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立在头顶,食堂算是安静,动筷与咀嚼声并没有阻断媒体的声音。食客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台电视,手机已经不再出现于饭桌上了,也不再有着短视频的吵闹,目光盯着那墙上的荧屏,有时甚至空嚼而不知。
在重大灾难发生的时候,比起网络上流传的“绝密资料”,来自于官方的信息播报才是让人安心的存在,机会快要成为背景的新闻节目再次出现在了家家户户的注视中。
“欢迎收看晚间新闻,我是主持人……今日国际要闻为维也纳梅德灵站的崩坏事件——”
崩坏,这个字眼出现在报纸上的日子不过五指之数,但却已经实实在在地改变了日常,就像是恐怖片里的鬼怪,爆米花片里的僵尸,在漫画与电影中能给人带来肾上腺素的畅快刺激,可一旦出现在现实中,带来的便只有残虐。
画面一转,变成了手机拍摄的竖屏。拍摄的画面极其抖动,只听到一片惊恐的尖叫,失去冷静的人潮,以及一辆失控的动车。
那应该是一辆动车,可属于文明的钢铁造物被涂上了一层恶意的红色,这条视频已经被修改过了,车头涂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却挡不住那厚实的猩红。那下面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敢猜测那个答案,只能从马赛克边缘的一角找到一点红色的长影,如同怪兽捕猎的触手。
但观众只能坐在这里,看着那头失控的钢龙冲进了这典雅精致的车站,整个视频安静了一瞬间,接着便被灾难的吼叫与人类的哭号所填埋。
手机的主人也同样如此,激动的哭骂却并不能让他跑得更快,只能徒劳地望着镜头中的恶兽扑来。
漫画中会有阻挡僵尸的美特工,电影里会有枪挑恶龙的勇者,哪怕是特摄片里也有打怪兽的奥特曼,即使个人英雄主义的套路并不能决定历史与未来,但有的时候却能奏响人类的赞歌。
视频中的一帧,人们看到了光。
那是如黄金般的少女,身着白银的战甲,手提古典的骑士长枪,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剪辑的故意,镜头的最后定格在了这拔枪的一瞬间。
美得英姿飒爽,惊艳得仿佛战天使,人们看到了她的侧脸,坚毅与勇气雕刻出了如罗马雕塑般的曲线,窈窕的身姿却又蕴藏着暴力的肌肉。
摄像机只来得及录下这一帧,但却又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种宣传,人们会感慨她的美丽,但也同样会折服于这昂扬的锋锐。
即墨暂时将盆放了下来,斜提着筷子,粗长的腰带面挂着番茄鸡蛋,他又盘了盘,将面条的颜色裹得更亮了一些。
维也纳,天命的中心,从枢机院到议会基本都盘踞在那座古典小城里,哪怕这次事件被成功制止,其发生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筷子在轻柔地旋转着,盆里的面听话地打着滚。
幽兰黛尔也到了那里,性子耿直的丫头在念头不通达之前会成为奥托的一点小小阻碍,当然,她不可能阻止,小石头不可能挡住下坡的车轮,而即墨只是想听一听被小石头磕起来时的响,好盘算一下那严遮密挡的车厢里到底有什么。
周围的人声开始嘈杂起来,慢慢的,话题中心开始偏转到了上午的封城。这不是一件小事,也同样扬起了细微的恐慌,可在看到军队时,这份细碎也被一股魔力所安抚。
这个国家的人民信任他们的军队,就如同相信他们的兄弟姊妹。尤其是那些帅气的机甲出现的时候,以最铁血的方式鼓舞了人民的信心。
有人在讨论感受到的震动,有人在讨论听到的嚎啼,但很快,这些声音被机甲的威猛与士兵的坚毅所盖过,人们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被这个话题所吸引,称赞自己看到的军队与武器,畅想着未来,他们确实从新闻中了解到了崩坏的恐怖,但也只是“新闻”,尚且赶不上那帅气高大的机甲所带来的安全感。
即墨看了眼那群人,热火朝天的聊天团体中,总有那么几个是交流的中心,分享着不知从哪来的情报,绘声绘色地讲着战场的风云变幻,硬生生地将餐厅变成了说书台。
当然,毕竟那几位也是文工团的,整点文艺化改编也算是本职工作。
门外悄悄进来了一个人。
不过在即墨看来,她进来的光明正大,可身周却飘荡着红色的焰羽,飘飘荡荡。
符华轻轻地走过来,银白的长马尾与鸢红的瞳色还是当年模样,却又很好笑地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牡丹红的眼镜,看上去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怎么样?”
即墨给她剥了瓣蒜。
“他们都很坚强。”
符华接过去,咬了一口:
“有点老。”
她低下头,吸溜了一口大面,等咽了下去,又补充道:
“崩坏开始出现模因化的特征了。”
这也是符华才回来的原因,清扫那栋大楼的工程费时费力,可最重要的还是清扫的后续影响,血肉模糊的地狱不光光带来了精神上的创伤,更是从一定程度上扎下了某个“种子”。
还好,符华在这里,“识之律者”在这里。每一个律者的苏醒都代表着崩坏产生了一种新的“对文明武器”,可符华却强行将其中一柄抢了过来,只留了几颗子弹给原主人,也算是阻止了崩坏进一步的扩张,至少不会再如上个纪元一样,莫名其妙地迎来大溃败。
“但是,这次进化好像是‘人为的’,或者说,有人浇了水。”
“奥托。”
“会是他吗?”
符华有些怀疑。
即墨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
“不要怀疑一个绝望的人的疯狂,他们连自己都会骗。”
符华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
“身体怎么样?”
筷子叠在一起,在即墨指尖绕了个轻盈的圈,像是一根精巧的跷跷板,看不见的精灵在手指的两端调皮地游戏,忽而,如同剪去了握手的一帧,从掌变拳,握紧了那双筷子,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让筷子产生任何伤害。
“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