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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飞鸟的天空

第二天,星期五晚上七点,关心素还是准时地出现在了自打她搬出去那日起就打算从此不再踏入半步的简家那个超大超高的,高雅但不奢华的客厅。

尽管有些不情不愿。

她倒并不是被简庭涛的一番话所打动抑或反将成功,她之所以站在这里,完全是由于邱氏夫妇的软硬兼施。邱总挟上司之威唱红脸,邱夫人则以妇人之仁唱白脸,轰得她头脑发昏,两腿发软。谁都知道她虽然既不吃硬,也不吃软,但当这两者夹攻之际,她往往容易恍惚,且容易被宵小之辈抓住此项弱点,善加利用。十年前,她就已经接受这种血的教训。

况且,贾月铭的慈母面孔适时地却上心头,她的心中当时就蓦地一软,于是,只好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并准备了事先早就精心挑选好的,一早就打算快递过去的礼品。但是,唯一的要求,仍然是与邱氏夫妇同去,且不刻意作高贵打扮,简单得体装束即可。毕竟,她当下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当她不识时务地提出来时,邱总的神色似是变了变,但是,一贯帐中诸葛亮的邱夫人已经忙不迭地向自己的夫君使眼色,当即大力应承下来。只要眼前的这个关心素小姐肯出席,那就是他们夫妇在贾老夫人面前立下的一件大功,至于其他,哪怕会小小得罪一下简庭涛,也只是小小瑕疵,绝不影响大局。

片刻之后,一向惧内但彼此心灵相通的邱总也瞬间换上一副慈父面孔,微笑地应承下来。

一进门,关心素就毫不意外地一眼看到客厅正中站着的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贾女士,以及右手穿着宝蓝色晚礼服,明媚照人,言笑晏晏的叶青岚小姐,她的另一边还站着衣着整洁的简庭涛,两人正在热情地招呼着满大厅的客人。

当然,就叶小姐所兼具的简氏公司公关部经理和当前简先生绯闻女友的双重身份,这是完全应该的。况且,男的高大俊挺,女的美丽大方,看上去的确是一对非常登对的璧人。

只是,今晚的寿星兼最受瞩目的女主角显然不这么想。

因为关心素刚随邱总夫妇过去想跟贾女士及其身旁的简先生叶小姐打招呼时,就在离叶小姐大约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传来一个略带威严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心素,到妈这儿来。”

一时间四周寂静,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心素有些愕然兼无奈,以她对贾月铭的一贯了解,她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贾女士在成功地投下这块小小的石头后,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显然很满意看到水面上浮现的圈圈涟漪。

满大厅的一干人等,都屏息以待着这一戏剧性场面如何演下去。前妻,新欢,负心男子,恋旧婆婆,迥异与孔雀东南飞的剧情,但具有同样强烈的戏剧冲突效果。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简庭涛,也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该如何收场。

心素瞥了贾老夫人旁边的另外两人一眼,走上前去,递上终究还是决定亲自送来的礼物,“贾伯母,生日快乐。”

她用的是婚前的称呼,并非她不知好歹,对贾月铭的一片好意,她完全心领,贾女士无非是想让出席寿筵的这些人看到,再口耳相传,关心素小姐尽管已经求去,但是,在贾女士心目中地位依然牢固,也好让她在职场上少受几分委屈。

她一定是耳闻了前阵子心素遇到的世态炎凉。其实心素并不是很在意,没想到她竟然会放在心上。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里有些酸楚,又有些感动。只是,她又瞥了一眼正紧紧盯着她,脸上已经笑容渐敛的叶青岚小姐,她既然已经离开,就再也没必要挡住别人的路,占据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

贾女士显然仗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和自己的长辈身份,立时三刻开始发威,她凤眼微眯,话音顿沉,哼出长气:“心素,你是不是觉得才过了四个月,我就不配你叫一声妈了?”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而且,绝不容关心素有丝毫敷衍的样子。

其实她此刻的心神,倒不在她这个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让她又气又爱的前儿媳身上,只见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胸口那郁积了整整四个月的心头之气总算稍有纾缓。

隐忍了四个月,等的就是今天。

想当初,当她眉头紧锁地从她那个语焉不详态度恶劣的儿子口中大致得知情况后,以她多年来的阅历立刻给出了大致判断。

只不过,她心底冷哼一声,若是安安分分做她简贾月铭的世侄女便罢,要想做她简家的儿媳妇,还要先要看她这个慈禧太后这关过不过得了!

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让某些人清楚地认知到,珍妃当年是怎么香消玉殒的!

贾月铭在维护家庭幸福方面,如好斗母鸡般,向来心狠手辣得很。想当年,五年前仙逝的简非凡先生,即简庭涛的老爸,年轻时曾经以一个文弱书生之身,企图红袖添香,坐享齐人之福,她不动声色地在不损一兵不失一卒的前提下,成功保土卫疆。

原因无他,她直截了当找到那个看上去似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的第三者,开门见山地道:“你要想清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但是,若是简非凡此刻跟你走,我保证不出四个月,他会回头跪着求我原谅他!”

她心中清楚得很,是年三十八岁的简非凡先生,其心志仍如花样年华的宝哥哥,空有一肚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抱负,但一无缚鸡之力,二无忍耐之心,再加上当时简家大家长放言出来,若是二者仳离,贾月铭将效仿张幼仪,离婚不离家,真正被逐出门外的,倒很可能是这个正正宗宗的简家人,这当然非简先生所愿,所以他妄图两全其美。

只是,他打的如意算盘,还要看贾女士答不答应。并且,她心里冷哼一声,似颦非颦,阆苑仙葩的林黛玉,谁不想当,只不过别忘了,在王熙凤的精心算计下,郁郁死于宝玉大婚之际的,还就是她!

而且,贾女士的心中不是不酸楚,亦不是不痛苦,想当年,她也曾经是一个浪漫纯情的女子,但是,迫于父母压力,在母亲声泪俱下并不惜下跪之后,不得不嫁给简非凡先生。这桩婚事本就是家族联姻,远非她所愿,简非凡先生也远非她心中佳婿,因为她青梅竹马的,真正心爱的那个良人已在她大婚之际,黯然远走异乡,至今仍孑然一身,并时不时鸿雁传简地来问候她,让她愧疚之余,难得地时时心中泛起柔情。

因此,当年,在简非凡先生多次审时度势,最终不得不与林妹妹一刀两断,乖乖回归家庭之后,贾女士断然与其分居,人前是一对模范夫妻,人后彼此只当陌路,她实在是被这个上天硬要安排给她的丈夫伤透了心。

从此之后,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独生子简庭涛的培养栽培上,并最终如愿以偿地看到他成为一个T市知名的青年才俊,并娶得如花美眷,本来她没也期望老来居然还能有此补偿,来消弭她前半生的缺憾,她的心中,不可谓不快慰。

但是,半路居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而且,这等于是掀开她尘封已久的回忆,揭开她永不想提的疮疤,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诸位嘉宾面前,她偏要和关心素小姐上演一幕高潮迭起的婆媳相见欢。

心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嫩无比的小女生,她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道:“生日快乐!”

简庭涛的眼睛投向他处,唇角泛起一阵似有若无的略带嘲讽的笑。

心素略略低头,只当作不见,“还有,祝您身体健康。”

贾月铭继续冷哼一声:“快乐?健康?”她淡淡看了她一眼,话里带着浓浓的刺,“我还敢想吗?已经够托你们的福了,到现在还没被气死。”

此话一出,大厅里更是静悄悄一声也无。谁都知道场面尴尬,只是人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见这等场景,素来玲珑八面口齿伶俐,专为化解矛盾尴尬而生的简氏集团公关部副经理方慧立刻跳了出来,“瞧您说的,您可是公司的太上皇,谁敢给您气受啊,吃饱了撑的不是?”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带着恰到好处的俏皮,“您看,董事长多把您放在心上,上次我们出差,他特地绕到米兰去给您定做生日礼物,还特意关照我们一定不能让您知道,”她一边信口雌黄,一边朝身后的一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女孩子心领神会,立刻小碎步跑了上来,恭恭敬敬端上一个织锦小盒,方慧接过来,小心打开。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轻轻的议论声。

贾女士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留意。儿子买给她的礼物,一定是个罕物,只是那又怎样?算起来,自打他成人,较之从前已经越来越懂事,只是,她气就气在,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心素,再看看一旁置身事外的简庭涛,一时间恨恨,一对不争气的东西!

心素就像没听到她的不善言辞,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脸上神色也一直淡淡的。她清楚贾女士不依不饶乖戾异常的慈禧太后脾性,一旦给她缠上,绝对是没完没了。她已经退到了一个外人的位置,不值得她如此大动干戈。

从来系铃人都不是她,解铃人自然也未必。

贾月铭见心素拒不接招,暗叹一声,这个前儿媳,呆头呆脑的书生意气不改,难怪在外头要时不时吃亏,换作另外一个但凡心窍灵活或是刻薄一些的女子,一早就心领神会地扑上前来,有样学样地和她一唱一搭地将这出戏漂漂亮亮地演下去了。就算一时半刻不能覆水重收,至少,在那个叶青岚小姐面前,在略略挽回些面子之余,亦可稍稍出口恶气。

从简庭涛跟心素谈恋爱之初,这个彼时才念高三,一向对他钟情甚深的叶青岚就在家里闹得死去活来,而贾月铭和在重大决策上向来唯她马首是瞻的简非凡先生,一致看好的是关心素,因此,对叶家家长的多次旁敲侧击,巧妙地将责任一概推给向来敢作敢当的儿子,终于,在对简庭涛知之甚多的叶青承回家和父母一番长谈之后,叶家两老态度强硬地要求女儿死心。但感情的事,怎么能说不想就不想呢,因此,叶青岚小姐高考发挥得一塌糊涂,后来叶家看看实在无法,不顾她两眼长泪直流,强行押送她出国念书,顺便也好让她散散心。

不知是国外实在生活单调只能用功念书,还是中国人原本就智商超群,在国内年年考试吊车尾的叶青岚小姐,在国外居然考试经常得A,并且,四年之后,一咬牙考上了南加州大学的硕士,然后,两年半之前回来,毅然加入简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以至于贾女士稍微这么一打盹,醒来居然就变了天。

不远处,简庭涛静静站着,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那一片隐隐约约的暗,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他身旁叶青岚的脸上,仍然维持着一贯的礼节性的微笑。

而心素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厅里静得仿佛窒息。

贾月铭在这三个人身上环视一圈,心中不禁一声叹息,古语说得,真是丝毫不差。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于是,她主动下台,伸出手不容置疑地挽住心素,“好长时间不见了,陪我聊聊。”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现上满面笑容,“招呼不周,大家务请好好用餐,一会儿还有焰火晚会,玩得开心一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众人注意力慢慢引开。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一番热闹尽兴之后,宾客渐已散去或转移阵地,心素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邱总夫妇二人,坐到了简家那个她一度十分熟悉的书房内,不过,此次,是为了简氏公司和邱氏公司的最新业务往来。

相比起贾女士这两个多小时以来老而弥坚的旁敲侧击,她倒也宁愿坐在这儿,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有被逼供之虞。既然都已经签字仳离,往昔也就没有必要再摊到阳光底下来消毒,就权当埋在心底随记忆消逝好了。想到这儿,她的嘴角不由得掠过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排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大书架,那是她和简庭涛结婚那年,他知道心素嗜书如命,将原先放置在那儿的名牌家具撤掉特别改制的,古今中外,包罗万象。

心素下意识一瞥,不由心中一动,当年她兴之所至编的那个大大的中国结,居然还挂在书架左边的第三层,那鲜红的颜色,如今看上去,竟然有些刺目。她不由低下头去。

她仿佛又看到阳光下的那个灿烂笑脸,她仿佛又感觉到那个柔软的,略带凉意的手突然间蒙上她的脸,她仿佛又听到那个声音,不同的情境,不同的语调,不同的心绪——

“心素,我会很忙,你喜欢看什么书自己去买,有空陪妈聊聊天。”

“心素,我马上要出差,带什么回来给你?”

“心素,我今晚不回来了。”

“心素……”

一点点,一滴滴,原来琐事的累积,就像灰尘积成了塔,终会在一天重重坍塌。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邱总夫妇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左手持有高脚酒杯,不时轻啜一口的简庭涛言简意赅地说着什么。毕竟,两百万的涉外合同,对简氏企业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白手起家,筚路蓝缕一路走来的邱氏夫妇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笔大生意。原本他们也没想到公务缠身忙碌万分的简庭涛会抽出空来管这件事,循以往惯例,此类金额等级,一般由简氏企业的刘副总或张经理出面。只不过,自打这个简庭涛重又恢复自由身以来,工作热情比起以往,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先生,您知道的,”年过五旬邱志豪脸上的笑绷得有些难受,他也从没像今天那样觉得笑是一件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他看了一眼简庭涛,“最近国家收缩贷款规模,呃,这个……”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

邱夫人立刻会意地接了上来,“我们公司远远比不上简氏的规模,原本简先生肯跟我们合作,我们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只不过……”

简庭涛转转酒杯,单刀直入地道:“只不过,现在你们的资金周转有困难,是吗?”

邱志豪有点尴尬,“这个……”

简庭涛朝椅背上一靠,“这个项目,竞争的公司很多,好几家资质都不错,说实话,你们条件极其一般,甚至处在劣势。”他看了一眼心素,嘴角掠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只不过家母一直坚持,再加上以前我们有过合作,所谓做生不如做熟,”他顿了顿,“我想,以你们公司现在的规模,宽延半个月应该问题不算大,若是再长,抱歉,”他耸耸肩,言辞极其冷淡,“凡事都有底线。”

邱氏夫妇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等到谈得差不多了,下周一即可签约,机灵的邱夫人不可避免地即刻叮嘱关心素一些细枝末节,转向简庭涛,“简先生,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一下?”她看见简庭涛随即挑了挑眉,似是等着她往下说,又瞥了一眼心素,满面笑容,“我和志豪待会儿要绕道去办点事,可能会耽搁时间,心素是坐我们的车来的,能不能麻烦您——”都是聪明剔透的人,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但是,贾老夫人数日前就耳提面命过了,要她务必见机行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有辱使命。

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邱志豪先生立刻也充满歉意地道:“简先生您看,真是——”

简庭涛只是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没有发话。

心素瞥了一眼一直不置可否的简庭涛,再瞥一眼在简先生的沉默下已经有些表情尴尬不知如何收场的邱氏夫妇,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微妙,十分后悔来这一趟,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投身到这出戏中,“不用麻烦,刚好我约了人。”

她的确跟柯轩约好了待会儿顺便去他那儿取份东西,他等她。再说,以心素的聪明,自然猜得出这是谁在背后指引,单凭邱氏夫妇,还无此等智慧和勇气。她的这句话,就权当给大家一个小小的台阶下吧。

邱氏夫妇听闻此言,虽然不是自己期待中的,但表情明显如释重负了一些。

简庭涛倒是薄唇一抿,嘴角牵出一丝极其讽刺的笑,他刻薄地道:“怎么,才过了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给你的护花使者正式名分了吗?”

三四个月以来,这种含沙射影空穴来风的话,人前人后,心素听得太多了,她就当自己不知好歹,站起身拎起包,只当没听见。

只见简先生也站起来,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重重放下酒杯,语气干脆而不容拒绝:“抱歉,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关心素谈谈。”

在心素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邱氏夫妇已经忙不迭地招呼都来不及打,几乎在下一秒就打开房门,迅速地出去了。

心素敏感到一丝危险在空气中缓缓发酵,她下意识地几欲移步,但有人比她更快,一个人影,在灯光下已经欺了过来,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攫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脸和她的脸近在咫尺,“你的护花使者呢,怎么,是不是赶不及来救你了?”他脸上微带讽刺的笑,但他的眼底是一片冰冷。

心素用力想要扭过头,她无论呼吸抑或说话都很困难,“简庭涛……”她伸手去拽他,重重地,然而艰难地,“放手!”

简庭涛恍若未闻,他的手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移,抚过她的脖子,他的手冰凉,他的力道逐渐逐渐加重。心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最终,他的手抚过了那条项链,和那个小小的坠子,几乎是立刻,他被火烫到般瞬间离开她,他的表情几乎是厌恶而深深不屑的。

第一次注意到这条项链,这颗坠子,是在什么时候?

那时的他,才跟心素谈恋爱,夙愿达成,心情自然很好,吃饭的时候装作不经意跟心素提出来:“明天我们系跟你们系篮球比赛。”

心素转了转眼珠,嘴角的酒窝又开始若隐若现,“比就比吧,关我什么事?”

简庭涛气,“你——”她就是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挤兑他。他气馁,觉得自己很没用,但转念想,不就是因为她别扭得跟其他女孩子完全都不一样,他才喜欢上她的吗?她都能把素昧平生的他的名字吊在罚款公告栏里三个礼拜,还有什么他没心理准备的?

可是,他明明很想……

平时看那些哥们儿跟女朋友总是粘在一块儿卿卿我我的模样,他除了烦还是烦,可是,他现在居然可耻地想感受一下那种张扬的喜悦。

可惜,心素的声音轻轻柔柔然而坚决地给他当头一棒:“我明天有课。”

“……”没劲。

所以,当他第二天,居然在比赛间隙看到那个苗条纤弱的身影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懵,“你不是有课?”新闻系篮球队队长最近有点失态,也不差这一次。只是看台上隐隐有唏嘘声。

心素抿嘴,“有课不能逃吗?”她安心给他意外之喜。她也该有份做女朋友的自觉,是不是?

原来稍稍落后的新闻系篮球队突然开始奋起直追,队长率先垂范,队员自然紧跟,结果呢?

心素微微笑,拿起毛巾跟矿泉水递给坐在地上的他,“恭喜。”

简庭涛接过毛巾擦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心素。”

心素“嗯”了一声,微微俯身,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V领T恤,肤色白皙得几乎可以看到细细的浅青色血管,不经意中一根细细的项链滑出衣襟。

简庭涛看了一眼上面挂着的那个看上去颇为精致的心形坠子,刚想说什么,却被前来询问什么的队员打了岔。他没有留意到心素的脸色,还有那个微小的看似不经意的动作。

后来……

他紧紧蹙眉,片刻之后,他的声音重又响起,依然是无比讽刺而嫌恶:“既然知道会有今天,那你当初又何必浪费你我的时间来屈就我呢,毕竟,你认识那个人在先,他也一直对你一往情深,不是吗?”他冷冷地道,“看来,对于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已经游刃有余。”

先是那个人,再是他。

那个人,关心素,拥有他永远不知道的秘密,欢乐,还有回忆。

是的,回忆。他不仅痛恨,而且深深唾弃。

心素一时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她理智地回避开他的问题:“对不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话刚一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立即离开。

但是,简庭涛伸出手一把就拉住了她,冷冷地道:“关心素,我该说你天真还是狡诈?你以为随便捏造一个理由跟我离婚,就可以把你过去十年来加诸于我身上的欺骗趁机清除得干干净净了吗?”他似是冷笑了一声,“本来现在你的事情,跟我已经毫无关系,但是,”他顿了顿,“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梅开二度,那么,身为前度牛郎的我,”他的声音仿佛结了冰,“似乎也应该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是不是?”

心素的心底突然间微微一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曾经深深相爱过的两个人,就只剩下对彼此极为深重的伤害,而且,一定要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才肯善罢甘休?

而她的痛,什么时候才可以了断?

她低下头去,走到门边,拉开把手,静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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