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救救我……”
逃窜着,哀求着,随后,火焰无情地带来了平等的死亡,只留下停留在祈祷时的钻石雕塑。
火。
这座有些简陋的安全区被那无处不在的大火疯狂吞噬着,将一条条生命炼化成最稳定的碳结构。
“她”行走在这片焚烧中的城市,周围的惨叫就像是拂过的风,连她火中燎翻的长发也难以触动。
“她”只是盯着前方,恍惚间,看到了六道同样向前迈步的身影,她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她们都在笑,身后是累累白骨。
“她”却没有产生任何的不适。
“她”依旧是有着记忆的,“她”能清晰地回忆出自己在她们面前挥舞着武器,只为守护身后的那些蛆虫。
蛆虫,是的,“她”现在毫不犹豫地给那些两足碳基生命起了如此的蔑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曾经做的一切是那么可笑和不值。
自己是发了什么疯?去保护那些东西?
并不是“崩坏”的影响,甚至,“她”已经坚信“崩坏”是清理世界的良药,清理这个星球的“癌症”。
而“人类”,就是这个世界最恶性的癌。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思维?
很简单,在那片海底的黑暗中,“她”的记忆只在反复播放这一段画面。
一段最为黑暗,最为痛苦的回忆。
在那片黑暗之中,极具前瞻性的父亲被愚昧判处了死刑,每一个围观的人都只会留下冷嘲热讽和如狼似虎的偷窃。
他们偷了父亲的研究,偷了父亲的思想,更将他曾经取得的一切都贬得体无完肤!
世界上最残忍的死刑不是折磨肉体的酷刑,而是从社会上彻底抹杀,让整个人类的价值评判去厌恶,去唾弃他。
而这一极刑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科学家负责的谨慎。
可这种谨慎,对于一个浮躁的时代来说,除了被误会为“拖累”,再无其它的可能。
“她”记得沉沦大海时的绝望,那种剥离一切的漂浮感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弱小,正如同自己亲眼目睹父亲被行刑时的无力感一样。
——“你应该憎恨的是‘崩坏’吗?”
无根之声在黑暗中响起,在这片孤独的空旷之中拷问着她。
她不想回答,可回忆一遍遍轮回着她的噩梦,仿佛自己的意识也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第十遍,她的指甲在窗玻璃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第二百三十二遍,她瘫坐在玻璃前,摇着头,脆弱地仿佛一个孩子,眼眶里的泪已经渗入了血;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遍,她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能力,也变得麻木,呆,楞,翻开的指甲下,血止不住地滴落。
——“你还觉得,‘崩坏’是你的憎恨之源吗?”
那个声音还在,慢条斯理,循循善诱:
“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你自己的噩梦,而人被困于噩梦之中只有两种原因。”
“它”的声音就在耳边,平静却让人毛骨悚然:
“一种,是恐惧,恐惧拖住了一个人‘醒来’的脚步,让她不敢触碰那逃离的门扉。”
“还有一种,就是否定,当事人不敢去接受这一噩梦,因为一旦她接受了这噩梦背后的真相,她会发现——”
有什么撩起了她的头发,似乎很怜惜。
可这个动作,却让她抱紧了自己,这个在安全区,第五队,乃至于整个人类种族面前以“最强战士”的姿态出现的女子,居然在这一秒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不要,不要说……”
“不,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很清楚。”
“它”的声音轻柔地撕开了那覆盖心灵的坚强铠甲,露出了那几乎腐烂的伤口,再撒上最后一勺盐水:
“你更加厌恶,那些将你父亲送上死刑的愚昧。”
这是击溃壁垒的最后一锤,让她抱紧了双膝,蜷缩在这片黑暗之中,无声地嘶嚎了起来。
于是,火烧了起来。
从此,过去的她死了,只剩下迎来“新生”的“她”。
或者说是——“第七律者”。
这座令她作呕的城市,就作为第一个祭品吧。
仅仅只是一个抬手,代表着“凋零”的黑色旋风瓦解着一切碳基生物,毁灭的灾炎将这座哀号的城市彻底吞没,将其彻底化作一汪只有硅与碳的荒土。
“就是这样啊……”
律者站在大火中间,伸展着手臂,像是狂热的指挥家,尽情演奏着她的愤怒,她的复仇。
优雅而癫狂。
鲜红的颜色烧红了一片云。
“求救,奥斯特里安第3安全区求救,我们遭到了律者袭击,请求转移……”
这则通讯最终消弭在了高温之中,无人可知。
只有一串水晶脚印漫步过灰色的大地,向着下一个城市走去。
“逐火之蛾”的新安全区内,倒是保持着难得的祥和。
除了原第五队成员Rita的叛逃。
“我请求收回处分决定!Rita只是去搜寻与Himeko有关的情报!绝不是叛逃!”
“逐火之蛾”的军事法庭前,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少年的反驳。
即墨并不是犯人,法官也并没有太多的耐心继续审理这个连犯人都不在的案件,锤子一响,不给即墨留下一点辩解的机会,拂袖离去。
很快,本就空零的法庭便散得一干二净。
即墨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个看似高大的法庭,他确实想要抗争,可现实根本就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便哑口无言。
一群群执刑官压着逃兵涌出来,擦过即墨的身边,那些被逮捕的逃兵就像是即将被屠宰的鸡,垂着脑袋,按在海边,这些犯人中间还有一个稻草人,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Rita”这个名字。
上膛,砰!
电磁步枪连全尸都不会留下,一秒钟的事情,行刑官们便离开了行刑场,只留下一片血色的尸体和浸着血的稻草人。
即墨默默地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这种死刑有什么用!每一个人就算作“人力资源”都无比珍贵,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地用死刑了事?
究竟是自己理解错了这个时代,还是这个世界越来越靠近疯狂的边缘?
少年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胶囊房,那海岸上的死刑却牢牢印在他脑子里。
“啊!是墨哥哥!”
“墨哥哥好。”
清脆的童音,即墨抬起头,眨了眨眼,木木的眼里忽然融出了疑惑:
“苍玄?丹朱?”
这两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请教我们如何和‘崩坏’战斗吧!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