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这是个充满魔力的词语,它可以代表环境,也可以指代人际关系,似乎一切与感性相关的语言之中都可以出现这个词汇。
而这个词语,很多时候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一个黑暗的角落,以及能漫出玻璃杯的自责。
芽衣就躲在这里,抱着膝,蜷缩在这里,将这满溢的自责一次又一次地饮尽,但却始终赶不上这自责酝酿的速度,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溢出来,逐渐地盖过地面,漫过膝盖,然后淹没——
吱——
门开了,有光刺了进来,让少女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悲伤退了下去,只有被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自己。
光的门扉处,是那件白色的军装。
白色……
“琪亚娜?”
黑暗被破开,少女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疼,她揉了揉眼睛,提问中甚至带着一些尚未抹平的哭腔。
可当她看清来人时,一双紫眉又垂了下去,搭在眼顶。
“雷电芽衣,该准备了。”
即墨这么说着,还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切才变得亮堂堂了。
这原本是属于琪亚娜的宿舍,但今天却没有傻姑娘睡懒觉的身影了,只有芽衣自己一个人,窝在床和衣柜的夹角,怀里抱着琪亚娜的吼姆抱枕。
“……嗯。”
她闷闷地答了一声,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吼姆挂在她的手上。芽衣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玩偶放回了床上,再把那床乱糟糟的被子和床单整理好,又把玩偶拿起来,摆了好几个位置,似乎都觉得不满意,一会放在床尾后,一会放在被团上。
芽衣很忙碌,但即墨并没有去催,两人似乎都一致认为,收拾这张床铺要比准备战斗还要重要。
最后,芽衣选择将吼姆放在床头,又将两只布结小耳朵给折了下去,她将布偶整理得很好看,床铺整理得很干净,整个房间也漂亮了许多。
即墨听到了芽衣轻声汲泪的声音,她背着身,手抬了抬,便放下了。
“舰长!我们要去救琪亚娜!”
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请求还是命令。
即墨很熟悉这种情绪,这种名为悔恨的情绪就像是毒药,会折磨心神,带来痛苦,让人悲伤,然后厌倦,疲乏,很多人都会在最后走上一条不归路,自取灭亡。
堆砌薪柴,涂抹膏油,点燃怨火,最后都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但至少,现在的她,就像是个热气球,被心底的这团火烧抬,不管不顾地抬升,向着未知的空间飞冲。
是勇气?
不,也许,仅仅只是一种爱,一种无可救药的爱。
不,或许,这都不能算是一种爱了吧?而是一种成瘾般的依赖,倘若失去就如同夺走了生命的支柱,就连原本该怎么活都忘记了,甚至会发展成一种离病态只有一步之遥的扭曲。
即墨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身上还穿着常服,但长发之中却闪过了一丝丝的电流,宝石紫的眼眸中也烧起了火。
她冲了几步,撞到即墨眼前。芽衣比即墨矮了大约半个头,所以她稍稍抬起了脖子,皓鼻几乎快要点到了即墨的下巴。
这本应该是暧昧的距离,但却在芽衣的眼神之下变得有些危险。
“一定,要去救,琪亚娜。”
芽衣把每个词都咬了出来,攥着拳,身子轻轻地在颤。
可就在下一秒,她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副强势随着舒眉而散开,就连腰也不再挺直,有些惶恐般地低下头,往后撤了几步,又变回了那个温婉的大小姐。
“抱歉……舰长……我……”
她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甚至开始喘气。
“我只是——”
“好了。”
即墨并没有责怪芽衣先前的失态,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将她赶出了这个房间,来到了走道上。
外面,是忙碌的女武神们,她们有些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了舰长,便止住了脚步,伸长了脖子来看。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要去救琪亚娜,你准备好了吗?”
“——诶?”
看着芽衣有些傻呆呆的样子,即墨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大小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弱啊……
“立正!女武神雷电芽衣!”
忽然的命令吓了芽衣一跳,让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双手紧贴腿侧:
“到!”
“于五小时前,圣芙蕾雅学院遭遇袭击,学院长德丽莎受伤,预备役女武神琪亚娜·卡斯兰娜被掳走,学院设施遭到攻击,而发动袭击者来自于天命总部,回答,女武神,在什么情况下总部才可以派人搜查俘虏战友!”
“报告!根据《天命女武神纪律条约》,任何女武神在被崩坏能高度侵蚀,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总部有义务俘获带走该女武神!但不可以造成无关人员伤亡!在嫌疑人配合的情况下不可采用暴力手段!”
芽衣的功课一直做的很好,就连这《纪律条约》也背得头头是道。
“可是……”
她又想说什么,嗫嚅着,但却立刻被即墨打断了:
“回答!根据数据库录像,总部调查员对于琪亚娜·卡斯兰娜员的追捕行为是否做出暴力行为?”
在心里道了声歉,即墨继续问着。
芽衣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回答:
“报告!做出了恶劣的暴力行为,甚至导致琪亚娜昏迷!”
她的声音还有些抖。
越来越多的女武神停了下来,看着即墨和芽衣,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
“回答!学院长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是否受伤?”
“报告!学院长只是为了保护学员就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作为无关人员还被施加了暴力袭击!受伤严重!”
大小姐答得越来越顺,甚至还开始了添油加醋。
“学院内部设施也遭到了严重破坏!为了学员的安全考虑,圣芙蕾雅不得不开展停办措施,转移学员!”
芽衣在吼,她将每个字都清晰地喊出来,仿佛发泄,而一串串眼泪也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即墨已经打开了广播,休伯利安的每个角落都响着少女的哭诉。
而大多数不明事态的女武神们也因为这样的哭诉,理解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总部莫名其妙地下了黑手,就连尊敬的学园长,为了保护圣芙蕾雅和学员而受了伤!
休伯利安转岗为圣芙蕾雅的直属战舰后,大多数船员都被即墨换成了圣芙蕾雅出身的女武神们,“学院派”的身份几乎成为了船上每位女武神的身份标签,她们或多或少都被德丽莎关照过,或许是成绩,或许是训练,而随着芽衣的哭诉,一把火,以“德丽莎无故遭袭”的理由烧起。
即墨,听到了整艘休伯利安的嘈杂,慢慢统合成了一个声音:
——“向总部讨个说法!”
即墨关闭了广播,现在,“叛逆”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把眼泪擦一擦,芽衣,你是要去接琪亚娜的。”
他递过去一张手帕,转过头,很快离开了。
他没有再去等芽衣的回答,他知道芽衣不会去选择,哪怕“选项”确实存在,那个少女还是会向着最艰难,最痛苦的方向狂奔。
只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