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兰坑,有史以来一直是黑吉两省交界处一个重要的所在。当年,沙兰也曾隶属过吉林省。两省的钱钞曾经长期在此通用,直到伪满洲国成立。两省的方言俚语、风俗习惯本来就极为相近,坑里相逢,如同老友相见,交融得天衣无缝,宽容得一团和气。比如,吉林人有昵称年轻少爷“小秧子”的习惯,黑龙江人虽不这么着,却也懂得,更愿意偶尔用一下。类似的事情很多,无论是一种包容还是无奈,以北中国风云变幻的时空为背景,在那样一个所谓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任何意志力的指引,人们仅凭趋利避害的本能从四面八方走进沙兰坑,因此一切的存在似乎都有它的道理。
百年来,沙兰坑一直是个人丁旺盛的地方,镇子里面有四个自然屯儿,最多时有两千多户人家。上千垧土地的地主正经有几家,几百垧几十垧土地的人家并不太显眼。总之,沙兰坑囿于天时地利,到底是个招人的地方。
但是,有见识的人终于发现了它的破绽——
沙兰,最早是清朝南下驿道上的一个驿站,不知从何年何月起,陆续有人定居。后来,当定居的人像蜂巢一样筑起牢固的根基时,忽然发现,深埋在莺歌岭起伏的褶皱里的沙兰,如同打了大半桶水的木桶不慎重新掉进深井,处境十分的尴尬:
沙兰坑四处环山,只在东南方向撕开一条口子,给汹涌的牡丹江一个畅快的通道。外来的人站在高岗上俯瞰沙兰,轻松地尽收眼底。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感觉,尤其是对那些长途跋涉的人们,旅途的艰辛和疲劳,损害了人的意志力和判断力。当一个人只能看到一个事物的局部时,往往容易迷惘,踌躇不前。可一旦总览全貌,所有的细枝末节全盘呈现的时候,就会有洞悉未知把握全局的自信——来人站在沙兰坑必经的高岗上,北方的辽阔和雄浑激荡着人的心灵,视野之中碧野田畴,森林大河,大气磅礴,气象万千。而坑里绿树掩映下的青砖黑瓦,缕缕炊烟,鸡鸣狗吠,升腾起暖暖的人气,似乎给一个悠悠的游子预备好了一切,高岗上的人立刻会产生一种自我主宰命运的豪迈感。他们像鸟投林一样欢叫着冲下岗,乐得融入坑里。
据说,光绪年间,有一个闯关东的人,投奔老乡来到这个高岗上,栉沐清风,他捻着黑白相杂的山羊胡子,仰天长叹:“造孽啊,此处必遭灭顶之灾!”然后,带着一路风尘,决然离去。
奇怪的是,百年来这个地方基本上风调雨顺,即使偶遇灾害,老天也从未置人死地,倒是人祸主宰了沙兰坑的百年命运,所有的动荡造就了沙兰坑的宿命,却也真是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