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很实。
踩上去也没有响,更像是踏在坚实的旱地上,而不是徘徊于孤独的深海。
芽衣握紧了刀,走在最前,直面那幽深的黑暗。
“这么紧张干什么?又没有人什么警备力量,都说了相信我嘛!”
倒是只有那个斑驳长发的“孩子”,吵吵嚷嚷的,抱着后脑勺,将整片黑暗都塞满了她的声音。
那片玄色的羽毛仍在,飘飘荡荡,构筑起一片玄朦的领域。
【羽渡尘】确实很方便,一切拥有“认知”的生命都无法逃脱这一羽障目的欺骗。
但是,她不可能将全部的安全寄托于那小小的羽毛上,当然,也不包括那个有些疯癫的“孩子”,因为潜入这海渊深处的她们都知道,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羽渡尘所欺瞒。
当然,还有芽衣自己,至少她已经开始觉得那个过去依赖这同伴,犹豫踟蹰的自己实在过于幼稚了。
等待只能换回一个任性的背影,哭诉只能换来一个自作多情的离去。
就应该用一条锁链把那人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身边,她可以为她做最好吃的饭菜,甚至可以为她把屎盛尿,她可以为她极尽温柔,但绝不会放她离开!
哪怕是一米也不可能!
不,不行,现在在准备营救琪亚娜,绝不能想别的,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周围的警戒上。
啪嗒。
声音。
就好像是潮湿的海绵拍在地上的闷响。
来了。
反应最快的居然是幽兰黛尔,黄金之枪卷起星火,洞穿了石壁,而一条紫墨色的“物”出现在了枪锋之上,蠕动着,撑着那张巨裂的大颚,似乎还在嚎叫着,隐隐地震着鼓膜。
“崩坏兽……”
丽塔伸出手,极致的冰寒勾勒出了那古怪的形状。
在天穹市覆灭前,她们曾见过这种生物的一身半影,在那古旧的日记里,她们也阅读了那潜藏于世界之外的“真实”。
这才是最本质的“崩坏”,孕育一切的虚数所创造的“混乱”。
【当我看到“一头”时,往往意味着周围已经被这种奇诡的生物所占据。
——我已经来到了它们的巢穴,虚数撕开现实的创口。】
【以及,作为“崩坏”最本质的状态,在未映射现实的情况下,它们处于完全的混乱状态,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规律的状态,同样,也不存在任何‘认知’,只有无尽的攻击欲望,将存在于“现实”的生命全部抹杀,截取其信息片段。】
“哦吼——”
小识抓住了“羽毛”,将其紧紧地攥在手心。
“看来,难度up了哟~”
玄红的羽毛熄灭了,但随之亮起的是一道道晦暗的波纹,那是“它们”游动的痕迹。
芽衣并不像那位孩子气的【识之律者】那样,将战斗等同于玩闹,哪怕她已经夺得了【雷电】的权柄。
入鞘!横刀!踏步!斩!
一气呵成的拔刀横扫而去,巨大的【建御雷】提着那血红的刀锋,将一切的障碍劈扫轰灭,那些从黑暗中爬出的“崩坏”甚至还没有显出原型,就被剿灭在了雷电的风暴之中。
“哦哦!厉害啊!之前可没见你使过这招!”
芽衣没有在意那大呼小叫,好像只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现在的雷电芽衣,似乎很能理解这句话,神佛怒目之间,万物皆为雷暴中无意义的尘土。
血笔勾勒着绯红的眉眼,紫眸之中流淌着寂静的雷漩。
“幽兰黛尔大人。”
一只手悄悄拉住了她的衣甲。
“最强”稍稍侧过头。
“我们……真的要放任……她们吗?”
女仆小姐意有所指,周边的尸骸静静地崩解为粒子,回归虚数之海。
对于这些东西,不论如何毁灭都不过分,但让这两位女武神担心的是那份挥刀的平静,以及孩子气般的欢呼。
恬静的千金小姐成为了杀戮的武神,千年的守护仙人此刻在为战争欢呼,这样的转变绝不正常。那艘舰船上的选择在她看来更是刀尖上跳舞,有谁能够保证律者的安全性?那不是即墨能够决定的,也不是感情能够决定的。
可她又不能反抗,这种行为在这座海渊城内无异于自杀。
等这次行动结束后,她需要亲自去见一见奥托。
至少,她要确认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而不是冠以“最强”之名,却只是做一柄趁手的刀。
——
嘭!
又是一刀雷闪,一滩烂泥撞在岩壁上,慢慢地拖下来,最终蒸发。
“嘿~~~好像慢了一点嘛~~~”
小识戳了戳地上的一滩遗肉,她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出手,当然,也没有出手的时机。雷电之下,众生平等。
然而,这样的“平等”却出现了延迟,瞬杀的过程延长了大约零点三秒。
同样,这些生物的体内也出现了紫色的流电,哪怕它们全身没有任何发电器官,储电脏器,依旧产生了电流,甚至能与【雷之律者】产生了相同的电势差,哪怕只有短短的零点三秒。
这或许就是“虚数能”的恐怖,只需要一点“信息”,便能组构出相同的物质存在。还好这只是崩坏兽,而挥刀的是作为崩坏中最高级的【律者】,才能够无视这一恐怖的进化性。
咕嘟——
像是破灭了一块泡影。
灰蛇睁开了眼睛。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他分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进行着数据分析研究,马上就要找出源头了,那潜藏在纷杂之中的一点。
他抬起头,想看看是谁打扰了他的研究。
——等等。
自己……应该有多少只眼睛来着?
森——
他听见了一声响,他看到了一抹光,就好像是一道闪电,杀过眼前,朦朦地消散。
他闻到了焦糊味,他下意识想动动身子,忽然发现世界颠倒了,他也变得好轻。
最后,他看到了一双紫电的眼睛,没有杀意,也没有仇恨,仅仅只是淡然。
芽衣提着刀,跨过那一摊好似抹布似的躯体,又是几刀,将这坨还保留着活力的肉块看成了焦炭。
“嚯!切瓜砍菜!”
她没搭理,只是停下来,看着面前那仿佛无尽的“湖”。
那如同被打翻的染铺,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片浑浊的黑。
“海渊之眼……”
它就在这里,却好像吞没了一整个空间,仅仅只是看着,就好像会被吸进去一样。
芽衣呆呆地看着,她似乎能从里面听到缓缓的呼唤。
琪亚娜的呼唤。
琪亚娜就在那里。
只要进去……
“芽衣。”
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回头,却看到了熟悉的红眸。
“……符华?”
她点了点头,将芽衣迈出去的半个身子拉了回来。
“不要看。”
她说。
“不要听。”
她盯着她,把住了她的肩膀。
“不要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