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小友经常出其不意出现在云姨家窗台上的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常常会引起我的一阵寒心的悸怕。年幼的我当时并不理解小友处于一个中年独身男人的状态,只觉得那张挂着涎水的脸实在不是一般的可恶。
和煦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云姨的头上,秀长的头发闪耀着迷人的黑白亮光,温暖的光芒中,微细的灰尘上下飞扬。太阳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的纱窗筛成了金灿的斑驳和灰黑的剪影,落在云姨的前额上,仿佛古典神秘的文字。文字篆刻在一面有些模糊的镜子里,若不是那片黑色,这镜子里映照出的脸必定是美丽非凡的。
云姨家的镜子是圆的,有一口海碗那么大,镶嵌在一个红漆的木托里。木托的背面是一朵富贵的红牡丹,花蕊是用金黄的漆点上去的,手摸上去,是有凸感的颗粒。漆掉得很厉害,木托上的材料本色就出来了,有些浑浊的斑驳,显出些繁华落尽的沧桑潦倒。
异乡人到来的那个早晨,云姨不小心把镜子跌到了地上,拾起来的时候,镜面已经成了三块,于是,镜子里便有了三张脸,一张脸很兴奋,一张脸很害怕,另一张脸含着泪水,而这三张脸,都是云姨的。云姨当时的表情似乎是在揭示一个她从未告人的秘密,她的等待,她的盼望,已经在那一声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中到达。
而傻子小友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的脸,在这一天的午后则显得格外阴沉,一对无神的眼眸子深深地嵌在蜡黄蜡黄的瘦脸上,一只冰凉僵硬的手正默默地伸向云姨……欲望显得格外的张扬,涎水在不能抑制的粗重呼吸里滴答滑落。云姨惊愕地回过头,尖锐的目光穿过那几根飘扬在小友胸前的稀拉胡子,庄重的威严已经不能制止沦丧了理智的渴望。
手,连着身躯,正在逼近,故作镇静最终还是乱了方寸。不知不觉中,云姨的脚步向后挪动,被牵连到的桌凳纷纷倒地,乒乒乓乓杂乱的声响中,云姨的恐慌颤栗着发出:“小友,你疯了?别过来,你听见了没有?”
回答她的是一串咕噜噜连同涎水滑落的笑声:“呵、呵呵……”
一切都失去,连同语言也忘却。梦想的冲动紧紧地掳获了小友心灵上残存的清醒。剩下的只是暴力,是对于一个女人美好身体的向往和思念……
被撕扯的衣服在房间里响起“嗤啦”的巨大声音,尘土飞扬的反抗里,雪白的肌肤上显出五彩缤纷的图案。小友短促的呼吸里,云姨的恼怒绵绵无力。她的巴掌清脆地落在小友瘦黄的脸上,沙哑的嗓音带着央求的口气说:“小友,你放手吧,放手啊!”
傻子的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却无法控制停止动作。
云姨尖利的求救声响起时,我刚从外面回来。我被那阵异样的响动指引着,不情愿地看见了小友的企图和云姨的挣扎。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尘土在光束里昂着头颅漫游,破碎的镜子在杂乱的地面上炫耀着白晃晃的刺眼。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去,俯下身子,镜片尖锐的棱角在我柔嫩的手掌里格外坚硬,而疼痛已经蔓延了浑身。
镜片从小友的后颈上轻松地扎进去了,片刻的间歇后,血便流了出来。小友在疼痛里停止了对云姨的侵犯,双手伸向身后,去摸那块镜片……镜片带着鲜血落到地上,碎了。
小友“咿咿呀呀”地呻吟着冲出了房子,屋外无法平静的是一片丢失了衣裳的柚树林。
我冷冷地转过身看她,连僵硬的地面也照出了云姨的模样,浓密凌乱的头发下,本该娟秀的容颜苍白得像是一捧没有灵魂的死水。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把房子大门狠狠地关上了,那把巨大的锁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我看着那些门上的铁链子,想象着她内心的恐惧,多少把锁都无法使她产生安全感。但是我又疑惑,这个屋里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