘海贵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新闻线索呢?他像一只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狗,除了能听到机器的轰鸣,他还能听到什么?
但我没想到,在日后的某一天,因为刘海贵的缘故,我顺利地离开了叫我郁闷和枯燥的华美服装厂,成了这个城市日报社的一名招聘记者。
吴春妮一进旅社房间,就把门锁上了。她再一次把那份协议拿了出来。大哥,你签吧。你签了,我就可以跟陈恩凯要钱了。我面带难色。刚才我答应吴春妮,只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目的是不让她跳下去。
我想稳住她,于是我说,春妮,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我们可以谈点别的。
吴春妮哀怨地盯着我。半晌她吐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了?不等我做出反应,她一把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想摆脱她,可她的双臂像水草一样紧紧地缠住我,我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你!我恼怒地喊。
冬令大哥,你是海贵的好兄弟是不是?吴春妮突然幽幽地问。
我的身子僵住了,我说,那当然,这还用说?
你兄弟走了,你让我怎么办?吴春妮的眼睛里伸出了一把钩子,一下接一下地戳着我的脸。
我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疼,我想她怎么办关我什么事,这不是我能管的事。
吴春妮嘤嘤地哭了,大哥,以前海贵每次给我打电话,都说起你。说你是好人,是他的大哥。大哥,你得帮我啊,你不帮我,海贵不白死了?你不签字,我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我眼前晃动着海贵跳楼后支离破碎的身体,我一阵恶心。
大哥,我信你,你要替我做主。吴春妮在我的耳边呓语一样地说着。
这时候,她松开了我,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你想做什么?看到那架势,我慌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女人当着我的面脱衣月艮。
吴春妮平静地看着我,大哥,你要了我吧,我想过了,我以后就跟着你过……只是一会儿工夫,她把自己剥得光溜溜的,然后像只灵巧的猫,钻进了我怀里,又一次抱住了我。我大汗淋漓,汗水顺着我的脊背胡乱流淌。一时间,我唇焦口燥。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始料未及。她怎么可以……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我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想逃,双脚软软的,想推开她,双臂软软的,想用头顶翻她,头晕晕的。我只是机械地喊,你……你走开。女人的裸体晃得我眼花,吴春妮看上去粗粗糙糙的一个人,里面却是细皮白肉。我的下身马上有了反应。
吴春妮流着泪说,大哥,你不肯在纸上签字,就在我身上签字吧。反正,你得签,签了,我就踏实了,你不签,我心里慌兮兮的……我全身的血涌到了脑门上。我脑子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干傻事,但手脚却动作起来,我很快将她压在了身下……
我看见吴春妮笑了一下,她软糯地一声接一声叫着,大哥,大哥,大哥……那笑,那叫,让我的心忍不住抖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还没从吴春妮身上下来,房间的门无声地开了,进来几个人,他们用照相机对着我和吴春妮一阵猛拍,然后很快地退出去了。就像闪电,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
我又惊又怕,可我无计可施,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去追他们。这时候,我一个激灵,我支起身子,一把抓住吴春妮的头发问,你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