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你说他这是在报复我拒绝了沈奕年吗?可是沈奕年都不说话,他一个哥哥怎么能这么小气吧啦的呢?”陈一舟问。
郭壁微掐着时间,从温水里捞出面膜,撕了包装,将面膜敷在脸上捋平四周边角,才躺在陈一舟旁边,伸手往空中一指,说:“依老娘的火眼金睛来看,他八成也喜欢你。”
“不会吧?”陈一舟听得心脏咯噔一声往下沉。
“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你在某次匿名做好人好事的时候,无意中被他撞见了,然后他对你一见钟情?又或者,你在认真工作的时候,他正好经过,然后觉得你埋头苦干、温柔低头如不胜凉风的水莲花的时候美得不像话,所以悄悄喜欢上了你?还有可能是,舟舟你长得像他妈他前女友?”
“额,微微,你还是别说了吧。”陈一舟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像是身体浸在了冷水中,只有一颗头还在水面上沉浮一般,“我听着觉得有些瘆人。他的喜欢太可怕,我可受不住。”
“切!胆小鬼。爱情这种东西,不就是拉弹簧吗?拉过来,拉过去,一方太强另一方太弱,反倒不好玩了,要势均力敌才好!所以,要是换做老娘,铁定要与他好好较量一番,让他知道老娘的威风和厉害,最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这样吗?也不知道是谁喔,当初刚见他时直接被冷得臭着一张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而且,微微,你这该不是在开始嫌弃阿伦太小白了吧?”陈一舟心情不好想斗嘴,便难得一次不甘示弱地一一打趣回去。
谁想郭壁微眼神一滞,倒吓了她一跳。
郭壁微指着她的脸,哈哈大笑,一笑,脸上的面膜就开始皱皱巴巴起来,她也不管,说:“陈一舟,你这人实在是太好玩了!有了你,老娘还要什么伦什么杰的呢?他们又没办法组合成我喜欢的周杰伦!”
“说得也是。”陈一舟点头。郭壁微喜欢周杰伦是周边的人都人尽皆知的,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如果将他的歌作为手机铃声的话,她会一直雷打不动地赖在床上,直到听完整一首,再不断地循环播放的程度。
所以,在郭壁微从前常常上班迟到的情况下,陈一舟最后只得帮她选了首《玫瑰与小鹿》来镇楼。当然,这是在加上了自己的跆拳道武力值的压力下,不然,镇不住她。
“对了,你今天特地打电话给我,说你遇到张司泊了?”
“是啊,”一提起他,陈一舟的喜悦立即溢于言表,整个人都躺不住了,忍不住想左右翻滚。郭壁微踢了她一脚:“老实点!”
她也不介意,兴冲冲又有点娇羞地拿被子盖住了头,手指轻轻戳郭壁微的手臂,“微微,我觉得张司泊可能,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话落,郭壁微突然转了个身,在陈一舟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伸了手背在陈一舟的脖子上贴了两下,冷得陈一舟缩了脖子,一把拍掉她的手,无辜地看着她:“冷死我了,你做什么?”
“老娘觉得你发烧了!”郭壁微说。
“你才发烧了!你自己手那么冰,贴谁脖子上不显得谁发烧啊?”
“是吗?”郭壁微不太信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立刻被自己冰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嗯,至少证明陈一舟还是清醒的。”
“证明?”
“对啊,你不知道女孩子一旦喜欢上一个人,智商情商极低的同时,最容易产生的幻想之一,就是‘他也喜欢我’吗?”
“那,要怎么样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谁知道呢?毕竟,陈一舟你喜欢上的男人也不是一般人。”说到这,郭壁微突然端正了态度,将陈一舟一把从被窝里拉起来,正襟危坐,双手合十做和尚念经状。
“舟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明知道张司泊有述情障碍,可是,在人世间行走的不二法则偏偏就是情感,倘若他永远都分不清你什么时候在难过需要安慰,什么时候在愤怒需要人哄,那你怎么办?”
“那个,以后说吧,也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想!再说难听点,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分不清楚,此生能让他自己幸福就已经很困难了。你怎么能指望他来守护你,给你带来幸福呢?”
“……哇!微微你说话突然好有哲理啊,佩服佩服!”陈一舟岔开话题,语带震惊地看着她,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崇拜。
“佩服你个大头鬼!”郭壁微了然地一巴掌拍过来。然后,倏地躺下,“来,老娘费了这么多唇舌,你好歹对我好些,帮我按摩一下。”
“喔——”,陈一舟听话地爬过去,心湖里还在为郭壁微刚刚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半会儿平静不下来。
手才用力,就听底下的郭壁微传来杀猪般一阵哀嚎:“陈一舟,你谋杀啊?还有,谁让你捏老娘肩膀了,是这里,这里!”郭壁微把胸一挺,吓得陈一舟直接一脚将她踹下床去。
郭壁微在地上爬起来,眼睛突突突地喷发着火龙,最后,还是说了句“朽木不可雕也”,捏着掉在地上弄脏了的蚕丝面膜去了浴室,拯救脸上剩余的精华液去了。
陈一舟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却没有如愿再照出来张司泊的脸。
她没有想要放弃,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放弃。她只是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害了张司泊的情感,如果自己在他原本就没有色彩的世界又加了一重悲剧,她该怎么收场?
陈一舟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几次醒来看,天都是黑的。
她想:只要张司泊说他是开心的,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可是,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的情绪是属于‘开心’的。
“舟舟你昨晚又做什么好梦了吗?”曾安看着陈一舟,目光关切。
陈一舟有气无力,“没有,这次是噩梦。”
她走了两步,回头喊:“对了,曾叔,琴婶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
“傻丫头,你曾叔我还没到老眼昏花,分不清是非曲直的地步呢,你别有什么压力,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想法?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舟舟你的特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像我们家那位,常年板着张脸,不哭不笑的,心肠硬得很!”
陈一舟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特意‘贬低’自己女儿的,不免松了一口气,心上的石头也终于掉了一颗,“好的,谢谢曾叔。”
她换了制服,随着老严走进牢房。
犯人们最近为了晚会的事,比较少出监,都在各自的小牢房里商量着节目的事。因此,各个管教队长就在牢房门口搬了小板凳坐着,一边看管,一边与犯人谈谈话,了解他们的思想变化和其他情况。
陈一舟大致略过去看。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犯人亲切地喊她一声“陈队”,或者让她看了节目后提下意见和建议什么的。
他们不是科班子出身,身份也是来自三教九流,其实上头早有交代,晚会的性质重在娱乐,所以,陈一舟没有想要过多地去挑剔他们,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一间一间牢房走过去,陈一舟最终在罗珂关押的新仓停了下来。
罗珂正在指挥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其他人,怎么诈骗,怎么反诈骗,动作眼神要怎么表现,还要加上好玩有趣、稀奇古怪的夸张元素等。不留意看,还以为他就是一个编剧呢。
看见陈一舟等一行人出现。罗珂给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一个犯人率先走到众人前面,跛着脚,一出场就先高喊着亮出身份:“我是跛子拟音师,不懂世故不懂情,行走全靠银行卡,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鬼推磨!”
陈一舟才听一句,就有了浓厚的兴趣,因为想起来张司泊。
可是再仔细听上几句,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攥得紧紧的,十指上的指甲都要插到肉里面去。
罗珂!好一个罗珂!
“严叔!”陈一舟突然出声。
“怎么了?”老严似乎被陈一舟眼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吓了一跳,有些呆愣。
她压制着怒气,尽量放缓声音,“借我看一下罗珂的犯罪档案。”
“行!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老严显然被她弄得有些紧张,走起路来,突然就比她还快上一小段距离。
陈一舟不想理会罗珂和其他犯人的面面相觑,只想验证心里那个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情。
她坐进值班室。心里因为极度的害怕,反而不太敢打开资料来看。
正愣着,老严已经帮她翻到了罗珂那页。
她一字一字地读下去,当她看到张司泊的名字出现在这个诈骗惯犯的资料上面时,她的心脏一下子被揪得很紧,难过得差点要掉下泪来。
罗珂,他骗了张司泊!枉费张司泊还拿他做朋友,他竟一直在骗他!
司泊,可怜的张司泊。
陈一舟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坐着,老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胡音来喊她,她也只是站起来,机械地站起来,她的情感让她很想冲到牢里面狠狠地揍罗珂一顿,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
她木木地跟着胡音走。她听不清胡音的嘴一张一合着是在说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下班,走出监狱大门。在遇到张司泊的那一刻,周边的一切才清晰起来,在她的世界里涌进来各种声音。
“你怎么哭了?”张司泊奇怪地看着她。
她一愣,想起述情障碍症患者常常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哭和笑的事,陈一舟吸了吸鼻子,决定好好地告诉他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管他是不是听不懂,听得懂她可能还会不好意思告诉他呢。
她说:“我喜欢你,所以,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会控制不住地为你感到难过。而心一难受,泪腺就坏了。”
果然,他停了一下,眼里满是疑惑不解,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