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树下、石桌旁。
小白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她如同溺水之人般渴望的呼吸着空气，泪水不自觉的流淌下来。
“诺，擦一擦吧。”
轻柔的声音传来，一张纸巾被递到了小白面前。
小白抬起头，看到叶凉兄长般温和的笑容，如同初雪后的阳光，并不炽热却仿佛能融化心头的酸楚、凉薄。
她皱着鼻子抽泣一声，伸手接过纸巾擦掉眼泪。
“谢谢哥哥。”
小萝莉如是说道。
一只大手按在小白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你该说的不是谢谢，你应该哭闹，该发脾气，或者指着鼻子骂我这个无良厨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没人性的食物。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拥有的任性，小白，面具戴的太久就摘不下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是小白惹你生气了吗？”小白低头躲开叶凉的手，有些怯懦。
小白的表现，就像是普通小女孩害怕陌生人一般正常。
然而在叶凉的精神感触下却并非如此。
在其怯懦之下仿佛掩藏着一块厚厚的玄冰，它在阻挡着外界的恶意同时，也将呵护、温暖排除在外。
就像是受过伤的小兽，躲藏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躲避着一切，无论对方是保护还是伤害，冷漠看着世界，不再相信任何人。
一旁的林允儿没有插嘴，她当着安静的旁观者。
当叶凉小跟班的这段日子，她对这位叶家哥哥的神秘过往了解不多，家人在否、从何而来等等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却是可以确定。
这位叶凉哥哥从来就不是一个性情寡淡的人，隐藏在他那玩世不恭、淡漠之下的却是一颗温柔的心啊。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相反从小跟着爷爷学画，林允儿的观察力很好，虽然比不了某叶姓小哥的笔仙境界。
江林两位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两家也常年走动。
江老爷子也时常带着小白过来，因为两个女孩子是同辈，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小白有很重的心结她看得出来，不过小白有怎样的经历她却一无所知，贸然开导那是强人所难，是自以为是的伤害。
不过看来，这一场演出似乎并不需要她来参演，那自己安心做个观众好了。
“唉。”
感受这小白明显的抗拒感，叶凉也没继续说，而是把两碟肉片推了过去。
这种早熟的孩子口头开导是没有用的，还是要用特殊的方法来调教。
“两道道菜分别是苦与甜，淡黄色的是苦，紫红色的是甜，需要一起吃下，请品尝。”
这次小白的眼神就有了明显的犹豫之色，品尝过“酸”后，她再迟钝也能明白这几道菜很不寻常。
这位哥哥不是普通人，这菜也不是简单的菜肴。小白心中思量，随即也不再犹豫。
拿起筷子，她眼睛一闭，将两道菜叠成一块塞进口中。
肉片入口的瞬间便化成了浓厚的汤汁，小白脸上浮现奇异的神色。
这不是肉，而是被做成了肉的形状。
苦涩的味道宛如炸裂，强行冲破小白的味蕾，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蜷缩成一张苦瓜脸。
只是另一种味道却异军突起，如海浪般把浓烈的苦味拍入深海，一时间奶香味、蜜甜味以及各种甜味水果混合的奇妙味道涌上来，这股甜味一上来便是有种浪涛奔涌、一泻千里的感觉。
......
“举起手，不许动。”
“抱头蹲好了！”
伴随着一声声厉喝，以及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涌入狭小的地下室。
“今日凌晨，我区抓获一批非法偷窃团伙，抓获以王某为首的......”
电视中播放着本地晨间新闻，女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警察局中，一群年纪普遍在十岁左右的孩子不安的盯着电视，昨晚一群警察的突然闯入，抓走了他们的“家长”，也将他们带到这里。
他们有限的生命经历中，在“家长”的诉说下，警察似乎就是十恶不赦的家伙，如果被他们抓到，他们这些做小偷的就会被殴打、关进监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就在他们不安、忐忑的等待判决时，一个威严的中年警察走了进来。
“孩子们，你们受苦了。”出乎众人意料的，中年警察并没有责骂、恐吓，而是露出温和的笑容。
男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他说道：“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王大发已经被判刑了，你们也自由了，年轻的生命不应该被约束，你们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强迫的偷窃、欺骗来为别人提供更好的物质。”
“叔叔，我、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想爸爸、妈妈了。”一个怯生生的女童举起手来，询问道。
她眼睛通红，声音中带着颤音，但她却没有哭，因为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她知道，哭出来就要挨打。
中年男人重重的点头，他从手中的包里抽出一沓文件，翻到某一页。
这是一本失踪人口记录，这一页正是这位发问的女童。
一般情况，即便是未成年人犯罪，也会根据具体情况来判处，但这次情况不同，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被拐卖的，之所以说大多，根据王大发的口供，有个叫小白的女孩是他花钱从她父亲那里买的。
呵，当他们警察好糊弄吗，就算真的抚养不了，还有孤儿院，谁家的父母会狠心把孩子卖给人贩子？
“总计十九人，我们警方已经联系你们的父母了，很快你们就能回家了。”
就在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兴奋的讨论中，中年警察看见房间的角落中，一个小女孩蹲在那里，与另一旁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不关心，不参与，冷漠的看着别人的世界。
“丫头，你不高兴吗？”男人蹲下身子，直视着女孩的目光。
女孩的头转向男人，一双眼睛虽然晶莹漂亮却充满死寂，“叔叔，我家人也会来吗？”
男人的心咯噔一跳，女孩说起父母来反倒像是谈论陌路人，一点也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他回想起这个女孩的名字：胡小白，就是那个被父母卖给人贩子的女孩？
一时间男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将孩子当做货物出售，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都会受到严惩，但是那样做的结果呢？
女孩再次失去家庭，或者在他们警局监察不到的地方被施暴。
“叔叔，我不想回去，我可以进孤儿院吗，听说那里可以吃的好、穿得暖。”小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人心疼。
“我不同意！”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道。
身穿儒士长袍的老者推门走了进来，他手中还提溜着一个黑色的大麻袋。
“江老，您怎么来了。”男人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哼，我再不来，你就把我孙女送到孤儿院了。”
江老狠狠瞪了中年男人一眼，他走向小白身前，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把棒棒糖。
“小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多买了一些，你来尝尝。”江老露出慈祥的笑容，眼中满是期待。
“谢谢江爷爷。”小白接过糖果，道谢说着。
“叫什么江爷爷，我这糟老头子无儿无女的，小白你就当可怜我，做我孙女好不好？”江老摆出孤寡老人的样子，装起可怜。
小白咬住下嘴唇，神情有些低落：“可爸妈说我命不好，什么也做不好，是个废物，江爷爷您还是找别人吧。”
啪！
江老没有回答，他把手中麻袋丢到地上，发出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声痛苦的呻吟传出，江老轻哼一声，把麻袋口撕开，露出里面的人影。
一个被打的脸浮肿的男人爬了出来，他脸上还贴着打牌留下的白条。
江老轻轻一挥手，抓下那些白条，露出男人的相貌。
模样还算方正，只是眉目间流露着刻薄、市侩。
一旁的中年警官走上前来，拦在江老身前，他轻咳一声：“江老，这不合规矩吧，这毕竟是警局。”
“不合规矩？”江老没给警官面子，他随手拨开警官。
右手指向地上的男子，江老满是鄙夷：“是把自家闺女卖了合规矩了？还是用卖闺女的钱抽烟、喝酒、赌博合规矩？
就这种人渣，要不看他是小白的亲爹，我早一掌拍死他了。
胡图啊胡图，你这名字倒是适合你，一个糊涂鬼，这么好的孩子你居然这么养，我要收养小白，你同意不同意？”
男人努力睁开浮肿的眼睛，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无论市井小民还是王侯将相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胡图悄悄用余光窥探，发现那位中年警察对这个打了自己一顿的老人有明显的尊敬。
绑架殴打都是犯法的，这警察也只是口头说一句，便不再理会，看样子这老东西身份肯定不低。
他看看一旁的小白，又看看江老，露出滑稽可笑的表情：“同意，当然同意了，能让您收养，那是小白她的福气，小白愣着干什么，赶紧叫爷爷。”
又像是想起什么，胡图嘿嘿笑道，“老爷子，我毕竟也养了这丫头这么多年，您看这安置费……”
啪！
江老收回脚，冷冷看了眼被踢晕的胡图，轻呸了一口。
蹲下身子，用手捋平小白有些杂乱的发丝。
“小白啊，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你无法选择出生，但你可以选择未来，没有谁的命是廉价的，也没有人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我叫江月白，是个舞文弄墨的糟老头子，写了大半辈子字，也没个子嗣。”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孙女，替我这老头子养老送终。”
小白睁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她重重的点头，似乎许下了某种约定。
江月白像是得到糖果的孩童，爽朗的笑声回响。
“你以后跟我姓，就叫江小白，做一颗水灵的小白菜，这辈子就让我这老头子替你遮风挡雨。”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