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挥了挥手,做了个打枪的动作,意在表示打灯:“你还记得当年梁亿做过的轰动整个学生会的开灯事件不?”
庄之乐眼睛一弯,已经笑了出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情人故事的主角?”
当年梁亿兀自打乱计划,这件事被方泉和庄之乐他们当成了反面教材,训了后辈们整整一年。而姚恩澹随口编出的小故事,居然也让大家记忆犹新,真是各有各的亮点。姚恩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惭愧。”
早有制服小妹拿了不锈钢夹子,夹个块白毛巾走到了桌边。她半弯了腰,在桌子底下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嗞的一声,桌子中间那个米黄色的大石圆盆里突然喷出一阵水雾来。水雾在石盆上升腾,制服小妹就着那块白毛巾,将石盆里里外外都擦了几遍。
接着,把庄之乐点好的白骨鱼和锅底等先放到了石盆里,最后从旁边拿出了一顶草帽锅盖,盖到了石盆上,又指了指旁边的小闹钟:“煮的过程中,大家不要关火,也不要打开锅盖。稍后我会过来。”
制服小妹开了火。有白色的水雾从草帽顶上的小洞里冒出来。盆里嗡嗡作响。
见姚恩澹看得仔细,梁亿便知道她没有来过这里。“石锅鱼的口味比较清淡,你需要什么调料?我帮你拿过来。”
“有什么调料?”
“随我去看看?”梁亿起身,引着姚恩澹往旁边走。
辣椒、芝麻油、酱油、醋,蒜泥、香菜等等,明显是南方人的调料。这种调料的蘸法,意在不掩盖食材原味的情况下突出新鲜,难怪庄之乐会觉得淡。姚恩澹选了几样放到小碟里,随梁亿回到座位上。
庄之乐看他们双双落座,语气里已经有点酸酸的:“老梁,你变了啊。在座那么多人,你偏偏只照顾这一位。”
梁亿帮姚恩澹细心地挑掉酱料碟子里的酸橘子籽,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这是典型的哀梨蒸食。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嫌人母老虎,非把人赶走。还希望我对你好吗?想得美。”
一个沉闷的下午,姚恩澹抱着自己厚厚一沓资料,直奔化学实验室而来。正是研三。此前她已将自己关在学校图书馆里,葄枕图史地过了半个月,又在立春小区闭关整理了半个月。到了最后阶段的整理时间,她的论文还需要借助一点旁系的理论和数据。
刚走到实验楼下,拐过一个廊道的弯,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刷过她身旁,风风火火,已先她一步跑进了实验室。
姚恩澹知道这个小男孩。
他小名叫小跳,是文博学院的老院长姚老先生的小孙子,此时五岁。他三岁会精确背出《大学》、化学元素和各朝国祚,聪明得很,又因为年纪最小,集尽家中大大小小成员的宠爱,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昂首阔步的样子,有目中无人的神气。
梁亿正背对着门,在清洗器械。
小男孩并不进门,踮着脚尖站在窗户外,用力敲着窗沿:“喂,我爷爷呢?”
姚老先生极喜爱自己的小孙子,时时带在身边。而专攻地质的梁亿在曾姚老先生的门下学过一段时间的历史。作为一名天赋禀然的得意门生,因了老师的悉心栽培和全力相护,无论是学生年代还是如今初为人师,众人对他也向来客气。两个人都是不曾受过冷待的尊贵骨子。回过头来,认得窗外那个颇不礼貌的人是老师的孙子,梁亿不怒先笑:“我不知道呀。”
“你都知道什么。”小孩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说完就要转身走开。
梁亿洗了手,从毛巾架上拉下一条白毛巾把手擦干,在洗手台前站着不动,笑着反问:“那你都知道什么?”
“我可什么都知道。”小男孩一扬头,骄傲地说。
“真的?”梁亿擦干了手,慢慢走到小跳的跟前,扬起一边眉毛,笑着问道。
“不信你考我。”小男孩不屑一顾。
梁亿脸上的笑意更深,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考什么都能答出来?”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会。”小男孩不耐烦地说。
于是那梁亿低下头,凑近了小男孩的耳朵,小声问他:“那你告诉我,你最喜欢你班上的哪个女孩?”
小男孩愣了一下,脸刷的一下红透了,攥起小拳往梁亿身上砸,惹得他哈哈大笑。
姚恩澹站在那里想了想,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又看到小男孩擂了他几下,转身跑出了实验室。
当那小男孩再次刷过她身旁时,姚恩澹突然想起来,那分明是前不久她才在网上看到的段子啊,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看到了现场版。姚恩澹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听见笑声,梁亿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姚恩澹毫不吝啬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梁亿于是笑容更大,向姚恩澹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导师通知我,考古材料中那个放射性元素的实验结果出来了,让我来提取数据。做这组数据的人,不会是……”姚恩澹把双肘轻轻压在姚小跳刚才敲过的窗沿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梁亿一眼,没有把话说完。
梁亿笑了笑,大方中不带一丝得意:“是我。”
姚恩澹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师兄不是地质出身?为什么你还负责化学?”
梁亿明晃晃的笑容中终于露出一丝得意,“学地质的人,化学差不到哪里去的。”
不知怎么的,姚恩澹心上闪过一瞬即逝的怦然。
姚恩澹终于肯陪梁亿出席各种各样的公共场所。
他与曾经的大学同学驱车野营,她是要作陪的。周末他想去游泳馆游泳,她是要作陪的。学期结束后他的学生请他吃饭,她是要作陪的。
但她成为他女朋友的标志,是他的导师举行家庭聚餐,邀他参加,他要带她。
姚老先生的别墅坐落在松埠市东郊地势最高的一片地段上。
梁亿带她驱车前往之前,先把一套Riedel的笛形香槟杯递给她。
姚恩澹揭开匣子的红木盖子,只见里面先是一片黄金色的优质绸缎。掀开绸缎,见到柔软的大红色海绵上,嵌装着的是八只清澈透明的香槟杯。杯子高脚细致,杯座和杯壁轻薄无比,杯形线条刚劲而优雅,整个看上去真是轻盈而又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