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早早来临了,偶尔闪过的烟花伴着沉闷的声响在空中划过,留下些节日的喜庆气氛。梅家的电视里放的是秦腔,梅洞天自从退休之后,迷恋上了秦腔,屋里就总有着那么个调调,让人魂魄难安。
梅洞天脸上有刀刻般的皱纹,从他那夹着香烟的手上,依稀看得出他曾经有过一双肥厚的手。春节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可是看着三个已经成人的子女,梅洞天心底泛起一波一波的愁怨。三个女儿中只有大女儿梅娟成了家,二女儿梅娃已经二十八岁了,小女儿梅婷也都二十四了,工作婚姻都不可再耽搁了,但是他苦于插不上手。
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响起,冲进来的是大女儿梅娟的儿子虎子,约摸八九岁的样子,瘦小精悍,脸上看不到鼻子眼睛,只看到一张嘴在“呜啊呜啊”地喘着气,“不好了,爸爸妈妈要离婚!”
梅洞天像一棵被雷劈了的老树,只觉一阵晕眩,天地在晕眩里倒塌下来。他缓缓地扶了椅子,从牙缝里恨恨地迸出几个字:“冤家!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梅娟和杜刘的战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年前的一天,梅娟提前回到家里,发现门口摆了一双“踢死牛”的尖头高跟女鞋,她再往里走,看到了一个黄发的女人,女人看到外面的地已经变白,愕然道:“咦,下雪了?”雪已经下了三个小时了,女人才知道,可见来的时间不短了。梅娟到了里屋,发现床上乱乱的,再看到床单上的湿痕,她扯着床单就要离婚。搞女人也罢了,偏偏带回家里来搞,这也太无视她的存在了。
梅洞天和老伴闻讯赶到,他们明白了怎么回事,身为父母,他们从来都是教导梅娟要贤惠、忍让、顺从、体察人意,虽然是杜刘错了,他们不骂杜刘,反而当着杜刘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梅娟。
看到杜刘局促不安的样子。梅洞天想,嗯,这小子还知道惭愧,还有救。就是让杜刘你看看,我梅家的家教是多么地严,明明是你做错了,可我没有说你半个字,你还有什么说的?杜刘果真安静下来,安静就意味着思忖。梅娟做得无可挑剔了,再闹离婚是杜刘的事情,别人不会再指责梅娟不好,再则,杜刘再找到女人,不免要与梅娟对比一下,这一对比肯定还是觉得糟糠之妻好,不怕他不悔悟,他悔悟了就一定会回来。
杜刘当然会悔悟,多数人都是在老年时悔悟,那时为时晚矣,但比起终生不悔悟的人,他们也算是好人。
梅洞天得意挽救了女儿的婚姻。依他的观念,梅娟离了婚拖着个孩子,她到哪里去再成家呢?她就是能再成个家,那个男人待她,会比杜刘待她更好吗?再说,一个女人活到这步,不就是为了把儿子熬出来,为了虎子,她受些委屈是必然的。他得帮她将这千疮百孔的婚姻维系下去。
梅娟这次怎么又闹上了呢?偏偏又是大年三十,梅洞天心里不舒服,身子立马就不舒服了。他这么大年纪了,难道没有权利过舒心的日子吗?
“梅娃,你去把梅娟和杜刘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