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到了过去。
惨痛的,悲伤的,仇恨的。
它们像是泥潭一样,吞没了她,包裹着她,试图腐蚀她。
冥冥之中,燃烧着的凤凰盘旋而起,荡开一片污浊,她看到了——
轰!
全身都震颤了起来,她睁开了眼睛。
那属于崩坏兽的苍白和鲜红的核心不过咫尺触碰。
她伸出手,她看到了碎末炎晕,在她的指尖星星点点。
她能感觉到独属于自己血脉中奔腾的星火,熟悉的颜色,那是离火的颜色。
离火,是苍玄给它起的名字,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总能让她想起用个万年的过去。
她总能从过去中汲取愤怒,然后将仇恨作为它的燃料,熊熊燃烧。
就像现在这样,在她手中那抹飘扬着的赤炎。
【羽渡尘】,这执掌着意志的神之键将她的精神力量注入了这片红炎之中,照着那片血红的崩坏能核心,也照着她赤红的双瞳。
(对,就这样,慢慢地,寸寸地发泄你的愤怒,你有理由复仇不是吗?想想你的家人,赤鸢,如果没有崩坏……)
就连赤鸢自己也没发现,她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没错,让它们感受你的痛苦!将它们全部烧尽吧!)
“崩坏……”
在这片离火纷扬的空中,赤鸢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宣判一般的生杀大权,这一瞬间,她有些沉醉。
她指向了那块血红的崩坏能核心:
“我要你死!”
这样暴戾的字眼,第一次从少女唇中溢出,她也知道,仅仅只是这一块核心,完全不可能让这头庞大的崩坏兽死去,可就是这样发泄的瞬间,让她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畅意。
沙!
这是离火攀附在崩坏核心上的摩挲声。
随即,琉璃般的龟裂声布满了听觉的范围,下一秒,血红的核心绽为了点点碎光。
这一击凝聚了赤鸢的愤怒,将她自身的一丝灵魂与情感注入其中,便是如此的惊天一击。
——神者,变化之极。
莫名其妙地,赤鸢的脑海中划过了这句话。
她觉得,至少是这个瞬间,似乎明白了【羽渡尘】更加强大的一面。
哪怕仅仅只有一点点的模糊认识,也足以成为此刻离火熊扬的燃料。
崩坏兽的嘶吼掀开了空气与尘土,也包括那将其核心烧穿的离火,赤鸢在那片苍白的脊背上就像是一粒火星,轻而易举地被飞卷在空中。
但这一刻,赤鸢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崩坏兽,仅仅只是疯狂地嘶吼着,可它的身躯却倒了下去,那五条骨爪就像是被抽出了神经的白棍,立在那里,却无法给它巨大的身躯带来半点支撑。
越为巨大的生物,它们对于自身身体的控制系统就越为复杂,这颗小小的崩坏能核心,却正是连接着这头崩坏兽身首神经,帮助其控制肢体骨爪的关键所在。
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崩坏兽,即使再如何巨大,对于赤鸢和即墨来说,也只是一个靶子而已了。
即墨,终于抬起了他的镰刀,黑色的时空断裂退潮般回归了他的影子内,当然,这头崩坏兽已经无法再移动寸毫了。
“你知道吗?在看到你的影子的时候,人们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做‘蚩尤’。”
即墨走了过去,或者说是漫步过去,他的声音依旧沉静,平缓:
“‘蚩尤’,他们也用这个词语指代着‘可怕的战争’,‘鲜血涂溢之处’,这是个接近于‘神化’的称呼,我甚至可以猜测到,在高压的恐怖中,甚至还会催生出丧失理智的人拜你为信仰的极端。”
渺小的人影在‘蚩尤’的六目中逐步放大,镰刀拖在地上,拉起的星点黑芒仿佛丧钟的垂响余音。
“我知道,你听得懂,对吗?素体作为一座‘城市’,自然也记录着文明的残码吧?”
对着那双黑眸的,是那六颗暴虐横肆的瞳珠,在即墨的话灌入它的耳中时,很清晰地,能看到那六颗眼眸中出现的一丝怪异。
那是一种代表着“奇怪”的神色,也是代表着其不再仅仅只是一头毫无神智的凶兽。
“知道吗,人崇尚‘崩坏’,这种事情,我绝不会让它出现第二次。”
即墨依旧在进行着诉说,好像行刑官对着死囚宣判他的罪状。
哞——
从那张巨口之中,漏出来的不是崩坏能,反而是低压的暗吼与其卷来的腥风。
含糊的,粗哑的声音透了出来,慢慢地,组成了一个个混杂的音节。
不属于这个文明中任何流传的文字,而是消弭在上个时代之中的文字:
【使命……神……】
神?
仅仅只是这个字眼,即墨迈步的动作生生停滞,地面上绽开了道道裂痕。
现在,即墨的双眼如同海底那无尽的黑暗,冰冷,看着那头崩坏兽,仿佛在看一堆硅基质。
即使是笼罩在离火之中的赤鸢,也忽然感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冷意,她低下头,看到的是仿若死水一般黑色,凝聚在地上,与她炽亮的火焰完全不同,那是即使光明也要一同吞噬的黑色,在中央,即墨的黑发下露出的些许肌肤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颜色,也将他的双眼衬托地更加醒目。
她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颜色,她也从未看到过即墨此刻那让人心寒的模样。
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少年身上多出了些她完全不知道的阴影。
那一汪黑影抖了抖,就像是一只活物,不,更像是一只怪物,掌管着黑暗的怪物。
她听见了一声撕绢般的细响,“蚩尤”那苍白的身躯前突兀地裂开了几道漆黑的口子,像是黑暗睁开了眼睛。
“蚩尤”张开了它的巨口,崩坏能流动攒聚,它身体各处也掉下来了白色的碎屑,当然,只是相对于它宽硕的形体而言的“碎屑”,但是放在即墨的面前也是人与高楼的差距。
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一块被【终焉】摁沉的大陆碎片来说,它身上的每一粒碎块都代表着前文明的遗存,即使只是废墟,也是高楼大厦的废墟。
在“蚩尤”庞大的崩坏能感染下,建筑碎片从空中坠落到地面,也从残骸化石转变为了苍白的崩坏兽。
当然,不仅仅是那些仿佛豺狼一般低矮粗糙的“玩具”,而是那些曾经毁灭过一个文明的存在。
突进级,战车级,圣骑士级……它们汲取了“蚩尤”身上最浓聚的崩坏能,诞生了它们崩坏能侵蚀进化最为完全的形态。
一个个赤鸢记忆中鲜明的仇恨铺现在即墨身前,或者说,是即墨所处的黑色死海前。
密密麻麻的苍白碎块亮起了粉紫色的纹路,嘹亮纷乱的兽吼杂织在一起,这才是崩坏潮最真实的模样。
雪崩,这是赤鸢唯一能想到的比喻,而在这片苍白之前,是黑暗的深渊。
这不是比喻,这就是赤鸢看到的现实。
苍白色无头苍蝇般撞入黑色之中,随即消弭于虚无,只有赤鸢感受到了来自于崩坏能那不可以常人视力察觉的崩坏能波动。
临时改造的崩坏兽潮是由“蚩尤”的崩坏能构筑而成,而这片黑暗静止的领域也同样根源于即墨自己这不仅仅是兽潮,更是“蚩尤”与即墨的崩坏能对拼。
而高下,早已立判。
“蚩尤”的嘶吼和它的“士兵”全都无声地湮灭在黑暗之中,而即墨则缠绕着这片寂灭的黑色领域,朝着“蚩尤”,迎着那些苍白撞来的崩坏兽一步步迈进。
之前就说过,失去了移动能力的“蚩尤”只是靶子,就算它能造出这些兽潮,依然也只是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