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雅玉显得很吃惊,“为什么?”
“我手头上还有好几个策划要做,就如你之前看到的那个运动品牌,还有很多细节部分没有完善,我怕我没法完成公司交托的任务。”
彭雅玉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这个运动品牌还有你认为有可能影响到锐行计划的所有项目都交给B、C组去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消化了彭雅玉这句话的意思,顿感吃惊,“彭总,这恐怕不妥。”如此一来,B、C组的人或许从此以后都要与A组人为敌了。
“这是派朗在签完合同后与锐行的第一个合作项目,我们不可以让锐行对我们失去信心。”彭雅玉态度十分坚决,“而我和peter信任你。”
她不知该哭该笑,考虑一番后说:“彭总,我会完成任务,但之前的项目必须依旧由我们A组人来做。”
“很好。”彭雅玉面露微笑。
待她出了办公室后,彭雅玉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个多小时前收到的Email,落款是锐行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内容大体上是对新合作项目的介绍,还有对未来合作的期许与展望。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在邮件的最后,对方竟然又添了一句话,令人颇感意外:听闻彭总监手下有一名爱将穆组长,我方之前看过其作品,认为她的设计风格十分独特,此次十分期待与你们的合作。
话不过点到为止而已,却让彭雅玉和上司Peter一致作出了由穆凡负责的决定。
穆凡出办公室后,敲了敲还在埋头修图润色的赵思思桌子,“半个小时后开会,我有事宣布。”说完也不等赵思思开口就折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图纸,叹了口气。
作为新起之秀的派朗能接到锐行的抛出的橄榄枝无疑是幸运的,而她这个在业界并不算有名的小小策划能够接到公司交托的这个项目无疑也是幸运的。她并不是个毫无野心的人,若是从前必定毫不手软地接下,哪怕肩上的任务已快把她压垮。只是这一次……
昨晚那个叫周子信的男人自称是锐行的销售部经理,而宋景生又在同一辆车里,可见关系匪浅。如今她只期望他并非锐行的人,能够杜绝一切可以见面的机会。
陆晓青说得没错,她就是个讳疾忌医的人。
开完会,A组人皆为接到这个case而雀跃不已,看到他们摩拳擦掌的样子,穆凡也放松了心情。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别说他很可能不是锐行的人,即便是,整个锐行上上下下那么多部门和员工,又有多少人可以接触到,她果然是杞人忧天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她都在着手查阅近年来锐行开发的各楼盘特色,希望能找一个突破口。但很可惜,在楼盘的广告词及宣传上,大多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经典之选、心灵港湾、尊贵独享之类,看得她一阵头大。直到下班时间,她还在盯着电脑屏幕,试图找到些什么灵感。赵思思背着她的双肩包,从身旁走过时还特意吹了个口哨,“穆姐,别这么拼命,下班时间就该放松放松,锐行那边也没催咱们。”
“那可不行啊,我要一个不留神可得被你们这些后浪给淹没了。”穆凡说笑着,“赶紧走吧,不然你那小男友可又得抱怨我们公司太过刻薄了。”
赵思思有个还在上大学的男朋友,也许是因为年纪过小,特别地黏赵思思,好几次加班的时候还特意上公司来要人。最有趣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当着彭雅玉的面指责派朗的管理制度有问题,毫无时间观念,对员工分外刻薄,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后来还是赵思思死活拉着他才走的。
“别逗了,他哪敢啊!上次回去可被我削了一顿。”她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模样,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低呼一声“坏了”,火急火燎地就溜了,惹得穆凡在原地直笑。正笑着,手机铃声响了,她低头一看,也直呼“坏了”,赶紧边接电话边关电脑,以最快速度整理好包里的东西朝外冲去。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到,我肚子快饿死了。”电话刚接起陆晓青就在那头一顿埋怨。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资料给忘记了。你先点点吃的,我很快就到。”挂了电话,穆凡用最快的速度奔到老街,顺便在街头的万记打包了一碗馄饨直奔“remember”。刚一进去,穆凡一怔,还以为走错了地,直到远远看见陆晓青独坐在吧台朝她招手才反应过来。
“我刚进来还以为走错了地儿呢,这才三个月没来就天翻地覆了。”穆凡把碗放下,叫了一杯冰水。
陆晓青一见着万记馄饨就两眼放光,还来不及解释,就见老板笑着吧台另一头绕了过来,亲自为她们俩调了杯鸡尾酒,直说让两位美女尝尝。穆凡浅酌了一口,辛辣感从舌尖弥漫开来,紧接着又有一股清甜涌了上来,直呼痛快。问叫什么名字,老板说他也不知道,是前几天跟别人学调的,还未问清名字。
穆凡笑道:“老板,几月不见,你这里可变得够快的啊。”自她们从当年第一次进这家酒吧后,七年来这里从未变过,从整体的装潢到鸡尾酒的种类,就像时间凝固般停滞不前。每次来这里,穆凡和陆晓青都感叹仿佛回到了从前、抑或是她们从未走远过。
“嘿。”老板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要结婚了。”
穆凡和陆晓青对视一眼,纷纷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喜。陆晓青调皮地眨了眨眼,“老板都要结婚了,以后我有心事还能跟谁说呀。”
“我呀!”老板立刻指着自己,“只要两位美女有需要,我老马立刻出现。”
“那嫂子不会吃醋呀?”
“她啊……”老马提起自己的未婚妻,眼里的幸福就像要溢出来了,又有些羞涩,“她不会的。”
穆凡和陆晓青一阵起哄,直笑老马中年怀春,但心中皆为这个男人能在此时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感到由衷的高兴。还记得她们七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老马就是单身一人,常常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喝闷酒。时间长了,他们渐渐熟识,老马也会走过来和她们喝一杯,从当年的泛泛之交变成了酒逢知己,只要穆凡和陆晓青有什么心事要说,老马总是会耐心倾听。尽管建议也许不多,却让她们二人心生温暖。
算起来老马今年也有四十好几了,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老马感叹道:“这酒吧开了差不多十年了,这些年也从未好好打理过,想想自己还真是傻,以为就这么维持一个样子,从前的人和事就还会回来。其实该过去的早就过去了,兴许人家早就大步迈开了,只有我才跟个傻子一样原地打转。如今想开了,觉着人还是得为了生存活着,结了婚,就该为一家子的生计着想,这酒吧若再不变样子,你们这些美女可就不会再来咯。”
说完,他听到另一头有客人喊就赶紧过去了,留下穆凡和陆晓青两人沉默着。
老马甚少提到自己过去的往事,她们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维持十年不变的酒吧原来是为了守着曾经的人和事。为了一些不会再回来的人尘封了自己十年的确是很傻。可她们呢?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穆凡不敢再想下去,一口气将老板新调的酒喝下去,将似乎要溢出来的某些东西又生生压了回去。
舞台上有人抱着吉他轻轻吟唱,歌词轻妙婉转,宛若在舌尖跳跃,让每个聆听的人都仿佛醉了。
“凡凡,你说如果他回不来了怎么办?”陆晓青靠在穆凡的身上,握着酒杯的手指在纤细而修长,在昏暗靡靡的灯光下晃得让人心醉。
穆凡一怔,伸手捂住她发笑的眼睛,心疼地要命,“不要胡说,不会的,陶然一定会回来的。”
陆晓青闻言振臂一呼,“我们祈祷世界和平。”
“嗯,世界和平!”穆凡也跟着喊,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她们也不管不顾。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最爱疯闹的陆晓青会爱上她们班上最干净最正直的少年——陶然。只是临毕业的时候,陶然却拒绝了她。当时的陆晓青一蹶不振,整天在穆凡家哭得跟泪人似的,直到暑期过去,她们俩才得知陶然参军去了。陆晓青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疯了一样给他写信,一天一封绝不间断,陶然开始也不回复,约莫三个月后才回了一封内容简短到令人咋舌的信件,上面写着:陆晓青,你真傻。
是啊,她真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这样,他们维持了联系,为了迁就陶然,一天一封的信件改成了一周一封,后来又变成一月一封。陶然从来不说爱陆晓青,可陆晓青却偏偏不在乎,只是固执地等着他,等到连她的父母也拿她毫无办法。去年年末,好不容易等到陶然有回乡探亲的机会,可他又突然被选中参加维和部队,这一下两人又隔开了一整片大洋。
传闻那是一个枪林弹雨日日可能牺牲的国度,陶然曾寄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脸上黑漆漆的,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口白牙。身后衬托那身军装的是一辆他们用来运输的大卡车,还有那蔚蓝如海的天空。
可又有谁知道,在那样的灿烂下,掩盖的是何等残酷的战争。
之后她们又要了几瓶啤酒,边喝边畅想着未来。不知为何,两人都属于喝酒不上头的类型,怎么喝也醉不了。还记得当年他们一帮子人来这里喝酒,年少时心高气傲,跟不要命了似的拼命喝,那时的陶然、焦阳、王翰、孟琳飞、张斯年都喝到吐,只有她和陆晓青两个人坚持到了最后。不对,还有一个人,在几瓶下肚后目光依旧清明、脸色如常,可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吻了她,直至吻到她差点岔气他才脑袋一歪睡了过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酒量根本差到不行,只是脸上瞧不出来而已。
穆凡摇了摇头,今天酒一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想起他。
脑袋正浑着,只听身旁的陆晓青冷哼一声,“真是不巧,躲都躲不开。”穆凡一怔,转头看过去,脑袋一下子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