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地区四百多万人中，第一个一次性认购国库券10000元的人就是肿眼白力森。白力森上报纸的时候，他还在矿务局的矿坑里值班。白力森没有和桂花商量就买了10000的国库券，这几乎是全家人的全部积蓄。白力森得到了表扬，并且上了地区报的头条新闻。那年，还没有人说白力森有经济头脑，只是说我们矿务局的白力森买了10000的国库券。那年白力森家只有白力森拿工资，桂花和两个小孩没有户口，只能买粮食吃。按说白力森是没有能力存够10000块钱的。那是一九八一年，让职工买国库券是一件困难的事，很多人不想买，但白力森就是买了，还一买10000。白力森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买这么多的国库券呢？
其实，白力森想的仅仅是：把钱存在银行，比买国库券差多了。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让白力森成为新闻人物，这出乎他的意料。买国库劵前，当白力森把自己的想法和桂花一说，桂花马上反对，说，就你有钱，就你杠杠的，人平均才一百，你一下买了那么多，你把我起早贪黑存下来的钱都用了，有急需怎么办？吵归吵，桂花最后还是屈从了白力森。因为桂花没有户口，她不大敢和白力森闹，她怕白力森把她赶走，让她回老家阜新去种地，这时的桂花已经在矿务局住习惯了。
桂花在矿务局住了二十天后，就想做点事，她不想靠白力森养她。
桂花挣的第一笔钱是她打混凝土墙，弄出里面的钢筋卖，第一天她砸了三十斤钢筋出来，卖了一块伍毛钱，五分钱一斤，而这时白力森还只是二级工，一月只有四十二块钱，平均也才一块多一天。从桂花挣到第一笔钱时，她想，我辛苦下没关系，只要弄到钱我就不累了，她后来回老家向她小时的伙伴说，每一个人都不怕苦，前提是要有钱，有了钱就没有人怕苦了。
桂花每月挣的钱比白力森的工资多了几倍，白力森的心里开始不平了。他想，我一个国有工人，上班还不如我的老婆，这像什么话？这大约就是白力森购买国库券的潜意识，他想用这个找平衡。白力森内心的复杂和桂花的挣钱兴奋不一样，白力森在桂花面前的失落，那是桂花挣到了比自己工资多多了的钱时。其实，这时的桂花心里还是很有些怕白力森，按理说她挣到了钱，应当不怕白力森了，但那个年代还没有买房一说，她还只能住在白力森用手搭起来的房屋里，而且还要看白力森的脸色生活。
桂花白天几乎是在外面找钱，她砸过砖块，卖过酒，倒过袁大头，还到工农兵饭店去洗过菜，她没有固定做一项事，她后来总结还是砸水泥块里的钢筋最来钱，人很累，但来钱快。每当砸水泥快的时候，她总在想要是白力森来帮忙砸就好了。但这只是她的期望，也是她的一厢情愿，直到后来，她真正找到她的商机，她开始进货摆摊，开始卖生活用品。白力森的同事向白力森说，你的老婆不简单，比你行。白力森说，她只是能吃一些苦罢了。
当桂花在矿务局成为第一个摆摊子的妇人，卖锅、碗、扫帚、洗澡盆、扫帚、锅铲一类的生活用品时，她在夜晚很少主动和白力森亲热了，这让白力森很不满。他向桂花说，你不愿意做，你就给我回阜新去！桂花最怕回老家。她只好让白力森在自己的身体上运动，每当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确很累。而在桂花累的时候，她挣的钱却多了起来，白力森从抽一毛钱一包的郝村牌香烟转换成抽一块钱一包的门楼牌香烟。这中间也是桂花让他抽好一点的烟，她听人说，好一些的烟，尼古丁要少很多。
抽上好烟的白力森，见报后的生活里着实激动了一阵，这种激动是他在矿务局里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和他打招呼。对于桂花的心里不快，白力森总说，你真是妇人，你思想很不好。白力森这样说的时候，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也只是为了和桂花斗气才买了10000的国库券这一事实。在一种潜意识的影响下，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让着桂花一些。尽管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他没有让桂花感到他的诚意。
当白力森的名字上了报，很多人以为白力森的思想好，说不定会提拔一下，至少是个副队长。但矿务局只是在自己的内部报纸上给予了更为详细的报道。这等于白力森只得到了个表扬，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白力森心里一不平衡，有气就要往桂花和孩子身上浇，这也是每一个喜好喝酒的人的通病。白力森是凡人，他也不能例外。
作为退伍老兵的白力森，在矿务局本来应当有很多战友，但事实上白力森没有战友在矿务局，从阜新招来的工人有三十人，退伍兵就只有他一个。矿务局里有很多退伍兵，但都是黄柏市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和白力森一个部队的。这让白力森心里很郁闷，刚开始他只是作为一个外乡人，一个招工出来的老转，那一些和他从阜新一起来矿务局的同乡，年纪都比白力森小，没有白力森有见识。更主要的是，他们和白力森没有共同语言。因此，白力森从一开始就显得失落。在失落中，他找了一个相好。找相好似乎是三十来岁男人的最爱，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只要没有危险，人人都会越轨！白力森不知道《围城》，他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思路来做事，他想找一个情人。
白力森没有想过桂花在二十年后会和另一个白力森上床，也就是和大眼白力森上床。桂花和大眼白力森上床时正是四月，那是多年之后的事实。但那时的白力森，整天用他的肿眼看着他身边的事物，他开始对桂花失去兴趣，桂花却开始挣钱，开始改变他的生活。这一切都在悄然无声地改变，这改变让白力森心里有了危机感，他开始多疑起来。正是白力森的多疑，桂花才感到白力森在自己的身上做的作业更有力度了，这是桂花喜欢的，也是每一个身体好的女人喜欢的事。
白力森的事件登上报纸后，他想，我要是当上个副队长或者队长，那桂花就会更加怕我了。白力林想当副队长，他这时也没想自己没有后台，连个班长都不是，怎能一下子当上副队长？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不清醒的时候，白力森设想自己当上副队长，就像一个没有钱的人总是在想着自己发财。白力森内心也有发财的梦想，那是要发大财，他以为只有发了大财才能够出人头地。如果说买国库券让白力森出了风头，但风头过后，他在单位只是得了个表扬。单位并没有把他提拔一下，这让白力森内心十分气馁。
摆摊的桂花心里并没有多少甜蜜，她总拉长了脸看白力森坐着解放牌卡车从矿坑回家。从卡车上跳下来的白力森，总是先来到桂花的摊子前说，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一会。桂花明白，他这是不想回家做饭，让自己回去做饭等到他回家。桂花说零钱在包里，今天天气好你要多守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