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三年前,崩坏刚刚降临的时候,没有要塞般坚固的安全区,能够对硅基生命产生更强杀伤的电磁武器还没有进入大量制备阶段。
那个时候的天空是阴沉沉的,总会有灰尘在湿润的空气中钻入人的呼吸道,引起一阵阵难过的瘙痒。
那个时候的Cecilia还只是个被叛逆期点燃的少女。
家族的内部压力对于这个刚刚开悟的青春来说太过沉重,而崩坏这种蛮不讲理的灾难出现,点燃了这个乖顺公主心中的一团烈火。
——“去上战场了。”
公主留下的这封书信被她的父亲粗暴撕碎,年迈的将军从未这样生气过,他从来就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战场上的一份子。
可这多余的愤怒再没有了半分作用,对着一张纸发怒完全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从战场上瞬移回家,也不能止住她此刻难过的咳嗽。
她沉默地跟在离散的军队之中,贯穿只眼的可怖伤疤和灰扑扑的脸蛋遮盖了那原本玉洁的美丽,也将那可以说话的漂亮眼眸变得死气沉沉。
看过去,没人能将那曾经贵族的公主从这群沉默的士兵中分别出来。
能看到没有穿军装的人了,士兵行进在一头,他们站在另一头。
有一个士兵的脚步加快了,两个,三个,慢慢地,整个队伍将Cecilia抛在了后面,和那些迎接的人融在一起,慢慢地,哭声溢了出来,只是离Cecilia很远很远。
那是距离,和家的距离。
足足一个小时,从阴天变作雨天,从熙攘互拥的人群变为空荡荡的广场。
少女Cecilia就站在那里,看着士兵和他们的亲人们互相搀扶着远去,那依靠着彼此的背影被Cecilia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雨打下来,还没有人来接Cecilia。
——“如果你去参军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父亲那几乎失控的怒吼在记忆里直响,果然,这一次,也同样是父亲的怒火。
除了她,大概家族中没有人敢再反抗父亲吧?
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四周,这个时候,年少的Cecilia才注意到了另一双空寂的眼睛。
是的,空寂,空洞而死寂。
一个个头甚至才1米4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她是那么的纤细,完全就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弱,还穿着不符合季节的短袖,破破烂烂的,唯一干净的地方大概只有她那张被雨水洗干净的脸。
她的手中,还有一朵被雨水打湿的纸花,那是淡黄色的广告纸叠成的郁金香。
这个时候,Cecilia闻到了“孤独”。
那是种干涩的,杏仁般的味道,有些苦,还带着让人不舒适的湿润。
无声地,她走了上去,冲着那个乞丐小女孩伸出了手。
她需要一个一起生活的“家人”。
“——Cecilia。”
“Cecilia!”
独眼的战士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耀眼的红色。
太阳破开了郁闷的天空,从Himeko的发间点燃了希望的光华。
“队长——”
Cecilia有些迷糊地爬起来,下意识地向怀里摸去,却发现以往那一直依偎着自己的小小个子化为了空气,什么都没碰到。
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僵在了那里。
可就在情绪即将颤抖的前一刻,火热的手就强行填满了Cecilia空虚的手握之中。
“走吧,已经找到目标地点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强硬地将Cecilia从呆愣中扯了出来。
“找到了?!”
“准确来说是找到遗言中的位置,真不敢想象到最后她居然还能够辨认出正确的方向。”
“那我们……”
“去找。”Himeko扶起了Cecilia,拍了拍她身上的灰,这个时候,Cecilia注意到了Himeko泛起血丝的眼睛,那是一宿没睡的眼睛。
“那出发吧。”
没有去询问Himeko有没有睡好之类的问题,Cecilia知道,Himeko从来不会回答这种会透露出她疲弱的问题。
收拾起武器,紧紧跟着Himeko,向着目的地走去。
如果是在以前,Cecilia还会说说话,聊聊天,带动一下气氛,Kevin也许也会说些笑话,但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任何活跃气氛的微丝动作。
沉默一直延伸到那柱巨大的“树”。
对,这个量词没有错误,“柱”,也只有这样的字眼可以形容那颗由“金属”虬扎而起的巨大异形。
实际上,她们离目标还有500米以上的距离,而负责侦察的先遣队也已经和她们会合,因为在所有人面前,属于人类建造的路已经被“金属”全部掀翻,平整的水泥地被截断在Cecilia的脚下,暴露着狰狞的金属枝蔓,地面好像被这些“金属”挖空了数十米,而在这个“深坑”的中央,那棵金属巨树巍然而立,即使陷落了数十米,也依旧达到了所有人必须仰视的高度。
有人害怕地吸气,有人漏出了惶恐的叹息。
可Cecilia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仰起头,死死盯着那柱远在百米之外的“树”。
“Himeko,我不记得在降落前有这么大的一个坑,也没有这么粗犷的‘树’。”
Kevin终于说话了,并且切中了所有人都差点忽视的要素。
确实,不论是在出发前的卫星图上,还是降落时的俯瞰,没有任何情报显示出这个城市出现了如此宏异的景象。
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那短短的12个小时。
可是如果要造成这样的异象,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动静发生?即使距离再怎么遥远,只要是在这个城市里,出现直径以百米计算的坑洞绝对会是一个震天撼地的过程。
“记不记得我们那位牺牲的战友?”
这并不是个好回忆,确实那位战士值得钦佩,可她最后一刻实在太过凄惨,可Himeko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件事:
“应该是强腐蚀性液体,之前那‘金属’就腐蚀了人类的头部取而代之,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枝蔓’也同样可以腐蚀地面呢?”
这个猜测也许是最符合实际的,而在同时,Cecilia也提起了那来自于Kaslana家族最后的情报:
“生长的藤曼,繁殖的‘孢子’,还有那些戍卫的‘果实’,队长,如果用植物的角度来看待的话——”
“少了‘开花’。”
Himeko拧着眉,探出了身子,把住了断裂的路面边缘,向下伸出了脚,踩住岩壁和‘枝蔓’,又一次身先士卒。
时间不多了,而且……
呼出通讯界面,果然,运用崩坏能的通讯装置依旧开始出现了不稳定的状态,看样子,过高的崩坏能环境进一步磨耗了这些仪器的寿命。
但是,现在她们的注意已经被一个多余的信号源所吸引。
照着位置看过去,她就在那棵巨树之中,一动不动。
也许,真的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了。
Cecilia第一次在心里向着先祖发出祷告,随后便紧紧跟着Himeko的脚步,攀下这错乱交叉的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