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最繁华的商圈,某酒店公寓前拉起警戒线,多达五辆警车停在公寓门前,有数名警员在警戒线前维护秩序,这场面吸引了附近逛街的年轻人,很快在公寓前围得水泄不通,警察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人群议论纷纷。
一个头戴绒布帽子的女孩儿神秘兮兮的对闺蜜说:“公寓出了凶杀案,听说那血流的,啧啧,跟水似的,都淌过道里了。做卫生的阿姨扫了又扫,血从门缝里渗出来,怎么都扫不干净……”
人群哗然,胆小的女生尖叫了起来。
年轻警察冲绒布帽女孩儿瞪了一眼,斥责道:“看到了吗你?别造谣啊,造谣是要拘留的!”
绒布帽女孩儿吐吐舌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大堂没开灯,逆光的原因,里面黑洞洞的,显得无比阴森,这为凶杀案更增加了几分神秘。女孩儿垫着脚尖,黑洞里除了忙碌的警察,没有任何能满足她好奇欲的东西,她有些丧气。
她身后的伙伴儿推搡着她,追问道:“看到了吗?怎么还没发现啊?”
绒布帽女孩儿抱怨着:“别推了,再推就进去了。”
她身后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人群自觉的分开,女孩儿还垫着脚尖朝里观望,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有人压着嗓子说:“来了……来了……”
“真的是他。”
“听说只有真正的大案才会惊动他!”
……
绒布帽女孩儿好奇的扭过头,闯入视线的是一袭黑色风衣,来人身材高挑,步伐稳健,如果你不看他的脸,你很难相信,拥有这种气度居然会是个这么年轻的男人。女孩儿好奇的揣测他身份,警戒线前的警察挺直身体,肃然起敬道:“马队,您可算来了,现场都乱成一锅粥了,有人说,这……这……”
被称为马队的年轻人眉头微皱,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说:“这什么?”
“这恐怕不是人干的!”小警察声音里透着恐惧,他压低了嗓门。
马队依旧是淡淡的,道:“现场在几楼?”
“8楼804。”小警察慌忙回答。
马队拨开警戒线,钻了进去,他径直走进黑洞洞的大堂,在玄关处整个的消失掉了,像被透着阴森气息的洞口整个的吞噬。
绒布帽女孩儿突然对这位马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出了神,脑子里在揣测他的真实身份。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她听到人群纷纷议论,都跟那位马队有关,“他就是马思望啊,可真够年轻的,听说没他破不了的案,再离奇的案子,他都能抽丝剥茧的破解……”
人群说什么的都有,将他捧上了天,绒布帽女孩儿这才意识到,这位马队是曾上过都市报头条的市刑警队副队长马思望。
她抬头望向酒店八楼,默默的寻找804房间所在的位置。酒店外墙成排的反光玻璃,炫得她眯上眼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那张忧郁中略带刚毅的脸,一扇窗户被推开了,露出马思望那张忧郁深沉的脸,他正俯视着楼下的芸芸众生,然后习惯性的皱起了眉。
绒线帽女孩儿迎着他的目光,她好似注意到,他越过围观的人群,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突然凝住了。
女孩儿低头匆匆离去。
马思望推开804房间,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酒店公寓,装饰风格简约,接近于快捷酒店。客厅里只有简单的家具电器,一切物事摆设整齐,衣帽架上挂着一顶红色的帽子,帽子看起来质地很好,非常精美。
痕迹组的同事递给他一双鞋套换上,他冲一位女同事指了指卧室,女同事点了点头,说:“正等你呢,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场怪得很!”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描述,从警以来,他办过不少怪案,他的同事们也算见多识广了,还从没见过他们这样的反应。他皱了皱眉,朝里面走去,前面的警察自动给他让出道来,两名法医摇着头急匆匆的出来,他们显然没意识到面前的人是马思望,几乎迎面撞上,马思望闪到一边避开他们。
法医老唐跟他打招呼,满脸愁云缓和了下来,叹气说:“你可终于来了,我老唐干这行这么多年,今儿个算开眼了。”
马思望的眉头拧了起来,道:“这么邪乎?”
老唐撇着嘴,道:“何止是邪乎?简直是……哎,还是你自己去看吧……”
老唐和另外一个法医出门去了,马思望急忙跨进门内,女尸突然闯入他的视线,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从警多年,对怪案有天然的兴趣,惊诧之后,他很快镇定下来,目光在诡异的女尸面前,变得发亮。
一具赤裸的女尸被尼龙绳绑缚四肢悬挂在天花板上打着旋儿,女尸浑身是血,失血过多的原因,导致脸上呈现一种青紫色。她双眼泛白,直勾勾的盯着马思望,人虽然已经死了,可她的眼神,仿佛传递出某种特殊的含义。
在马思望的从警生涯里,各种光怪陆离的犯案现场他都见识过,这具女尸算不上特别恐怖,怪就怪在女尸身上,居然插满了锋利的刀片。
薄薄的刀片一片挨着一片插满她全身,一眼看上去,女尸犹如一只悬在空中的巨大刺猬,马思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仇杀!
什么样的仇恨,会让凶手这样疯狂,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来制造凶杀案?
什么样的仇恨,会让凶手这样冷静,用这么精确的方法,来杀死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仇恨,会让凶手这么绝望,用这么残酷的方法,来达到泄愤的目的?
马思望遥望着微微颤动的女尸,他的目光定格在女尸临死前凝固的面容上,没有恐惧和绝望,她很平静,平静中仿佛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神探马思望在女尸面前怔住了。
刑警队铁娘子孙旭队长从床底下灰头土脸的钻出来,她见到马思望有些不高兴,责怪道:“我们就等你看过现场才能工作,你看你多耽误事儿,法医都等你半个小时了。”
马思望的目光从始至终没移开过女尸的脸,他扫过女尸的额头眼角,扫过她的嘴唇眉目,孙队长的责怪,他置若罔闻。
孙旭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两人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性,她早摔门骂娘了。脾气火爆的孙队,也只在马思望面前,才会拿他没辙,刑警队最难缠的人物,孙旭排第二,绝没人敢排第一。
马思望看过现场,孙旭招呼法医和痕迹组工作,马思望道:“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孙旭一扫刚才的火气,镇定而严肃的说:“死者周晓莹,女,三十岁,在一家财务公司担任会计工作,两年前离异,育有一女,不过是跟前夫一起生活。她独居在此,已经住了接近一年时间,据走访物业和邻居证明,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简单,除了上下班,平时一般都呆在家里,很少跟外人接触,周末出门的频率也不高。”
痕迹组的同事帮着法医把尸体放下来,马思望又瞟了一眼尸体,眼神透着茫然又时而精光四射,他的心思没人能琢磨透彻,包括他的好搭档孙旭警官。
孙旭叹了口气,说:“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制造出这么血腥的凶杀场面。”
马思望皱起了眉,道:“你认为是仇杀?”
“不是仇杀?谁会大费周章的这样杀人?”孙旭很难追上马思望的节奏。从现场来看,死者死于仇杀无疑,他们做的侦查工作,都是从仇杀出发的,可惜目前还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马思望道:“如果单从千刀凌迟看,很有可能是仇杀。不过,你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这一千多片刀片插入尸体的间距、深度甚至排布方式,都是如出一辙,如果是虐杀泄愤,凶手不可能保持这样克制的理智,他对待尸体的细致程度,简直像在处理艺术品。”
他顿了顿,十分肯定的说:“肯定不是仇杀。”
孙旭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如果不是仇杀,什么力量才会促使一个人花费这么多精力来完成这样庞大的一项工程呢?”
她把“工程”两个字,特意咬重了一些,以示做这件事的困难程度。
女尸蜷缩的样子在马思望脑子里定格,然后逐渐放大,青紫色的皮肤和刀阵一样的刀片布局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刀片的反光让他目眩,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法医娴熟的忙碌着,脑海里蹦出一个词:“仪式。”
没错,凶杀现场具有很强烈的仪式感,艺术品一般的刀阵布局,温水煮青蛙式的杀人方式,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按部就班,而这一切表现出来的内涵,就是一种独特的仪式感。
马思望从酒店公寓出来,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他跳上车,副驾的车门却被孙队拉开了,孙旭在他旁边坐下。
马思望奇道:“你下午不是要去省厅开会吗?”
孙旭扔给他一支烟,自己先点上了,狠狠抽了一口,香烟的味道弥散开来,马思望默默的也给自己点上,两人相对无言。
一根烟抽完,孙旭打破沉默,说:“这个月第二起了。”
马思望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远方,人群鱼一样的聚在一起,又很快散去,城市如一条大河,人们捕食其间,表面的锦绣繁华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有多少罪恶正在发生,又有多少罪犯隐藏在黑暗中狞笑,没有人知道。
孙旭道:“我刚接到局长电话,市里的意思,限期破案,否则,咱俩都别干了。”
孙旭扔了烟头出去,重重关上车门,马思望将烟掐灭,目光看向远方,孙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公寓大堂深处。他目光变得建议,发动汽车,然后加大油门,朝分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案件发生地隶属于城东分局。
深夜,分局长主持会议,马思望和孙旭都参加了会议,现场还有痕迹科同事出席。
2008年7月25日,本市洪山区中原路32号宏瑞华府小区5号楼804号租户周某(女性,汉族,30岁)被杀死在租住的酒店公寓内。根据尸检结果显示,死亡时间在凌晨3时到4时之间,死因为全身大面积失血过多。在死者体内发现乙醚残存,据推测死者死前遭乙醚迷晕而遭到控制,凶手从而能够顺利的利用多达一千两百支刀片完成虐杀过程。
从现场勘查情况来看,室内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财务也没有丢失,能够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死者全身赤裸,没有性侵痕迹,能够初步排除强奸杀人可能。
鉴于凶手用多达一千两百支刀片完成杀人过程,初步怀疑杀人动机是仇杀。已经排查过死者生前亲属、同事、朋友等社会关系。据调查,死者离异,与前夫育有一女,两人在长达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感情淡漠,两人为和平分手,也不存在财产纠纷,这一点得到死者父母证实。
死者性格随和,与同事相处融洽,在公司两年的工作过程中,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更未与人结仇。死者职位为基层员工,晋升无望,不存在在工作过程中与同事产生利益纠纷。同时,干警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做过进一步排查,了解到死者社会关系单一,仅有几位大学同学在联系,几乎足不出户,同学都能证实死者生前与人为善,从未见过与人发生争执。
调查到了这一步,几乎陷入僵局,几位老警察为下一步的侦查方案争执不下,分局长也一筹莫展,会议气氛空前凝重。
分局长拿出当日晚报扔在桌子上,头版头条赫然正是这起凶杀案,这帮记者也不知从哪儿弄来凶案现场照片,刺猬一般的尸体上,雪亮的刀片触目惊心。
新闻头条是:“本市再现变态杀人狂魔,警方破案无望市民人人自危”
孙旭扫了一眼新闻标题,怒道:“案发距现在不过十个小时,他们怎么就知道警方破案无望?”
一群警察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个老警察对分局长说:“我去找省宣部门,这种报道太不负责任了,简直是扰乱人心。”
分局长慢悠悠的说:“人家说的也没错嘛,从案发到现在,咱们的确是一头雾水,一点方向都没有。冤枉吗?我一点不觉得冤枉,你们冤枉什么?”
他嗓门拔高了八度,在座众人无不低头,分局长的目光落在马思望身上,说:“马队长你来说说意见。”
马思望清清嗓子,道:“大家都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吧?其中有一层被称之为铁树地狱,据说凡在世间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后入铁树地狱。树上皆利刃,自来人背后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
众警察都有些茫然,明明是一件凶杀案,马思望怎么能天马行空的扯到地狱去了,还这样煞有介事的长篇大论。现在可不是他们下班闲聊,是在开严肃的案情分析会,更何况这案情的变态、血腥和恐怖,都是闻所未闻的,据说已经在社会上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上级给了局里领导很大压力。
马思望在这种场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实在是给找不自在,要不是他在局里破案有一套,恐怕现在已经被领导赶出去了。
几个领导级别的警察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这位一贯以特立独行著称的年轻警察说出这么一番奇谈怪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连马思望的铁搭档孙旭都有些挂不住,马思望的呆劲儿可别在这时候犯了,接连两起离奇凶杀案,局里领导都快疯了,他这时候说出这么一番没有根据的话来,不是找抽吗?
分局长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他双目瞪大,像要把人活生生给吃了似的,用力的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往下说,都提到地狱了,下一步该是阎王了吧?”
马思望提起一张放大数倍的凶杀现场照片,指着死者的诡异姿态,说:“你们难道没注意到她挂起来的样子,像下了铁树地狱一样吗?”
会议室顿时乱成一片,又惊奇之声,有惊叹之声,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和质疑的声音,孙旭队长更是满脸黑线,她悄悄扯了扯马思望的袖子,马思望不为所动,继续提着照片,尴尬的立着。
分局长气得发抖,他狠狠瞪了马思望一眼,朝门口指了指,说:“马队可能是太累了,先去外面抽根烟冷静冷静,再参与案情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