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她蜷缩在角落里,听着黑暗中怪物的嘶鸣。
又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
会不会有怪物在外面?
她抱紧了自己,像是一只小肉团子一样缩着,发着颤。
叩、叩、叩。
好像是有人在敲着什么,像是敲门,可她又好像听到了撕咬血肉的扯拽声。
没有答话,她只是将自己团得更小。
随后,她听到了一声叹息,很轻,就像是一道破出窗口的风。
随后就是嗵的一声响。
这实在有些太过粗暴了,吓得她又往后挤了挤,团在小角落里。
“喂,老太婆。”
声音似乎有些虚弱,以至于让那凶狠的字眼都失去了威力。
“你还藏在里面吗?”
她躲着,不说话,只是发抖。
咚。
这一次,声响轻了一些,就好像有人用脑袋微微靠着门,闷闷的一声。
“老太婆,你在里面。”
刷拉,又是什么像,靠着外面慢慢地滑下来。
“老太婆,你总不能一直躲着。”
是妖怪!
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睛压着膝盖,有些疼。
“老太婆……你不是这样子的。”
外面的妖怪还在说话,似乎是坐靠着休息,声音还透着些许的喘,像是针一样从指缝间扎了进来。
“老太婆,你不会是在害怕吧?还是说,老太婆你一直都没有从里面走出来?又或者是,老公只是把你的身子拽出来了,魂还留在里面?”
老公?那是什么?她只会把自己团得更小,这样就不会有怪物把自己拖走吃掉。
“唔……老太婆,偷偷告诉你哦,外面的大怪兽都被我打跑啦,不信,你听,外面是不是除了我,已经没有怪物了?”
她不说话,只是捂着耳朵,时间再慢慢地流逝,但也确实没有了那鬼怪的哭号,
似乎……确实……没有了?
不,不能被骗到,妖怪在等我出去!
“老太婆,老太婆……”
咚、咚、咚,就好像是用后脑勺敲出来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好像一根鼓槌,柔柔地敲着黑。
“老太婆,你知道的,小识我从来都不骗人的。”
或许是外面的寂静和人声给了她心安,又或许是这片黑暗孤独地让人发疯,总之,她放下了堵住耳朵的手,怯怯地出声:
“我不认识你……”
“唔,这话说的,好伤心。”
这句话好像确实染满了伤心,从喉舌倦倦地涌出来,甚至让那藏在黑暗里的她都泛出了一种说不尽的心酸,就好像外面正躺着一只大猫,却被丢在了孤独里,回不了家。
她忍不住往外挪了挪,挪了一点。
“唔,那我再说一次,你一定要记住哦?”
外面的人好像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她听见了手指和头发摩挲的响。
“好。”
她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便得到了回答。
“我叫识,你可以叫我小识姐姐。”
“……”
“诶诶,叫一声嘛,不然你肯定记不住!”
外面的人这么喊着。
“……小识,姐姐……”
“哎!好,我在的哦,小识姐姐在哦!”
狭窄的黑暗在危机关头会给人一种安全感,但是时间一长又会带来一种绝望的孤独感,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找些声音来作为安慰,来安抚慌乱的心神。
但这一个过程很久,而填补这段过程的则是外面那个“小识姐姐”乱七八糟的叙述。
比如说对于长相的自夸,什么艳丽动人,眉眼含情,如吹破晚冬的暖风,辞藻艳丽地夸成一朵花;再比如身材的自夸,什么杨柳细腰,肤白胜雪,似浅瓷雕琢的人像,美词靓语地把她夸成了一个宝;这些华美的言语几乎快要把外面那人夸成了仙女,飘飘然于天上而凡人只可窥见那一丝的神辉。
“噗。”
她知道不合适,但她却有些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但又很快地捂了起来。
“你笑了!”
外面那人好像跳了起来,很开心,又喊了一句:
“你笑了对不对!我就说我很厉害的嘛!”
接下来的时光似乎开朗了许多,就连黑暗也藏不住那逐渐解封的心,她开始应声了,她开始回答了,一字一顿,但也开始学会了说话。
而外面的人,每说一句都要让自己重复一遍那个称呼。
“小识姐姐。”
一遍。
“嗯!是姐姐我哦!记住哦!”
“小识姐姐?”
两遍。
“嗯哼~是靠谱的姐姐我!记住了没?”
……
“小识姐姐?”
第三千八百六十二遍。
她们说了很多,但最多的却是一对温馨的夫妇,一曲令人神往的爱情,一段惹人羡慕的人生。
但这一次,她的呼唤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那声古灵精怪的“记住了么?”
都没有,就好像在一个呼吸之间回到了那空寂孤独的黑暗之中。
她又没来由地害怕了起来,忍不住抬起了手,往前伸了过去。
她摸到了一扇门,只是轻轻地一推,就出现了一道缝隙,有了光。
那道光是那么的耀眼,刺破了黑暗,好似一柄剑,辉煌而无双,压住了黑暗中一切涌动的恶意与潜藏的怪兽。
那……门外的人呢?
她推开了门。
她睁开了眼睛。
“……小识?”
骨头在颤抖,血管在哭泣,肌肉在倾吐着哀歌,就像是被打进了水银,沉重地拖着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的骨肉全部拖开来,一点点地拖进地狱。
符华打了个颤,刚刚从噩梦中苏醒,上一秒还停留在被四分五裂的手术台上,被言语和诅咒重新缝合身体与意识。
她下意识地低头,倒没有看到缝补的痕迹,取而代之的却是崩坏能那紫色的纹路。
这是——崩坏化?!
不!这里并不是“现实”,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属于【崩坏】的侵蚀,只要守住心神,尽早脱出,那么就能冲破这个死局!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又好像有个奇怪的梦,自己重新变回了那个无力脆弱的自己,躲在柜子里,而外面却蹲着小识,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还哄着自己叫她姐姐?
那故事好像就是她和阿墨的过往,那声姐姐就像是用来哄小孩的糖。
可是——小识呢?她在哪?
符华看到的只是遍布死侍尸骸的走廊,还看到了一处破口,裂进来了一阵清冷的风。
她动了,扶着墙,逐渐硅化的躯壳拖拽着她的身体,她一点点地拖向了那处破口。
仅仅只是第一眼。
她看到了那座家乡的废墟。
她看到了成军的死士。
她看到了一尊通天的巨像。
她看到了千刀万戟之上,如同祭品般被叉起的一只黑鸟,血淋淋的躺在凶器之上,空洞的双眼倒映着她的身影,再也无法飞翔。
【啊,你来了。】
那大像看到了她,转动着白晶的脖颈,扭动着白壳的面颊,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