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麦子又对萝卜丝说,小染,我们到杭州去玩吧。
萝卜丝头也没回就从嘴里飞出两个字,不好。然后她就以飞快的速度晃了晃羊角辫,嘻嘻地笑着,不好不好。然后她就抬起一只嫩嫩的左脚,又抬起一只白白的右脚,并把这两只小脚丫瞬间用力地踩进了一大片淤泥里。将好多秧苗踩得很是痒痒,于是这些秧苗都马上笑得东倒西歪了。
这样的动作让麦子的肚子又不舒服了。脏啊!麦子知道,这个萝卜丝做什么动作都是宝根他们教的,真是教得一塌糊涂,这怎么行!
那次挖红薯的时候,麦子就极不舒服。
为了陪萝卜丝玩,麦子跟着宝根他们去红薯地里。她就在旁边坐着看他们,尽管也想去帮帮忙,但红薯用锄头挖出来,需要用手将红薯身上的泥巴抹干净。这样的动作在麦子看来很脏。当然宝根与兰珠更是叫她不要动,只要坐在一边陪萝卜丝玩就行了。可是萝卜丝不肯与麦子玩,一方面可能是刚刚被带到杭州去过,唱歌唱多了,讨厌麦子,一方面是觉得挖红薯好玩。说了几次也没用,于是,麦子自己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宝根用锄头挖,萝卜丝就帮着兰珠抹红薯上的泥。
几分钟后,麦子发现自己肚子里有股气冲上来了。
麦子发现,萝卜丝居然在啃着刚挖出来的红薯,红薯还是生的,这怎么可以!红薯上的泥巴都没清理干净,尽管是兰珠用身上的围裙擦了又擦,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泥巴的。
麦子发现肚子里的这股气很放肆地冲上来,一直冲到发梢,并且把她的屁股一把从小凳子上拎起来。她一步冲过去,对着兰珠就是大骂,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给孩子吃这样的红薯?你想让她生病啊?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给孩子吃这样的东西?
麦子的表现让宝根他们全傻了,宝根本来想说,这红薯是没有毒的,可是他终究没有将这几个字说出口,他走到兰珠面前,狠狠地说,这东西我们以前吃过,我们现在要吃也可以吃,但你不要给孩子吃了。
兰珠的脸正好是萝卜丝咬破了皮的红薯脸,雪白雪白的。她怔在那里,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其实全身都没有动,不过,麦子看见兰珠的身上有个零件在动,那就是嘴唇。兰珠哆嗦着,直到宝根过来掐她,她才醒过来,但她的嘴唇依然抖着。
空气马上就凝固了。空气一凝固,萝卜丝就感到了呼吸的不顺畅,于是,萝卜丝就非常用力地把凝固的空气打破了,她对着麦子用力地张大嘴巴,就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她是这样打破的,你是什么人!我饿了,我就想吃红薯!是我让妈妈弄给我吃的,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你走,我们家你再也不要来了。
这样的场面让几个人都领略到了窘迫,宝根走过来说,萝卜丝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萝卜丝依然把嘴巴张开着,瞳孔里充满了火焰,似乎要把手上的红薯烤熟,似乎要把眼前的麦子烤熟。
吃晚饭前,麦子的心里还装着怒火,只是这时的她不知该怎么样将这些怒火发泄出来。面对宝根与兰珠的做法,麦子的心里就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可是面对萝卜丝,麦子就将这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到吃着饭的时候,麦子的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又从喉咙里爬上来了。
麦子说,小染,你不要吃桌上的饭粒了。
萝卜丝就把头抬了起来,大声说,我不叫小染!我叫萝卜丝。
宝根与兰珠便异口同声地说,萝卜丝,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地说话。
麦子说,好,萝卜丝,桌上的饭粒不要吃了,掉了就算了。
萝卜丝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麦子,又看了一眼宝根与兰珠,很快地将从饭碗里溜出来,正在桌上打着滚的一些饭粒忽啦忽啦地扒进嘴里了。看得出来,萝卜丝本来是不想吃桌上的饭粒的,但是麦子叫她不要吃她就要吃了。看得出来,宝根他们是一直这样教育萝卜丝的。
但是,宝根没有说话,若是在以前,宝根肯定会讲三句话,一句话是赶紧吃掉桌上的饭粒;一句话是要懂得爱惜粮食,要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句话是下次再不能掉了。可是萝卜丝下次依然掉,那么,宝根依然要讲三句话,萝卜丝依然要吃掉桌上的饭粒。可是今天宝根没有说一句话,一句话也没有说。
麦子说,桌子上脏不脏?以后不许你再掉出米饭来,掉出来就不许再吃,脏死了,恶心死了。兰珠听了这句话,眉头就皱了一下又一下,她的眉头在说,以前的人就是把饭粒掉在了厕所也是要吃掉的。当然,这句话兰珠只是让眉头说了说,谁也听不见。因为如果让宝根听见了,宝根肯定会说,现在不是以前的人,现在人家是杭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