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冬天挺暖和的。
刘虹把家里布置得很喜庆,早早挂上灯笼,贴满窗纸,“福”字大大小小的,在每扇门上都得意洋洋地站着新岗。还有一幅师兄送过来的画,竖幅的《喜鹊报喜枝头闹》,挂在最里侧的主墙上。师兄说,一到晚上,没了光和亮,这幅画的菩萨就会显出来。刘虹果真在夜里看到了:一尊荧光的观音端坐在莲花宝座上,从喜鹊和梅枝上现出身,持柳拈香。刘虹立马拜上几拜,心如明镜台,嘴中碎碎地祈福,重点是希望女儿美好顺利毕业,得一个好工作。
美好是深二代,在这里生这里长。刘虹想起当年从武汉过来,两口子刚结婚就双双辞去家里的好工作,想在当时最具魅力的城市打拼一番。
钱是赚了,事儿也跟着来了。美好的爸越不过那道俗坎,很容易地爱上外面的女人,谈起婚姻的失败,反倒埋怨刘虹不与时俱进。刘虹有很深的怨气,她当初一路挫折考到税务局当上公务员,在美好爸的事业里,一直起过不小的作用。然后,说结束就结束,爱情没了,家也无法凑合,那个男人扬长而去。
父母住在大客房里。因为武汉冷,他们早习惯随着美好放寒假一起回小女儿刘虹家。刘虹看着鼻翼翕动、嘴唇微张、喘着粗气的父母,不禁感叹时光的飞逝,怎么就这样过来了呢?
美好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动静,刘虹慢慢迎过去,听着壁角,声音浑浑的,不知在说什么。
美好自幼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和外婆感情最深,当年高中毕业,三个大学志愿填的都是武汉,决然不去考虑别的城市,连刘虹都有点小伤感和小嫉妒。现在刘虹也是听外婆唠叨透点口风,说美好已经和一个男同学好上两年多。外婆看过照片,模样不错,不过个头儿不算高——个儿小的都有心眼,会体贴人的。这是外婆的原话,想想美好的爸,那般帅气倜傥的身材,刘虹不得作声。
她推门,有点逢迎般地小心问候女儿:“和谁聊呢?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美好的脸冷冰冰的,对着话筒说:“我妈过来了。”就那样轻巧地挂断对方。
刘虹不死心,还在追问:“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能让我知道吗?”
美好的脸有点僵,回复妈妈:“是我爸。”刘虹愣住,不好说什么了。
母女俩在床边冷了半天,最后还是刘虹开声:“毕竟是你爸,总是关心你的。你也是个好女儿,也要经常问候问候他。人老思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对他好点。”
美好的脸冷得像冰雕,有棱有角的,几乎可以触碰到那个不争气的妈妈。从小到大,她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把他当仇敌,我也不会怨你的。是他毁了我们的家,是他做错了所有的事情!你用不着管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只求你,有骨气些,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行不行?
刘虹做不到。她是良善的人,就是到现在,每晚的祈祷里也断少不了对前夫的祝福,希望他身体健康,万事顺利,生意兴隆!
美好无话可说。
“马上要毕业了,考虑去哪里工作呢?”刘虹转了话题。
“我已经着手准备去美国的留学资料,托福再考两次应该也可以过了。”美好认真地说,“就是去不了美国,我也想在武汉发展。妈,我是不想回深圳的。”
刘虹顿一下,只好点头:“也好也好。我过几年也快退休了,到时我们全家还是回武汉,还有大姨她们一家子呢,我们团团圆圆地过好日子。”刘虹起身,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