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庸讳言,过去我们的安全管理确实存在一些疏忽,许多人对违章作业都是看惯了、干惯了,有些时候并没有人明确告诉他该怎样干,是对了还是错了;即使有人告诉了,但由于监管不到位,违章蛮干的事情还是很普遍的,以至许多“做法”便成了习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既不是领导、又不是安全检查人员的人来制止他们这种“习惯”,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干,他们显然不理解,不能接受,甚至还有些恼怒。
倪龙的良苦用心和朴素想法一开始就碰到了钉子,遇到了这样的尴尬。
9月中旬的一天,倪龙被班长安排去跟料。到了一采运输轨道下口,看到车场里存满了等待往上运的料车,倪龙知道今天要慢慢等了。这时,轨道负责打点、挂钩头的人来了。他看到满满的料车,嘴里便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骂谁呢?显然是骂上一班给留下的工作量多,使他不能尽快上井。骂过瘾后,他开始找大链挂车运料。
倪龙看到他一连挂上了3车装满工字钢的矿车,走向信号准备送信号拉车,忙站起来喊道:
“哎,慢着!一次规定挂1辆车,你咋挂了3辆?万一大绳断了怎么办。”
把钩工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你别管那么多闲事!”倪龙说:“这条轨道斜度大,又长,万一大绳撑不住,放了大滑就危险了!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还是挂一个吧!”
那人火气噌地上来了:“拉几个是我的事,你算老几?你头不是头,腚不是腚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我一个个地拉,什么时候能上井?”
好心没得好报,倪龙虽然感到有些屈辱,但他还是坚持说:“你想想,万一出了事,矿上受损失不说,你父母和老婆孩子怎么办?如果你怕上井晚,我宁愿队长不给我工分,今天的料可以不拉!”
那人认真地看了倪龙一眼,无可奈何地说:“你脑子有病!”
说罢,他只好按着倪龙的意思一个个地挂车、拉车……
倪龙担心自己一离开,他又违章作业,于是直到下班,倪龙都寸步不离地盯在现场……
没过多久,倪龙又遇到了一件让他感到尴尬无奈的事。
那次,倪龙所在单位施工的813机巷的链板机开关坏了,就汇报找电工来修理。这个工作面瓦斯较大,是矿安全管理的重点。倪龙从迎头出来去运料,他发现电工把开关盖子打开了,而此时电工并没有停电作业。于是,倪龙马上上前制止:
“这个地方瓦斯大,你怎么带电作业?”
那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电工抬起头看看这个脸上布满煤灰的掘进工,非常惊诧,一个出体力的掘进工居然干涉他这个技术工人的工作,于是他一脸的不屑,问倪龙:
“你是干什么的?”
倪龙不卑不亢地说:“我是在这干活的工人。”
“你个小工人,干好你的活就行了,管那么多事情干什么?我以为多大领导呢!”电工不耐烦地说。
倪龙耐心地说:“这个地方瓦斯大,你不是不知道,你带电作业,万一瓦斯涌出,产生电火花,受害的不只你一个,我们大家都要遭殃。”
“就你命贵!给你几个钱,你管这么多闲事?神经是不是有问题啊!”电工的声音高了八度,并且狠狠吐了一口浓痰。
倪龙的火也蹿了上来,坚决地说:“你带电作业就不行!如果你不听劝,我只有向矿上汇报!”
电工噌地站了起来,手中攥了把扳手,气势汹汹地向倪龙走过来,骂道:
“你去汇报,你去汇报,龟孙不去汇报!妈的,我让你尝尝管闲事的好处……”说着,电工就挥舞着扳手冲了上来。
旁边的工友们见情形不对,纷纷上来劝阻,把两人拉开。电工仍不依不饶地骂道:
“你一个小掘进工,还想管我?老子是谁都能管的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熊样!”
倪龙望着气势汹汹的电工和工友们讥笑的表情,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痛苦。他实在有点不明白,制止违章有什么错,竟招来如此的侮辱……
倪龙的做法,不仅外单位的人不理解,而且也招来本单位一些工友的非议、讥笑和批评。一次,他们施工的813风巷中间一段是洼窝,由于有积水,棚子在水的浸泡下下沉、位移,多处棚梁子被压歪,有一处挂在棚腿上只有一厘米了。如果不及时处理,梁子一旦落下来,就可能发生堵住后路的危险,即使抢险也很困难。细心的倪龙发现后,马上找到班长要求停止作业进行整修。由于近期生产任务完不成,被区长批评好几次了,班长只想赶进度,哪里理会倪龙的建议。
见班长不予理睬,倪龙只好打电话向安全检查处和区里作了汇报。班长知道后火冒三丈,指着倪龙的鼻子吼道:
“你是不是想把我搞下去,你来当班长?”
倪龙诚恳地说:“把隐患整改掉再干,不更放心吗?”
“就你注意安全!我们的命贱,没你金贵!”班长根本不领倪龙的好意,“好吧,这隐患是你发现的,也是你主张整改的,那好,你去整改吧!今天你一分工分都没有!”
倪龙一听也气了:“我要求整改隐患是为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大伙的安全?”
“这是区领导安排的,刚才打电话说了,谁发现的隐患就叫谁整改。”班长说罢,又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不是还可以向矿上汇报吗?去呀!我可告诉你,区里领导刚才可真生气了……”
倪龙站在那儿整整愣了一刻钟。他想不通,自己要求整改隐患有什么错!生了半小时的闷气,倪龙决定行动。他找来几根铁管子,绑在梁子上,固定好棚子,把顶板上的煤掏出来一点,松松压力,然后慢慢把梁子砸到原来的位置。由于站在水中,倪龙的全身都湿透了。棚子改到一半的时候,工友们已经干完活,从他身边走过去上井了,一名工友悄悄对他说:
“改它干什么,又不给你工分。”
倪龙说:“不改掉这个隐患,我上井也心不安……”
倪龙改完棚子,比别人晚上井整整3个小时。为此,他又落了个“傻冒”的称呼。有人笑他脑子坏了,有人说他神经有了毛病,有人说他装样子搞表现,想往上爬,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一次走在街上,外单位一个工人拦住他问:
“你叫倪龙吧,你天天查隐患,矿上奖励你多少钱?”
倪龙摇摇头,感到无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自己一次次好心好意地为了安全生产,不图任何回报,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羞辱和非议。他知道,在众人都维持现状的时候,一个人的不同凡响是会被大家看作异类的,也是大家不能容忍的。以前没有像现在这样查隐患,不也过来了吗?只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此时,倪龙不想成为大家眼中的另类,他想到了放弃。
躺在床上,倪龙久久不能入睡,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次事故发生时的情形,他又看到了赵保峰脸上那凝固的掺着煤灰的血……
就在倪龙犹豫不决的时候,1999年下半年,矿工会在全矿职工中选聘群众安全监督员,赋予了群安员排查隐患、制止“三违”的权利,对发现的隐患和问题可以通过《汇报卡》直接向矿领导和安全检查部门汇报。矿工会领导首先找到了倪龙,听说有这么个“差事”,倪龙当即答应了。
于是,查隐患成了倪龙工作之余的一项“必要任务”——倪龙也非常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查隐患、反“三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