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恩澹这是第一次上姚家的门,那个柔眉大眼的年过半百的仆人不知是对她略有耳闻,还是好奇别的事情,抬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便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请她和梁亿一起进门。
梁亿为她引见:“这就是姚家管家吴叔。”
姚恩澹敬吴叔年事高,便站在门外,坚持等他进门了才抬步跨槛。
正在厨房忙活的女仆听到客人的声音,围着围裙出来,跟梁亿打过招呼,那双灰褐色的眼珠子便定在了姚恩澹的身上。皮肤松弛的脸上露出的那种打量的神色,竟是与吴叔无异。
姚恩澹噗嗤一声笑出来,“想必这位便是吴嫂?”
见她先示好,吴嫂也笑了,有些朴实:“姚小姐快快去里堂坐着,别累着。”
大路平坦,不用舟车劳顿,况且司机又不是她,哪里有累着之说?看来梁亿在姚家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仆人连带着对他的女朋友态度都这般好。
姚恩澹乖巧地跟着梁亿往主客厅的方向走。
拐了弯,高墙已挡住吴姓夫妇的视线,姚恩澹忍不住拉了拉梁亿的衣角,低声问:“这里,你带没带过女朋友来过?”
梁亿回头看她一眼,眼角含笑,“这个可要问你。难道你什么时候来过?”
姚恩澹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把,“我是说在我之前的别的女朋友。”
梁亿反手轻扣住她的手,与其十指相扣,拉在身侧:“当然没有。哪能随便什么人都往这里带。”
难怪。如果梁亿多次带女朋友访师,恐怕姚家人早就习以为常了。此刻大家都稀奇的是梁亿的女朋友,而非她姚恩澹本人。
姚恩澹便娇嗔地朝他翻了下眼皮。梁亿哈哈一笑,将她的手拉得更紧。
梁亿知道姚家主厅的大门从来是不关闭的,进主厅也没有敲门的必要,他牵着姚恩澹的手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姚恩澹抬头就看见鹤发童颜的姚老先生拄着拐杖,正迎面坐在主座上。
他健康的麦色皮肤中透着润红,气色极好。胜雪的白眉下是一对悬珠般的眼睛,眼中黑白分明,精光四射。此刻这般凛凛坐在堂中,严厉不够,慈祥也不够,倒是透出一股淡然的仙气来。
姚逊在这里等候多时,早听见了走廊外的动静。此刻这对小情侣亲亲热热地走进来,一时间,他抬起眼睛先看了姚恩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两人紧牵的双手上。
姚恩澹想起黎颦曾在闲聊中说起过,姚梁两家为世交,梁亿还小时,两家的家长就开玩笑说要把姚家大公子刚生下的千金许配给他。长大了情窦初开的姚逸蓓果然对梁亿有些意思,可惜妾有意郎无情,最后的姚逸蓓求爱无果,愤然跟父亲出国留学去了。
同是姚姓人,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她姚恩澹此番由梁亿牵引着前来拜访,岂不是当面打上姚家的老脸?幸好姚逸蓓并不在当场。不然岂不尴尬。姚恩澹想到这一层,手一挣,已经脱离了梁亿的手。
梁亿伸手想向去捞她的手,但她站得离自己已有两步远,动作太大未免惹眼,于是任由她低眉站在那里。他先恭恭敬敬向老师行了个礼,这才开始介绍:“老先生,这是姚恩澹,现在考古系研三,成绩佼佼,马上毕业。姚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姚逊姚老先生。”
姚恩澹便微微抬眼,看了姚老先生一眼,薄唇微动:“久仰姚老先生大名。”
“姚同学客气,请坐。”姚逊看过姚恩澹一眼,淡淡转开了视线,看向梁亿,“陕西商南松树沟的橄榄石开采是怎么回事?”
“开采矿队与研究院的合同在今年年底到期。研究院暂时还没表态要不要续。矿队却已与另外一所研究院签下了三年的合同。后期的开采,是开采矿队临时找别人顶替的。他们技术不纯熟,钻进时回次的时间过长,岩矿心在空地就被破坏了。研究院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调度到合格的开采矿队,减小了破坏程度。”
“合同是谁在跟进?开采矿队的负责人是谁?”
梁亿接下来的回答中,除了钻探工程的专业术语,还有多个人名以及相关的合同责任问题。
地质学和考古学虽有明显分家,但实际应用中两者紧密相关联,许多科技技术是考古队和地质探索队共用的。而且往往一个考古队还会带着一两个资深的地质学家在场,姚老先生年轻时曾当过考古队的领队,前后带过几批地质学家、考古学家和民工,浩浩荡荡“挖”遍天下,与各界高、低层人员都很熟。
姚老先生和梁亿的对话姚恩澹还是能听个七八分的,但她不愿意去听,趁着梁亿说完一句话的空当,向他使了个眼色。
梁亿心领神会,开口问姚逊:“老先生,姚小朋友呢?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见他人影?”
姚小跳向来飞扬跋扈,小小年纪就自持清高。
姚梁两家的交情好,梁亿无论是以世友的身份还是学生的身份,都是经常出入姚家的,但姚小跳对他的态度与对他人无异,一直到那次在实验室梁亿给他下过一次马威,把他的气势削成泥之后,他见到梁亿总是小心翼翼中带着亲近,距离倒拉进了不少。
方才还在一脸严峻谈开采事故的姚老先生一听,脸上的表情已尽是宠溺,“不用搭理他。谁知道现在是钻在哪个灌木丛里掏鸟蛋呢。”
“这小朋友可皮得很,别跟上次一样又被黄蜂蛰了,没有人去找他吗?”又转过头来看着姚恩澹,“姚儿,要不你去找找他,他常在后花园玩耍。或许他还愿意带你四处走走。”
这是姚老先生的家,姚家小孙子的事情自然有正牌的主人管着,纵然姚梁两家的交情再深,来者终究是客,哪里用得着他操心?况且他的女朋友姚小姐第一次登门拜访,岂有让她出门找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