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263900000003

第3章

那条巷子叫余福里,是垂直于沿江大道的一条有着百余年历史的老巷。

康建国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望远镜里跟着他。康建国背负着那无形的目光“无所事事”地逛荡到老人跟前,很“随意”地站住了。

老人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同志,来一盘?”

康建国突然想起,街头的棋摊,高低不等,但都是要钱的。假如赌注太大,一个月800块够吗?康建国看看老人,说:“多少钱一盘?”

“什么钱不钱的?好玩嘛!来!来!坐下!坐下!”老人说着热情地递过来一根烟。

康建国摇摇头,看着那肤色暗黄、皱纹深深、两腮凹陷的脸说:“你老人家还是先把价码说了吧。”

老人盯着康建国看了一会儿说:“一毛。怎么样?”

就算连输十盘也只一块钱。康建国点点头,坐下了。

那是一副很好的枣木棋子,沉甸甸的,坚硬中有一股韧劲。

摆好棋子,老人让康建国先走。康建国说:“您年长,还是您先请。”老人也就不再客气,迫不及待地摸起一子,嘴里念念有声地说:“炮二平五。”

老人在棋盘上晃动的那只手指头又细又长,暗黄的皮肤满布着老人斑。

随着那“啪”的一声重重落下的棋子,老人脸上现出如愿以偿的满足。他端起脚边一只麦氏咖啡的大瓶子,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搓着两手笑眯眯地看康建国。

当头炮,马来照。这是少儿象棋班第一堂课的口诀了。康建国走了个马二进三。老人接着也走了个马二进三。两个人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地厮杀起来……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不知不觉间康建国竟然全身心地投入了楚河汉界,直到一盘终了之后才突然想起这是他的“工作”。

康建国下意识地扭头往那幢大楼看了看。

老人兴奋地一把拉开领口说:“痛快!痛快!今天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说罢端起麦氏咖啡瓶咕咚咕咚连喝几口。

康建国的口也渴了,起身到路口那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

再一次摆开战场。依然是炮二平五。依然是马二进三。有几位路人站下来看,但看不了几分钟就摇摇头走开了。

老人棋走得很认真,虽然和康建国一样没有任何高着险着,但每一步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有时候为了一步很平常的棋他也会把脑袋深深地埋在棋盘上看半天,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康建国并非性格急躁之人,可几次都想拂袖而去一走了之——这可能就是人家不愿意和他下棋的主要原因吧!康建国想。

每当老人把脑袋深深地伏到棋盘上的时候,老人后脖颈暗黄皮肤上的一块青痣就一览无余地摆到康建国眼皮子底下了。这时候心里毛焦火躁的康建国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欣赏那块青痣。一开始在康建国的眼里,那块青痣就只是一块青痣,看得多了,康建国发现那青痣很像是一幅微缩的中国地图。后来,每当老人“深思熟虑”之时,康建国就定下心来去研究那幅地图,用目光画出省份来,画出京广线、陇海线来,画出北京、上海、深圳来。

不觉间太阳已经下班,忽然想起老伴还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康建国就坐不住了。按合同规定康建国应该一直“工作”到晚上10点。可这是第一天啊!假如康建国严格遵照合同晚上10点“下班”,那时候已经没有了公共汽车,步行回去到家绝对是11点钟以后,老伴还不急死?当然,康建国可以坐出租车,可是,对于一个刚刚再就业的下岗职工,坐出租车“下班”那简直是有病!再说,肚子也饿了。签合同时没想到这个问题,下午3点到晚上10点“上班”,这中间吃饭的时间怎么算?

终于决定回家。

草草结束了最后几步棋,康建国站起来,习惯地喊了声“老师傅”说:“我得回家了。”

显然还沉浸在楚河汉界中的老人怔怔地看着康建国说:“回家?”那样子好像康建国说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

康建国说:“是啊!天太晚了!棋都看不清了!”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一指说:“不要紧!不要紧!咱们挪挪地方。”

他指着的那个地方是路灯。

康建国微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老人终于明白康建国是决心要回家的了,脸上顿时显出巨大的失望,长叹一声,站起来,渴望地看着康建国说:“那……明天再来?”

这句话像是问询,但更是邀请。

康建国想起董事长的嘱咐,模棱两可地说:“明天再说吧!”

老人的表情忽然像个孩子没有得到渴望的承诺一样伤心。康建国不能告诉他,他会风雨无阻地每天来陪他下棋。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康建国朝老人点点头转身走去。没几步老人忽然喊起来:“哎——同志!”

康建国回过身。

老人大声说:“你住哪里啊?”

康建国说:“工人路。重机宿舍。”

老人说:“那你该坐508。往这边走近!”老人往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康建国顿了一下就又走了回来,顺口问:“508在哪里啊?”

老人说:“走!我带你去!”

康建国忙说:“不用!不用!老师傅,你说一下就行了!”

老人说:“走吧!走吧!拐了弯我指给你看。”就头里走了。

康建国说:“老师傅,您的棋……”

老人很随便地摆了摆手。

不知怎的,他们忽然都没有了话。

康建国不时看老人一眼。

而老人只是默默地看着脚前的路。

路灯亮了。他们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走到前面一个路口,老人一指说:“这就是。”

原来就在路口不到50米处。

老人真是完全没必要亲自把康建国送过来。

刚好一辆508就要靠站。老人孩子似的说:“快!跑两步!”

康建国来不及说别的话,朝老人挥挥手,跑过去踏上了这辆平时很少坐的、票价要两块钱的专线车。车开后,透过人头的空隙康建国看见老人还在路口站着,依依不舍地看着车屁股。

回到家,老伴一见康建国就说:“你到哪里潇洒去了?不回来吃饭说一声啊!”

康建国说:“谁说我不回来吃饭了?”揭开保着温的电饭锅盖,端出热乎乎的菜,盛了一碗饭就呼哧呼哧吃起来。

老伴嘲讽地说:“没人管你饭啊?”

康建国不答腔。呼哧呼哧两碗饭下了肚,放下筷子,这才拿出那400块钱,得意地一抖说:“康建国同志再就业了。”

老伴不大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红彤彤硬扎扎的四张人民币搁在她眼皮子下面了啊!

康建国泡上一缸子茶,又点上一支烟,这才把情况简单说了说。

老伴立刻睁大了眼睛:“会有这样的事?”

康建国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就叫市场经济。懂不懂?”

老伴对理论没兴趣,她掰起了手指头:“一个月800,10个月8000……”

康建国说:“别算了!一年9600。”

老伴怔了一下,还是继续算。最后说:“真是9600!康建国,你行啊!下了岗比不下岗挣得还多!”

康建国说:“是啊!早两年下岗就好了。”

那个晚上老伴睡得很好。一开始康建国也睡得很好,可半夜里突地醒了。恍恍惚惚地忽然想白天的事是不是一个梦?

同类推荐
  • 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

    我才认得梅玲姑娘的时候,梅玲还是一名初中生,头上束着两根朝天辫,走路的时候脑瓜顶上一窜一窜的,一副怒发冲冠的卡通相。有一天,我提着从食品店买来的二斤半核桃酥到老梅家去串门。老梅是梅玲姑娘的爹,我的想象力素来比较丰富,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却出了点儿岔头儿,因为我没料到,抑或说我没能想象得出来,平素和我没大没小惯了的老梅膝下竟会依偎了这么大的一个宝贝闺女。照实讲,在我见到梅玲姑娘前,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跟老梅的缘分不过也就是一对儿棋友而已,闲下来摆摆象棋骂骂闲街的,怪单纯,也怪有趣,没承想我们这一对儿臭棋老道很可能还能进化出比哥们儿更亲情更接近于血缘的某种关系来,这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这种想法却在我脑壳里如萦绕在腐肉周遭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它令我的梦境在某一个阶段里变得五彩斑斓、有浓有淡,心情更像是不断被放飞出去的鸟儿一样在天空里恣肆翻飞、起起落落,我小心翼翼的在心底下问自己: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
  • 姥娘土

    姥娘土

    《姥娘土》这部作品集里,作者采用的是传统的写法、传统的语言、不求表面华美,不求所谓新潮,没有花花梢梢,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把对家乡的热爱之情贯穿于每一篇作品中,显示了作者的文学才华和高远的追求,引人入胜。
  • 太阳从西方升起

    太阳从西方升起

    八月天,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小说《遥远的麦子》《黑神的别样人生》《低腰裤》《父亲的王国》等。现任某报社记者。
  • 花开花落

    花开花落

    生和死,就在此告别。侯子曾对大杨说过,我死的时候,你,就是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来看我。因为呀,你能说,我不能说,你有气,我想气也没气了,那我就太狼狈了。那时候任谁说这种无妄的话都是百无禁忌的,所有的资本就是年轻二字。人到中年已是头发花白,心里总是说休矣休矣。但如果论到死,大杨是抵死也不能承认的。那一天他在忙完事务后,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呼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而且就立即动身,真如鬼使神差。回到故乡顺手就买了一张晚报。翻开晚报却见超乎寻常的大幅讣告。侯子,我不得不面对你的狼狈。
  • 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刘燕燕:1968年生于邯郸,新闻专业毕业后在某杂志社工作,作品有《阴柔之花》等,河北省作协会员。如果在疼痛和无痛之间选择,我将选择疼痛。——威廉·弗尔科.我是个怎样的人从前。我爱说从前这个词。
热门推荐
  • 国际艺术品贸易

    国际艺术品贸易

    经济全球化程度的日益深化加速了艺术品的跨国流通,艺术品贸易已经成为世界经济舞台上一个蓬勃发展的新兴领域,形成了一个全球性的巨大的艺术品市场。肇始于20世纪70年代欧美等国掀起的艺术品投资潮,促进了对艺术品贸易中法律问题的研究。本书采用历史分析的方法、比较法学的研究方法及实证分析的方法,绕以美国为代表的普通法系国家和以法国为代表的大陆法系国家的立法和司法实践对艺术品贸易中的法律问题,诸如进出口的法律规制、所有权问题、艺术品评估鉴定中的法律问题及国际艺术品贸易中的法律冲突与协调问题进行了较深入的研究,基本形成了一个国际艺术品贸易法律制度的研究框架。
  • 迢迢断流饮刀鸣

    迢迢断流饮刀鸣

    楚君战休宁,佳丽云鬓华。拢来半掌沙,簌簌似韶华。烽火燃无尽,长旅应无迹。回首谈笑间,佳人成风华。
  • 拯救炮灰计划

    拯救炮灰计划

    长安并不知道自己的历练其实是一场无限期的流放,她认真努力地穿梭在时间与空间的洪流中,收集万千执念之魂,当回到最初和最终的地方,才得知真相的残酷,那个真正需要拯救的炮灰其实是自己;亿万年前的一场冰封,开启了太古宙纪元,而自己却因此灵魂沉寂,散于世间,当沈昱的生命中出现一个叫长安的人时,他的灵魂开始复苏,觉醒后的他,唯有一愿,愿执此一生,一世长安。
  • 我和男主谈恋爱

    我和男主谈恋爱

    他是个作者,还是个爱弃坑的作者。于是,某一天,弃坑里的女主角从书中跑了出来……“我们很熟吗?”他怒视着身旁躺着的女人。“不熟!”“不熟,还敢爬到我床上来!”说完直接掀被起身。没想几秒,连抱带亲被她裹住:“你对我抱过、吻过、外加睡过,现在熟了吧?别想抛弃我!”
  • 快穿:男主大人求放过

    快穿:男主大人求放过

    以下是两个无良主仆的日常对话——某人托腮,“以我多年行为模式研究、心理学观察以及社会经验判断这货绝对喜欢苏晴。”某统赞同,【宿主说的不错,本系统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本系统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以下是某对男女主的对话——“你不是喜欢苏晴么?”某人勾唇微笑,“是啊!我就是喜欢苏晴你啊!”某人哀嚎,“我去,此苏晴非彼苏晴啊!”……【本书读者群:572450330(各位读者们不要大意的入群吧!)】
  • 重生之大侠之路

    重生之大侠之路

    群孝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莫名被灌输一身武功,似乎被赋予著某些使命。前世的好友,过往的仇敌一一历历在目,群孝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探索这未知的世界,又如何遵循历史的轨迹,拯救世界幸免於难?“我是生來要做大俠的人,這一切,又有何難?”
  • 古墓里的新娘:狂暴二小姐

    古墓里的新娘:狂暴二小姐

    她,21世纪身份极其神秘的顶尖杀手,冷酷腹黑,口蜜腹剑!一朝穿越,却是纳亚家最无用的废物二小姐……天才?废柴?不屑?嘲讽?丫的!不怕死的都放马过来!想杀她?哼!那也要看看地府敢不敢收?呃!神马?魔君看上我了?好吧,长的帅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 代理所长

    代理所长

    黄所长出事了。早上一上班,插花派出所霎时炸了营。“昨天还好好的,咋一夜之间就出了事?”内勤葛红泪眼婆娑,忍不住呢喃。坐在她旁边分管办案的副所长朱少兵揉着红桃般的眼睛骂道:“妈的,这活儿没法干啦!”他眼睛红肿,看来又是一夜没睡。大家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使本来庄严肃穆的早点名变成了情感宣泄的场所。有的民警哭了,趴在桌上,呜呜的,像抽了疯;有的民警干脆把茶杯摔了,砸在地上倍儿响。
  • Hi女王

    Hi女王

    落下的花瓣,有些印入她们的鞋中;有些落在她们的身上,随身体舞动着飘走;有些浮在小池里,被鱼儿衔入水中。看!还有一片飘进了舞房,陶醉在那婀娜摇曳的舞姿中。她们是谁?一群青春靓丽的文静的·····no,那是一群疯狂的Queen舞房,食堂,宿舍。她们每天都在上演三点一线。但,看似平凡的大学生活真的就是平凡的吗?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四个呢?五个呢?甚至更多。故事从这里开始······
  • 御狐霁月

    御狐霁月

    倾城绝恋,有虐有甜。“术法给你,权力给你,我的心也给你!”妖王暖帝宠妻攻略。小初:“夜空,我们从此信马由缰,不问红尘!”妖王:“指尖芳华,弹指一挥,世事变迁不能回。我不能陪你了,你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