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娃家居大巴山深处,与玉珍结婚三载,却未得子。春节刚过,他就跟着表哥融入打工潮,成为那成千上万的巴山打工汉之一,再南下几千里到了广东一个县城,在其东郊的一家砖厂谋饭。
他表哥也在该城南郊的一个建筑工地抬砖。
两老表这就一东一南地将该县城“占领”了,用的是滚滚汗水。
这是陈二娃二度南下了。第一次南下不堪回首,那是在他刚结婚之后,见玉珍的肚皮接踵而起,为了给将到的生产凑点银子,他南下广东一私营厂,拟干半年即回。岂料遇到一个“癞皮老板”——这是巴山打工仔对某些广东老板的仇称,你为他拼死拼活,他却赖着不给你工钱,你硬要,他就凭着地利,找来本地的“大哥”将你黑打一顿,再赶你走。那一回,二娃打工已半年,算得玉珍产期已近,就辞工而归,却在索要工资时也被如此地黑打一顿,再赶出广东,他的左腿被打伤,返家时爬不上大巴山,由人背回后,身怀六甲的玉珍见状又惊又吓又怄气,竟使八月胎儿流了产,那可是一个连小鸡鸡都已长出来的好乖好乖的男娃儿呀!
玉珍差点儿自杀,更因为流产伤了身子,接连两年再也没将娃儿怀上。
二娃对癞皮老板好恨呀!他们不仅黑吞了自己的血汗钱,还打伤了自己,再夺走了儿子,更要夺走自己这辈子当父亲的权利呀!
之后,二娃一提起南下就咬牙,就发抖,就伤心,他的腿伤半年才愈,心伤却是难以痊愈了。
好在后来的局面朝着有利的方向变化……
面对“癞皮老板”,巴山打工仔先是无可奈何,忍气吞声,渐渐地,也有了应对的招儿,那就是:在要工资时,若是话儿稍不投机而得知你是一个“癞皮老板”时,就立即不要工钱,反而眉开眼笑,拍马奉迎,逗得你放松警惕,放松,放松……却把你家中值钱的家伙盯着,然后,伺准机会,拿起家伙远走高飞,即使没弄到值钱的东西,也要在临走时找机会将癞皮老板痛打一顿,打了就跑,打不到老板也要打其儿子……总之,不论是时世造英雄还是时世造狗熊,反正是造出了这么一种巴山汉。
或许这也是犯罪,贬义词叫“法律意识淡薄”,但这更是巴山汉子的一个生存特点,褒义词叫做“民风强悍”,谁叫你要剥夺人家的生存权呢!
也由于这么一种生存状态,这几年,巴山打工仔南下后大多是不说出真正的姓名与老家的住址了,怕的是实施了报复之后再被追回巴山二度报复……
也是在这一种“新局面”之下,陈二娃才二度南下。他怀揣一颗受伤与敏感的心,因而,他南下一定要跟着他表哥。他表哥是大巴山的一个有名的大哥,为人仗义,一身正气,虽然穷得只能读完小学,但脑袋瓜儿特灵,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他想不到的,做出来总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那一套对付癞皮老板的新策略,十之八九都是他的智慧的结晶哩!
二娃相信他最能得到表哥的保护。
不过,对“打不到老板也要打儿子”这一条陈二娃可不赞成,大人之过,娃儿何错?他一向对小孩子是喜欢到命里头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