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
“对,这里应该还有可以用来居住的能源。”
风雪山峦间,可以看到筑山而成的高墙和叠彻的积雪。
即墨看了看那道城墙,又补充了一句:
“——大概。”
望着那道高耸的城墙,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震撼了。
“别靠得太近,魂钢和抑抑制崩坏能的磁石应该还在运作。”
“那会伤到我吗?”
“不,以你现在的崩坏能储量来看,只会给你带来相当的恶心感,那种感觉甚至会让你觉得受点伤反而更好些。”
埃尔温往后退了些,离墙壁稍稍远了些。细微的不适感在即墨的提醒中莫名放大了。
呜——
凄厉的风吼,如山谷妖风,惨戚至极,将空中飞扬的灰雪一起扫空,展露在埃尔温眼前的,不仅仅是城墙的遗迹,还有一处巨大的空洞。
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才能将这道城墙砸断啊……
埃尔温觉得自己对于崩坏的认识还是太过浅薄了。
“走了。”
埃尔温愣愣地跟了上去,踏入这座荒芜之城。
“不先去找些……超市或者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吗?”
“………它们应该就在你脚底下。”
埃尔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明白了什么,便看向了唯一一处露出雪原的尖塔。
“那是唯一的目的地吧?”
“对,这个安全区曾经的骄傲。”
骄傲?埃尔温听不懂少年的词汇,她只觉得那栋戳出雪地的尖塔像是座墓碑。
翻越雪原时,埃尔温有的时候会被绊一下,紧接着,她脚下的雪地便片片塌陷,她被少年抓住衣领,脚下的空洞连天光也无法照亮。
雪块砸下去,好久,埃尔温也没听到声音,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脚下时不时会出现即将塌陷的碎雪,可出乎意料的是,它们完全忽视了重力,诡异地悬停在脚下,承载着她的脚步。
错落间露出的深渊让她抬起脑袋,盯着少年的后背,亦步亦趋,绝不低头。
踏上尖塔上的平台时,身后多出了一道无雪的深沟。
“那里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埃尔温倔着脖子,努力不被那落雪的声音所吸引。
好奇是科学家的本质之一,但也是危险的源头。
“应该说是‘遗产’了。你是研究量子力学的,对吗?”
即墨看向猫,她之前在大图书馆阅览的书籍中最多的就是那些晦涩的量子力学。
对于少年跨度有些大的提问,埃尔温一下没反应过来,但她还是听懂了“学者”,“量子力学”这几个词语,便点了点头。
她看不懂少年眼中的思虑,窗被少年强行打开,首先映入埃尔温眼帘的不是黑暗,而是七彩的辉光。
“果然还在的……”
少年放松似的叹息滑过耳畔,可她全部的注意都被那光华的中心,那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十字珍珠舍利宝幢。
“这是……魔法吗?……”
埃尔温颤抖的不仅仅是声音,还有她体内窜动着的一切能量,在这柄十字前安稳地仿佛幼兽。
即墨看到了猫此刻的失态,但并没有太过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只是淡淡地说着:
“任何足够先进的科技,都与魔法无异。”
埃尔温抬起了头,震惊已经无法用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了。
“足够先进”,这个词语能解释很多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量子推想》,227页,第三行,‘时间旅行与量子海的关联性’。”
即墨看着猫的眼睛:
“你打盹的时候应该把书合起来,当然也不仅仅如此,右撇子左手拿叉,这个习俗从未出现在任何民俗记录里,不知道方便面,甚至连握力手电的使用方式也不懂,根本就不像是‘现代人’。”
“你想……怎么做……”
埃尔温觉得嗓子有些哑。
“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少年忽然笑了,似乎有些觉得埃尔温的提问有些傻,然后他看向了那台七彩十字,好像在思考,最后下定了决心,转向了猫:
“那是目前唯一研制成功的‘量子概念武器’,也是少有的超级智能,虽然现在因为未知数据损坏暂时无法显现智能人形,但它代表着我们对于量子的最高认知——
——【幽兰黛尔】”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们需要信任,我要知道你从哪里来,而你,想回去,对吗?”
即墨记得他的任务,他也需要一个计划,所以他需要筹码,需要足够能换来“胜利契机”的交易。
现在,他抛出了筹码。
猫在他眼下抿住了唇,右爪握紧时发出了“喀拉”声。
慢慢地,她抬起了头。
她本来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偷偷摸摸的调查来找到“归途”,她知道,在这个未知的世界,自己牵扯的越多,就会在“不属于自己”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但是现在——
她别无选择。
“我叫埃尔温,埃尔温·蕾安娜·薛定谔,奥地利人,1955年脱离‘麦克斯韦-玻尔兹曼分布’,进入不可控的量子态,现在……应该是量子拟态和崩坏能的结合物。”
这是她看书得来的,唯一可能的推论。
“即墨,崩坏2年造的对崩坏兵器,现在正在执行‘清扫计划’。”
交易成立。
“红色的处理核心是追踪处理器,对于各种记录能量都能进行长时追寻。为操作微观粒子提供数据佐证。”
“操作……微观粒子?”
埃尔温觉得手中的杯子有些沉,矗在数据流中的“幽兰黛尔”在她看来多了分可怕的锐利。
“但毕竟是‘实验概念武器’,不是已经成熟的‘制式武器’,更不是【神之键】,还未投入实战中。
蓝色的核心是人工智能核心,能够赋予它相当强力的计算能力,仅次于‘爱衣’,但更加便于携带。虽然后来出了不明bug……”
“请问,如果人工智能还能正常运作的话,会是什么样呢?”
埃尔温提出这个问题时,看到即墨平淡的表情微微抽动,似乎有些郁闷:
“我个人建议,你最好不要期待它的人工智能‘正常’。”
埃尔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的她,还以为“正常”的意思是“正常工作”。
她还想再问,却被即墨抬手制止了,她明白,现在他的回合了。
“我的问题是,从你那个时代,与上个文明之间,相差了多久。”
埃尔温第一次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期待,希望,激动,紧张,不安种种复杂交织的情绪。
她忽然哑住了,流传在各个学者和考古发现地中的数据结果,一个很简单,很漫长的数字,它曾经是那么轻飘飘地在每个人口中周转叹息,可这一刻,埃尔温忽然明白,那一串数字对于面前的少年来说,该是如何沉重。
喉咙在发烫,舌头在发苦——
“五……”
“五?”
即墨不由得倾过去了身子。
“五……”
“五。”
即墨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数据管线。
他看着埃尔温深呼吸,闭眼,他知道,答案快要来了,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大约……五万年。”
埃尔温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少年呆住了,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在张闭着,无声地重复着:
五万年。
他缓缓地坐了回去,手撑着管道,慢慢地,靠着墙,滑坐了下来。
突然,一声很长的深呼吸,再悠悠从即墨喉中吐了出去,他像是被抽了脊梁,倒在墙上,望着头顶的钢铁天穹,像是在发呆,又好像在思考;忽然却站起来,咬着自己的手指,皮肉在牙齿下被撕扯着,溢出了血,又很快愈合,只有一双牙齿染得通红;他猛地吐了口气,缓缓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在管道上,似乎窒息了一般,呼吸压抑着,好一会,才听见了他迟缓的自言自语:
“至少……至少,还是延存了下来啊……”
他强行把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背有些佝偻着,站在那里,钉着眼神,突然抬起手,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搓着,最后长长地,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毫无聚焦的眼睛有些红,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