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疼痛,撕扯着大脑,像是要把头皮掀开一般。
疼痛嘶嚎着,扎进头脑,刺穿骨皮,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痛苦,就连那近乎折磨的“改造战士化”也比不上这撕骨剁肉的毒痛。
背景的世界里,是怪物与怪物的厮杀。
而在这脆弱的一片沙砾上,则是对“人”从灵魂渗入躯体的折磨。
那一巴掌象征着拒绝,也同样是愤怒的宣泄,但这样的反抗也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是对逆女的惩罚。可对于“人类”来说,这是扭曲本质的恶意。
“哦——开始了么?”
只有蛇还是那副看戏的模样,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向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而不想让他看到的,自然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以为自己在量子之海中至少是独霸一方的王,甚至连记录的文字都用神圣的“祂”来指代。
可实际上,他始终只是条被困在海里的蛇,看不到广袤的天空。
符华倒在地上,十指都插进了沙里,全身触电般抽搐着,银与青的长发混杂着黄沙,将这只仙灵的飞鸟拖拽在苦痛的大地上。
血花从那纤细的身体上绽放了出来,红,令人心碎的红染遍了那轻灵的白羽,每一条脉络都涌现出这蚀骨的血迹。
这是折磨,可这又是“爱”,属于崩坏对子女的“爱”,就像是其之于文明,其之于律者那样。每一个祂所垂青的女儿都会浸入常言难以形容的苦海,最后脱胎为祂所钟情的“完美”。
崩坏意识同样会受到现实的影响,一种更加抽象,也给予了其更加“人格化”的影响。而在这里,也让祂意识到了一种令其陶醉的“美好”。
当然,在这个时代,也有很多女儿对祂举起了叛逆之旗,切断了那根连接“母亲”的脐带。
可很有趣的是,【识】并没有,作为素体的战士居然没有狠心切断与“母亲”的联系,还保留了那份传递“爱与温暖”的桥梁。
那么【祂】又怎么会放手呢?
【不要担心,我的孩子,我一直在这里。】
这是在意识模糊之际,符华听到的那满是“爱意”的天启。
——
睁眼。
“醒了!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自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是个很奇怪的感觉,不论是自我认知还是第三人称的视角,都会带来一种错乱感。
但符华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她深深吸了口气,撑了起来。
手依旧在颤抖,仿佛还停留着痛觉的残余,一点点腐蚀着神经,她站起来都有些摇晃,眼前还有些发晕。
“欸欸欸!你小心!小心!”
那孩子立刻扶了过来,那副标志性的张狂姿态也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懊悔般的慌张。
“我没事。”
她安慰似地揉了揉这个孩子的头,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就像是个母亲,半倚着她的肩膀,借着那半边肩膀,靠着,有些颤抖,但还是站了起来。
“这是哪?”
符华看到了破败的大地,损倒的废墟,还有无声的天空。
有些冷,风里还带着些许腐旧的腥气,但至少扶靠的这个肩膀还是有着生命的温度。
“我也不知道。”
小识摇了摇头,很茫然的样子:
“只是……我很讨厌这里,感觉。”
“那你见过这里吗?”
还是摇头。
符华有些无奈,看来这孩子确实静不下来,至少绝对不会有那个心思去好好看自己那漫长的过去。
“我记得这里。”
她抬起了手指,指向那废墟的路口。倒塌的建筑像是参差的长牙,破碎的道路如同一条流脓的长舌,一张怪物的巨口撑在手指的方向,淌着毒水,静静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符华认识这里,这并不是一句闲话,这座城市的废墟就是她一生转折的开始。
那个少女与她平凡的人生一同埋葬在了这片废墟的城市之中,剩下的残缺最后重组为了这个名叫“符华”的人。
她还是知道崩坏拆解人格的方式的,放大记忆中的痛苦,让人对“人类”产生绝望,憎恨,最后轻推一把,做出最糟糕也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
但符华也很相信自己,她相信自己绝不会那么脆弱,也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她是战士,她早已习惯了痛苦,并且将其化作成长的食粮。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识跟在后面,四处望着,整个废墟都是灰色的,每一处似乎都像是被什么巨型的存在给蹂躏过一遍,什么都不再剩下了。
“那——算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
符华并不介意这份叙述,她慢慢从记忆里挑出了这份过往,细细地掰开来,像是在掰洋葱,一片又一片地剥开那片片的苦涩,散发着让小识都有些难过的旧事。
这本该是“律者”的人格看着旁边倚靠着的“自己”,她甚至都看不出那张脸上有任何的悲伤,像是一个已经习惯了生洋葱的老人,又或者是已经吃惯了苦泥的朽木,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似于麻木的平静。
但对于小识来说,“父母”这个称呼始终还是太过于陌生了,如果真要用这些称呼来指代的话,这个幼稚而天真的意识也只会选择她最亲近的两个人。
如果他们死去了呢?
小识看了眼借着自己肩膀的符华,打了个寒颤。
不,才不会呢!
还有自己呢!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有小识在呢!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紧了,符华有些奇怪地抬起视线,却看到这个孩子装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阿符不怕!有我在呢!我超厉害的哦!我们一起打烂这个鬼地方!再一起去救老公!然后咱们三个一块,把那个劳什子崩坏一脚踹飞!这样就天下太平!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这孩子好像越说越兴奋,似乎真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不过……那确实很不错。
就连符华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们继续前行,很奇怪,崩坏本已经搭好了舞台,可却没有看到任何角色的上场,符华最好的全部准备似乎都落了空。
路渐渐宽敞了起来,记忆中城市的中心出现在了眼前,千纵万横的道路交织出了一片破败的广场,作为地标的雕像被拦腰斩断,剑指苍天的英雄不仅失去了他的剑,他的头颅也粉碎在了坑洼的路面上。
在那里只站着一个人,还有一张宽大整洁的钢桌,上面整齐地摆满了零件。
属于“人类”的零件。
确实,作为“战士”的符华在精神上是不会被打倒的,拥有“情感”的她也很难被绝望所吞噬。
除非——
——动摇她作为“战士”的根基。
紫色的长发,染上血污的白大褂,手术刀与镊子齐响,那个人正在忙碌,就和古旧的记忆中那劳忙的背影一样。
“MEI……博士?”
那人没有回答,像是机械般操动着手术刀,俯下身,从冰柜里翻出了一颗头颅。
三千青丝,如一颗龙漱宝珠,掀起额发,露出了一张在镜子里看了无数遍的脸。
那确实是她自己。
她正躺在那张实验台上。
没有小识,没有即墨,没有力量,只有这赤身果体,如一体白肉般铺在案板上的自己,还有悬在头顶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