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了一下,上川酒子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拨了接通键。
“您好。”她淡淡地看着外头的月亮,神色不耐。
在电话那畔的人说了一通之后,上川酒子面上的不耐慢慢转成了错愕,然后是让旁者读不出的复杂。
挂了电话,上川酒子缓缓跌坐在阳台边的榻榻米上,脑海不断回想着刚才通话的内容——
“酒子小姐,大家长先生和管家先生……遇刺了,身受重伤。很抱歉我们发现的不及时,无法对他们进行抢救。请您节哀顺变,于明日公开他们的死讯吧。还有一件事……我们源生氏族,需要一个领袖。”
源生旭死了能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吉川平次那个老头儿也死了?被顾念误杀?他今天还平平静静地和自己交谈呢,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真的去了阴间——
上川酒子紧紧咬着嘴唇,突然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滚落,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明耀而凄凉。
尧曦辰狼狈地躲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动的机关,刚刚躲完这边的暗箭,下一刻那边的激光就飞了过来,后头还有怪物狂暴的怒吼。
某人表示自己的霉运被刷新了一个度。
挥剑打出一朵剑花,避退暗中飞来的机器虫子,尧曦辰跳到一颗树的顶端,十分苦逼地看着体态比刚才变大了一倍的怪物,一瞬间有点欲哭无泪地咧嘴笑了笑:“上帝,开玩笑不要这么过分的。”
shit!早知道就不来R国了,狗屎!这怪物要杀自己,简直他妈拼了一条老命,拜托他快刚不住了,爱丽丝快点来啊!尧曦辰在心里呐喊着,纵身一跃到另一棵树上,避开飞射的激光。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缘故吧,在尧曦辰念叨完顾念名字的时候,顾念修长的身形以迅雷之势出现在他身边。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狐,疾风吹的她风衣飞扬,月光也过来凑了热闹,给她撑起了最神秘优雅的色彩和背景。乍一看上,立于树端之上的这个女子,如同神明降世,高贵清冷,威严肃杀。
“抱歉,让你久等了。”顾念先是看了看暗器四处横飞的密林和密林中的那只庞然大物,然后把目光转向身旁某棵树上,发型凌乱,满身狼狈的俊郎少年。
尧曦辰撇撇嘴,眨巴着一双明亮清澈的金瞳,似乎很是委屈地说:“爱丽丝再不来,杰克就要给自己收尸啦。”
顾念失声一笑,将手置于心口,遥遥对前者行了一个欧洲礼:“我的骑士,荣耀和伙伴与您并存。”
经她这么一正经地称呼自己,一直以厚脸皮无敌自称的尧曦辰忍不住龇牙咧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把你的体温收起来,这里安装着红外感应系统。没有了温度,他们就会重新沉睡。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速战速决。”顾念指了指身后发出大钟声的别墅。
“这么快就干了源生旭啦?原来黑道大boss,也不怎么样嘛!”源生旭嘴上吐槽着,却没有忘记顾念说的话,他笑眯眯地提起手中长剑,“骑士将要屠戮怪物咯,我尊贵的公主,请您好好欣赏骑士杰克的风采吧!”
尧曦辰说着,目光微微转凉,骤然加快了林间穿行的速度。顾念也没有闲着,配合着尧曦辰的动作,吟唱灵诀破坏那些红外感应的机关。
机关似乎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危险,把隐藏了的王牌打了出来。
“卧槽这是机械蜜蜂?机械鸟,这玩意啥,机械昆虫?”尧曦辰看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被释放出来,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摧毁机关,那些小东西就交给你负责咯。”摧毁掉一个释放激光的机关,顾念看着和那些小机器奋斗的尧曦辰,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纵身跃往密林深处。
她刚刚在不经意,用开了灵诀的眼睛间发现所有的机关都连接着密林最深处的一棵大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是整个红外感应的中枢系统。中枢系统被破坏了,所有的机关都会陷入瘫痪。
这设计,绝了。顾念默默地笑了笑,飞速贴近那棵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树。
“灵诀·飞刃。”口中吟诀,一道白色的光刃从顾念亮腾腾的双眼里飞出,在眨眼的功夫没入她面前的那棵树内。
树狠狠颤动了起来,顶端冒出缕缕青烟。和尧曦辰拼死搏斗的小型机器在青烟冒出时,迅速僵住了身形。它们一颤一颤的,眼里冒着的亮光挣扎了两下,不甘不愿地灭了下去。
随之轮入黑暗的,是整片密林——红外感应系统被顾念用灵诀打出的飞刃弄瘫痪了,至少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自动修复过来。不过到那时候源生氏族的人会不会换系统,谁也不知道。
“快走吧,过一会源生氏族的人要从全世界赶过来参加前任大家长的葬礼了。”顾念见尧曦辰蹲下身子,摸着下巴研究起那些瘫痪的小型机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们是在一个频道的吧?都什么关头了,杰克这家伙还在研究小机器?
“这些小东西,好像还挺有趣的。”抓起一把塞进口袋里,尧曦辰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前者,“收工回家,睡觉咯。”
二人同时展开一对羽翼,纵身飞往广袤的天空。
临去前,顾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乱做一锅粥的源生别墅。
12月2号凌晨八点。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西伯利亚的寒流漂洋过海抵达R国时,没了那威力,确认让人冷的发颤。
黑道大boss,源生氏族大家长源生旭和其管家吉川平次逝世的消息,如同几十年前的大爆炸的火花一样,在R国飞速流传开来。
源生氏族给外头的消息是,源生旭死于自然猝死,吉川平次死于心脏病发。一个人死可能是意外,两个人死可能也是意外,可同时死,怎么也不可能觉着是巧合意外吧?
所有人都不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闭嘴不问。他们不想过问,也不敢问。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听源生氏族的下人说,为大家长和管家主持葬礼的是源生旭大家长第一任妻子源生穗子的女儿,源生酒子。不过因为继承了公爵的名号,现在叫上川酒子。
此刻,这个被众人牢记于心的名字的主人,正冷冷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小孩,容貌极美的妇人。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孩子不能继承大家长位子?我也不能?”妇人狠狠瞪着上川酒子,身体如同抖米一样颤动个不停。
“我虽然改了名字,但骨子里留的依然是源生旭,也就是医学上公认的我的父亲的血脉。按理来说,在源生旭没有留遗嘱的情况下,第一继承人依然是我没错。您是外姓,源生氏族的人,不会服从您的。如果要伪造遗嘱,请您先想想您现在依靠的家族,它姓源生,想查真假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您还有意见么?”上川酒子淡淡地开口说着,神色不耐地看着这个怔了怔,面露不甘却欲言又止的妇人,举起手挥了挥,“请她出去吧,我累了。”
她主持了一上午的葬礼,看一大群人假兮兮地哭来哭去,确实累了。
下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态度强硬地请着有些颓唐的妇人出门。临走前,妇人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扶额闭眼的上川酒子,再看了看怀中酣眠的婴儿,突然嚎啕大哭着离开了。
上川酒子十分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抓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从抽屉掏出一张支票,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个八位数进去,交给旁边仅剩的一名下人:“给那女人,叫她安安分分的,下半辈子家族会养她和她的孩子。”
下人自然知道上川酒子口中说的是谁,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看着冷冷清清的书房,上川酒子突然笑了起来。
昨天坐在这里一个老人,今天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昨天和她拌嘴的那个威严大家长,今天也同样躺在了棺材里。她应该开心吗?
应该吧。
今天葬礼上,她用了铁血手段让那些有小心思的人断了二心,用一番简简单单却最有效的话绝了那女人靠子爬上权利最高位的梦,然后再用一种淡漠麻木的眼神看着曾经自己最憎恨的人被人用铲子一点一点地埋到土下。
她应该开心的,她得到了一切,本来就应该属于她的。
可她开心不起来,而且觉得心口很闷,很难受。
一个人把自己的半辈子都放在一个目标或一个人上,可当那个目标完成了,或者那个人离开了,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感觉。带着一点迷茫,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上川酒子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
看着源生旭因为颜面而向自己露出失败者的丧狗表情,是上川酒子这正在活着的二十年唯一的目标。可目标人物突然死了,她有点不适应。
“源生旭,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甘愿我只是一个贫困潦倒的普通人,再也不要倒霉,碰到你这种薄情寡义的王八蛋父亲。”上川酒子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张相框,目光有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