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347400000002

第2章

她在一家咖啡屋的门口等他。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涌去,她焦灼地看着一张又一张的脸。

他终于从人群里出现了,彼此看见了对方,灿烂的笑像一朵花瞬时在各自的脸上绽开,这一刻,包含了多少苍凉啊。

“我怕在这里散步会遇到熟人,我们赶快上车好吗?”她不时地说。

“我喜欢这条小路。”他说。压根也不顾及她说什么,兀自向前走着,他风中的背影那么坚定、执着,自我的意志力像一块坚硬的往前滚动的大石头,她细微的情绪、意愿,像路旁开着的零星的小花,被这大石头碾得汁液流淌、枝残叶败。

多么可怕啊,这个人,他的执拗像一条牛。她怎么和他相处?他不在乎他们被曝光吗?他当然不在乎,因为他是男人,名声对他的人生没有多大的妨碍,可她呢,名声是女人安身立命的关键,一旦有个闪失,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到那时候谁来管她?

凡事按着自我的意念,是他习惯了的。然她来扳他,扭他,还跺着脚,口口声声地以爱的名义,以一种小孩跟大人争执的心劲。说不清的一种潜意识,或者,看看是否能扳得动他,觉得是对这份情感的检验?也许,她自以为是温柔似水的女人,骨子里却是固执的,对男人有控制欲的。

他们最终在一家小酒馆里坐了下来。

一对恋人,也曾暗恋,也曾闹、赌气、冷战、僵持,而今,终于又平静地坐在一起了,强烈的欲望被人为地扑灭了,只剩下了一种苍凉的情感,似乎是更深沉的?

“那么,喝点白酒?”她提议。

“好。”他说。

“你也喝点?”他说,用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她向来是不喝白酒的,这会儿看了看他,下决心似的说:“也好。”她给他倒了酒,两个人碰了碰杯,她心中濡湿了一小点,自认识以后,两个人一直在争斗,起码在这一刻,哪怕在这一细微上,达到了一致,这种感觉也是好的。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她想像着,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汗滴,自顾自地,即便小饭馆的服务员在旁边看着。在别人的眼里,从外貌气质上看,他们不是一对很般配的恋人么?那将是多么温情的细节,然终于还是没有,多日不约会之后,甚至于连这点亲昵都不习惯了,这难道不是那个自己亲过、吻过的男人么?再说,她必须收敛,既然她知道自己不能跟他怎样,又何苦招惹人家?

她给他倒酒,他给他夹菜,他又重新在她面前了,这有多么好。曾经,她以为这样的情景再也不会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只是,彼时彼刻,都没有懂得珍惜。

他们说着这样那样的话题,各自单位的前景、行业竞争,都是些外在的光明的话题,却是不切肤的、局外的,那真正的果核,却并不触及。

好像曾经的亲昵、闹,还有刻骨的思念,全不算数似的,甚至于不好意思坐得近些。窗外有一棵柿子树在摇曳着,叶子一片片落着,风茫然地拍打着窗子,窗外有卖烤地瓜的,一切都各忙各的,故事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所能记得的,只有两颗心,如果彼此都不认账了,谁又能知道世事的某个角落里曾发生过什么?

终究,两个月未见面了,彼此都有些羞涩和生疏。

与欲望无关。她内心里那团灼烫的火焰已经被那个糟糕的夏日夜晚给扑灭了。

这个时刻她看他,像看一个孩子,他在她的眼中一天天变得清晰、可亲,甚至于他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拂开未知,他的好在一点点浮现,这不是想了很久的那个人吗?原以为这次见面她会倒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的。

他的手机短信响了一下。他摆弄着他男式的手机,大头大脑的,粘着他的体温。有多少关于他的情绪、秘密曾在里面晃荡?

“我可以看看吗?是哪个女孩子给你发的?”她歪着头,有些调皮地笑看着他。

“看吧,你看!”他摆出一副大方、坦荡,心底无私的样子,把窗口示意给她看,却并不把手机递给她。

她凑近了看。因为离得他很近,她的脸红了一下,局促地闪开了。甚至于挨得近些,她都不好意思了,原本不是那个曾接近过的身体么?

“害怕了。是吧?”她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来一次突击检查。”

她嘴里说着,装出要察看他短信的样子,却依然有些调皮地笑看着他的眼睛,看他是否心虚。其实真正害怕的是她自己。如果真发现他另外有什么事,她何以自处?她更愿意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人是多么惧怕惯常的生活发生变化,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扭转啊。她是懂得人生的,生活中有多少不敢正视的东西啊,即便横生出些旁枝斜桠,还是任其自生自灭吧,用不着局外人瞎操心,就像他和她之间。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倦。阳光很明亮。她看见了他鬓角处的一根白发。而他,在这明亮的光线下也能看清她匆匆地抹了化妆品的脸上细微的沧桑。这样一个真实的人,可是他能接受的?

但这种感觉是好的。全身心放松下来,蓬头垢面地走到对方跟前,虽然化解了那份距离美,可这才是正常的、家常的情感和关系,是一种必经的阶段,落在地面上的。

他给她说,可以给她帮这样那样的忙。她无言地看着他,“什么具体的事也不需要你给我做,我只要情感。一个人心中只要有了强烈的情感,什么都有了。”然而这句话她喊不出来。

“性格这么内向。”他忽然轻声轻语地抬起头看着她说。

她兀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潮润的,有目光,也有心。

终于,她终于听到一句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有关自己的感觉了吗?她瞬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像从他的身上滴下来的一滴甘露,她细致地吮着,但马上,她就感到委屈了,情人之间原该有多少絮絮叨叨的情话,而他,什么也不说,那么冷热无常,她被折腾得一尾鱼般在锅里翻腾来翻腾去。可话又说回来,她是能使他产生很多话语的女人么?

她也有着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什么?

几次三番地,她以为自己失去他了,而今,他依然在,属于她。

一个人,不敢爱自己喜欢的男人,算什么本事?可她的情感对他有力量么?他是她能慰藉得了的生命吗?

她总是从心里怵他。她想象着,她攥住他的手,或者抚摸着他岩石般棱角分明的大脸,对他诉说:“无所谓你对我好不好,只要你别伤害我,我就一辈子对你好。我为人很好的。”但这想象里的一句话,她的泪水就又出来了。虽然她也说不清,以怎样的方式对他好。

“和姚刚,关系不错是吗?”他又在小心地问。说这话的时候,他侧着脸看墙,不正视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直在敏感着什么,旁敲侧击地,想磕出什么细微来。

“是啊。”她说。并不知潜意识里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是喜欢他吃醋吗?

事后想起来,她忽然就不快起来,她反刍自己,反刍起世事本身来了。彼此间这么厚重强烈的一份情感,然而他怀疑别的,那感觉不好极了。她纵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却不至于让人这么硌硬。

对这份感情,别人还未怎么着,他们自己便先糟蹋起来了。

他们之间的感觉,原本是纷乱、浮躁的生活里长出来的一支清凌的荷,别人未怎样,他们自己先就将此往污浊里摁。把她摁进去,将她弄得脏兮兮的,他的感觉会好吗?人的内心,如果没有这种讲究的话,她会自己瞧不起自己。

饭后,外面已是夜色阑珊了。他们晚上入住的是家新开的宾馆。

他们从宾馆大厅里回各自的房间,两人在走廊里走着,先经过的是她的房间,她拿钥匙开门,他在那里停下来了,以一种羞涩的神态无言地看着她,表情脆弱得像一滴露珠站在抖动的树叶上,“回你的房间吧。”她说。

那滴露珠“啪”地掉在地上,碎了。那一刻,她觉得她实在过分了,一个那么自尊而高傲的人,她不该让他受这样的委屈。可是,就真的没有其它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好了吗?他看着她,握手告别。她躲开他的眼神,很潦草地握了下他的手。多日不约会,终究有些生疏了。

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有些不自然。

那一刻她想,他对她的最后一丝耐心,可能像一根纤弱的丝,终于断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一旦两个人亲近过了,那条界线突破了,见了面就想亲热。那样一个性格刚硬、自信而自尊的人,她实在是太过分了,而偏偏,又是个不值得他如此的人。他累了,烦了,一定是的。

这次约会她真实地感觉到,一对男女之间,硬硬地抽掉了性的成分,那其实是很枯燥,很乏味的,也对彼此的情感太过伤害。说起来,身体的距离也就是心的距离。

所有的东西,都有个度。她明白,即便他们再亲昵,也没什么意思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克制、顾虑,两个人之间的吵吵闹闹、离离合合,早已使其丧失了原初的鲜活,那种原汁原味。

她已决定,让那个结局永不出现。

在这件事上绷了太久。像一个箱子,围着它团团转着,争吵、闹,关于它的掀开与关着的问题,而其实里面,也没什么宝贵的东西,那种失望的感觉会让人不舒服的,哦,原来一切全不值得。这种结果多么糟糕啊。因而干脆不要开启了,将此扔到深深的湖底里去吧。

关于亲昵,那是多么诱惑人的,温暖、慰藉,一次深情的拥抱抵得上千言万语,然而,它的后遗症太严重了,如果过后他们之间发生了龌龊,那将会成为一生都抹不掉的屈辱和仇恨。

他用行动无声地说明: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他不喜欢那些婆婆妈妈、琐琐碎碎的东西,像她,招他一下,惹他一下,也并没有明确的意思,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有着男人的处事习惯,简单、明了,一是一,二是二。而彼此,又没有好好地把握。而人终究会认识到,人这一生,很多话来不及说,就错过去了。

在她的直觉里,这是个一根一根尖利的锋芒凝聚成的身体。赶紧溜了吧,在他还没有伸出他的刺来以前,那样就捡了便宜了,她下意识里总有这种念头。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就像森林里一只小松鼠和老虎的感觉。因为自己的娇小,松鼠对老虎的雄壮、威武自然是爱慕的,也有私心,想从这个比自己庞大的身体上得点保护和好处,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但又先入为主地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一只伤人的老虎。

仰着头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老虎也坐下来跟她应答,和蔼可亲,看起来并不凶,松鼠便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往前挪一挪,再说说话,亲亲他的手臂,老虎将她搂过来吻吻她的长耳朵。老虎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跺跺脚,吹吹胡子瞪瞪眼,并没有踩她、踢她。于是松鼠再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一步。但又时刻提醒自己:这明明是一只老虎啊。

同类推荐
  • 茶花女

    茶花女

    《茶花女》为我们塑造了一些生动、鲜明的艺术形象,而其中最突出、最令人难忘的自然是女主人公茶花女玛格丽特。读者们切莫把玛格丽特和阿尔丰西娜·普莱西小姐混为一谈,阿尔丰西娜的身世固然值得同情,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堕落的女人,用小仲马的话来说,她“既是一个纯洁无瑕的贞女,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娼妇”。
  • 建安时代的暮雨残云

    建安时代的暮雨残云

    时令恰值建安十八年的初春。汉万岁亭侯旬彧府邸的后园里几株古柳已经抽出了嫩黄的叶子,池塘里的静水倒映着蔚蓝的天光,新修的亭榭油漆还没有干,汉白玉的曲栏蔟新如琢,青色的瓦甍在春阳下闪着雁灰色的光泽……中原初定,皇恩恰如甘霖降至功臣勋将的头上。繁华似锦、大道通天,好日子似乎刚刚开始,荀彧走在后园的回廊甬路间,却无半点儿好兴致。荀彧年近五十,身材颀长,面容整肃端庄,言行举止皆合于贤者之风。他穿着一袭紫色的旧袍子,高挽的发髻上插一根犀角簪子,腰悬一块绿松玉佩,这是惟一象征着权贵身份的物件。
  • 山林红霞

    山林红霞

    他们的结论是,此剧不是出自草台班子之手,就是制作成本大大的被打了折扣,否则,不至于这么“业余”。在下一集的片头上,他们在编剧的一屏上看到了刘国良的名字,但排在最后。他的前面,还排着一溜兼着导演或制片什么的“编剧”们。估计混得也挺惨。这剧,也只能在半夜里播了,齐盈盈打了个哈欠,说,“黄金时间里拿不出手。”“唉,不管怎么说,最后总算是拍出来了。”廖小宁有些感慨。“拍了还不如不拍。”齐盈盈又打了个哈欠,“不看了,越看越生气。”
  • 金刚沙

    金刚沙

    车是郑荣峰开的,黄敏华、王玉娥、吕德和廖育兴一起坐在车上。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的,车过银溪路段时,廖育兴还挺开心地说了句,“不知道母校还记不记得我们的样子……”大家都呵呵一笑。笑声刚落,郑荣峰的皇冠车突然一滑,“糟糕,车胎爆了!”郑荣峰急刹车,皇冠歪着身子减速,后面一部帕萨特箭一般撞了上去。皇冠翻倒,肚皮朝上,在高速路上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廖育兴弹出了车外,估计帕萨特撞击皇冠的位置正对他的座位。其他人死里逃生,仅受轻伤。我赶到银溪医院时,王玉娥哭着向我说了当时的情景。
  • 绿手掌

    绿手掌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热门推荐
  • 开封有个女神探

    开封有个女神探

    传言,包大人有两子,但还有一女。此女从小聪慧颖悟,探案能力不在其父包黑炭之下。怎奈天意弄人,此女偏偏性子古怪,不走寻常路。人家坐车,她骑驴;人家戴花,她变装。。。总之,她就是新一代官二代中的奇葩。但就是这样一个奇葩,却被卷入了一桩神秘谋杀案中,还遇见了一个超级难搞的腹黑男主。。。。。。
  • 孕产妇优生一点通

    孕产妇优生一点通

    越来越多年轻人意识到,充足的备孕对孕妇以及胎儿具有良好的效果。本选题旨在对女性备孕过程中夫妻双方需要注意的问题、掌握的方法、活动的宜忌等进行系统介绍,并力求简单完整,一点就通,给每一对夫妇以贴心、细心的指导。本书内容全面,通俗易懂,科学性强,实用性强,是众多年轻夫妻向专家学习孕产经验的绝佳选择。
  • 邪帝倾情:逆世预言师

    邪帝倾情:逆世预言师

    她,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因飞机爆炸穿越到陌生大陆的废物预言师身上。虐渣男贱女,收宝器萌宠,废材也可以活的风生水起。奈何却惹到了那么一个高傲霸道的男人,强宠溺爱,誓死不离。男人将她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双凌厉的眼睛里闪着的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凌云天纵,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女子狠毒一笑:“怎么?”“不然我见一次,爱一次!”【古言《宁王妃:庶女策繁华》求支持!VIP读者群:繁华玉煞532855907】
  • 毒女难为

    毒女难为

    侯门嫡女、中宫元后含冤而亡,怨冲天地,浴火重生!欠了我的,统统都要还回来。喜财的钱财尽失,惜命的命丧九泉,爱名的身败名裂,权势至上的那就夺了你一切权柄,让你猪狗不如!复仇路上,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神挡屠神!
  • 迷你世界之西部

    迷你世界之西部

    野人侵入,地球世界毁灭。去西部是希望,快去吧。
  • 十淮常有凤

    十淮常有凤

    自盘古开天地始,分出了天,人,十方,清鸣谷,魔界五界。群雄逐鹿,势不两立。而青鸣谷主之女,与魔界二殿下相恋,生有一女织纭。为天下人追杀,双双战死,少女被神秘生物救走,来到了十方……
  • 诸师圣诞冲举酌献仪

    诸师圣诞冲举酌献仪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四品学法

    四品学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凰倾天下之养女要逆天

    凰倾天下之养女要逆天

    【墨墨第一次写文,知道有很多不足,谢谢亲们的支持,文中一开始可能有些乱,越往下会越好的,墨墨会加油。】她,沫千舞,来自华夏大陆的绝代强者,说风是雨,一变穿越到了苍穹大陆,听都没听过!什么?养女?逆袭的我你高攀不起!亲情,那是什么?本是拿真心对待,不料是要拿她血祭,那就看你如何血祭!养女背后是你惹不起的神秘身份。等等,后面跟着的男人是谁?他,人前清冷如月华之神,淡漠高贵,人后对她宠溺无边,独宠她一人。当一身红衣的她与一身玄袍的他在火海冲天相视“天下也只是我不想要的东西而已。”他狂傲出声。“我就是你的天下。”她挑眉回应,你要不要?嗯哼!
  • 凶煞地:古玩经营者

    凶煞地:古玩经营者

    故事里的主角刘景龙一直靠倒腾古玩为生,经营着爷爷的店铺,虽然近几年市场比较萧条,但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刘景龙自幼跟着爷爷长大,母亲因体寒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父亲将他拉扯到5岁时,和几个人参与一次盗斗,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可就在某一天,刘景龙一次意外事件中遇见了石子,从石子口中得知原来他的父亲和自己一样,都是在一次盗斗中失去消息,而且两人的父亲都是当年同一支盗斗队伍,所以石子打算把当年那些队伍里的后代召集起来,组成一支队伍,去搜寻父亲当年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