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惠连
谢惠连（407—433），字希逸，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出生于建康。他是谢方明的儿子，谢灵运的族弟。十岁能作文。行止轻薄不检，不为父亲喜爱，但颇受谢灵运的赏识。常与何长瑜、荀雍、羊睿之在一起游赏山泽，诗文酬唱，时人称为“四友”。元嘉七年（430）为彭城王刘义康法曹参军，兼记室。元嘉十年（433）卒，年二十七（《宋书》本传作“三十七”，误）。《宋书》卷五三《谢方明传》后附有《谢惠连传》。
《隋书·经籍志》著录有《谢惠连集》六卷，亡佚，今存有明代张溥辑《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所收《谢法曹集》一卷。严可均辑其文入《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宋文》卷三四，逯钦立辑其诗入《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宋诗》卷四。
谢惠连以辞赋为当世所称，其《雪赋》与谢庄《月赋》并称南朝小赋“双璧”。《雪赋》是一篇独特的咏物兼抒情的小赋。假托历史人物的问答来展开，铺陈描写自然景色，在赋史上具有创新和开辟意义。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1］。梁王不悦，游于兔园［2］。乃置旨酒［3］，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4］。相如末至，居客之右［5］。俄而微霰零，密雪下［6］。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7］。授简于司马大夫［8］，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9］，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10］。”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11］，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12］。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13］。《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14］。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徳［15］。雪之时义远矣哉［16］！请言其始：若乃玄律穷，严气升［17］；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18］；沸潭无涌，炎风不兴［19］；北户墐扉，裸壤垂缯［20］。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21］；连氛累霭，掩日韬霞［22］；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23］。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24］；蔼蔼浮浮，瀌瀌奕奕［25］；联翩飞洒，徘徊委积［26］。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27］；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28］。既因方而为珪，亦遇圆而成璧［29］。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30］。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31］；庭列瑶阶，林挺琼树［32］；皓鹤夺鲜，白鹇失素［33］；纨袖惭冶，玉颜掩姱［34］。若乃积素未亏［35］，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36］；尔其流滴垂冰，缘霤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37］。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旰曒洁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38］，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39］。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40］。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41］。酌湘吴之醇酎，御狐狢之兼衣［42］。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43］。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44］。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45］。”
邹阳闻之，懑然心服［46］。有怀妍唱，敬接末曲［47］。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歌曰：“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缛［48］。燎薰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49］。”又续而为《白雪》之歌。歌曰：“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兮思自亲［50］。愿低帷以昵枕，念解珮而褫绅［51］。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52］。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歌卒，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53］，顾谓枚叔：“起而为乱［54］。”
乱曰：“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55］。未若兹雪，因时兴灭［56］。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曜不固其节［57］。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58］；素因遇立，污随染成［59］。纵心皓然，何虑何营［60］？”
（李善注《文选》卷一三，中华书局，1977年）
［1］暮：尽，末。昏：黄昏。积：积聚，指寒风强烈。愁：惨淡。
［2］梁王：指梁孝王刘武，是汉文帝刘恒的次子，曾先后封为代王、淮阳王、梁王，死后谥曰孝。好宫室苑囿之乐，筑东苑方三百里，作为宴游和招纳宾客的地方。兔园：即东苑，也称梁园。
［3］旨酒：味美的酒。
［4］命：指使。召：招致。邹生：指邹阳，汉临淄人，辞赋家，以文辩知名，曾仕吴王刘濞，后为梁孝王门客。枚叟：指枚乘，汉淮阴人，著名辞赋家，曾仕吴王刘濞，后为梁孝王门客。汉武帝以安车蒲轮征召入京，死于途中。
［5］相如：指司马相如，汉成都人，著名辞赋家。末至：最后到场。居：坐。右：上位，古代以右为尊。
［6］俄而：一会儿。霰（xiàn）：雪珠，白色不透明的球形或圆锥形小冰粒。零：落。密雪：大雪。
［7］王：指梁孝王。北风：指《诗经·邶风·北风》，诗的开头有“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诗句。卫诗：春秋时邶地属于卫国，故称卫诗。南山：指《诗经·小雅·信南山》，其中有“上天同云，雨雪雰雰”诗句。周雅：“雅”诗主要是周王畿地区的诗歌，故称周雅。
［8］授：交给。简：竹简，用来写字的竹版。司马大夫：对司马相如的尊称。
［9］抽：拔出，这里指发挥。秘思：深藏于心中的文思。骋：奔驰，这里指施展。妍辞：优美的词句。
［10］侔色揣称：反复思忖，非常贴切地描摹景色，使之惟妙惟肖。侔，相等，等齐。色，景色。揣，度量，思忖。称（chèn），相当，符合。寡人：梁孝王自称，谦辞。
［11］避席：离开座位。古人席地而坐，离席起立，以示敬意。起：起立。逡（qūn）巡：略微退后几步，表示恭顺。揖（yī）：拱手行礼。
［12］雪宫：战国时齐国的行宫名。《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东国：指齐国，地处东方，故址在今山东临淄。雪山：山名，祁连山的别称。《后汉书·明帝纪》：“窦固破呼衍王于天山。”唐李贤注：“天山即祁连山，一名雪山。”西域：汉以来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总称。
［13］岐昌：指周文王姬昌。岐，地名，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是周朝的发祥地。发咏：首先开始吟咏。来思：指《诗经·小雅·采薇》，其末章有“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句。《毛诗序》说《采薇》是周文王勉励将士们出发戍役的诗。姬满：周穆王，名满。申歌：继续吟咏。申：重复。黄竹：古诗篇名，《穆天子传》载：“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曰：‘我徂黄竹。’”因首句为“我徂黄竹”，后来就用作篇名。
［14］曹风：指《诗经·曹风·蜉蝣》，其中有“蜉蝣掘阅，麻衣如雪”诗句。麻衣：即深衣，古代诸侯、大夫、士家居时穿的常服。比色：比喻雪色。楚谣：楚辞，指宋玉《讽赋》，其中说：“臣援而鼓之，为《幽兰》《白雪》之曲。”幽兰俪曲：指用《幽兰》配对雪曲《白雪》。俪，并列，成对。曲，指雪曲，咏雪的歌曲，即《白雪》。
［15］盈尺：指积雪深一尺。盈，满。呈瑞：呈现祥瑞之兆。瑞，兆头，预兆。袤（mào）丈：指积雪深一丈。袤，长，这里指纵深。表：表明。沴（lì）：天地四时之气不和而生的灾害。阴德：阴的属性，古人认为雪属阴。这两句是说，大雪深一尺，是呈现祥瑞之兆，预示着丰年；大雪深一丈，则表明有灾害，阴盛不祥。
［16］时义：应时之义。这句是说，大雪随着时节变化所体现出来的含义是很深远的。
［17］若乃：至于。玄律：指冬季。穷：尽。严气：寒气。
［18］焦溪：溪水名，即焦泉，《水经注》卷九：“泉发于北阜，南流成溪，世谓之焦泉也。”汤谷：温泉名，《文选》李善注引《荆州记》：“南阳郡城北有荆山，东有一水，冬夏常温，因名汤谷也。”火井：产可燃天然气的井，古代多用来煮盐。冰：结冰。
［19］沸潭：水波腾涌的潭。李善注引《水经注》曰：“曲阿季子庙前，井及潭常沸，故名井曰沸井，潭曰沸潭。‘”炎风：热风。
［20］北户：向北开的门窗。墐（jìn）扉：用泥土涂塞门窗孔隙。《诗经·豳风·七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户。”裸壤：指裸身之国，传说中的古国名，因炎热而有裸身习俗。垂缯（zēnɡ）：（因天气变寒）穿上缯帛等衣服。
［21］朔漠：北方沙漠地带。
［22］连氛累霭：云雾重重相连。氛、霭：云气，雾霭。掩：掩盖，遮蔽。韬（tāo）：掩藏。
［23］淅沥：象声词，形容雪粒飘落的声音。先集：指先落在地上。集，停留。纷糅：众多而杂乱。
［24］散漫：四散弥漫。氛氲（yūn）萧索：形容雪花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氛氲，密集的样子。萧索，疏散，稀少。
［25］蔼蔼、浮浮、瀌（biāo）瀌、奕奕：都是形容雪花盛多密集、飘飘洒洒的样子。
［26］联翩：形容雪花连续不断。委积：聚积，堆积。
［27］缘：沿着。甍（ménɡ）：屋脊。冒：覆盖。栋：屋梁，这里指屋顶。隙：空隙，这里指屋内。
［28］便（pián）娟：形容雪花回旋飞舞的样子。墀（chí）：台阶。庑（wǔ）：堂下周围的走廊、廊屋。萦盈：回旋轻捷的样子。帷席：帷帐和床席。
［29］因：依据。方：指方形之物。珪（ɡuī）：“圭”的古字，瑞玉，常作祭祀、朝聘之用。其形制上尖下方。璧：玉器名，古代用作朝聘、祭祀、丧葬时的礼器，也作佩带的装饰。其形制扁平、圆形、中心有孔，边阔大于孔径。这两句是说，雪花落下后，落到方形之物就像珪玉；遇到圆形之物就像璧玉。
［30］眄（miǎn）：斜视，这里指俯视。隰（xí）：低湿的地方。同：如同。缟（ɡǎo）：白色的生绢。瞻：看，这里指仰视。千岩：指众多的山峰。
［31］台如重璧：高台的形状像层层叠叠垒起的璧玉。重（chónɡ）璧，古台名，《穆天子传》卷六：“天子乃为之台，是曰重璧之台。”郭璞注：“言台状如垒璧。”这里形容像垒起的璧玉。逵：大路。连璐：成串的玉。璐，美玉。
［32］列：排列。瑶阶：玉阶，这里形容白雪覆盖的台阶。挺：直立。琼树：玉树，这里形容白雪覆盖的树木。
［33］皓鹤：白鹤。皓，洁白。夺：失去。白鹇（xián）：鸟名，又称银雉，雄鸟的冠及下体纯蓝黑色，上体及两翼白色，故名。
［34］纨（wán）袖：白色细绢的衣袖。冶：艳丽。玉颜：白玉般的面容，这里指白皙的美女。姱（kuā）：美丽，美好。
［35］积素：指积雪。亏：减损，这里指消融。
［36］烂：光明的样子。烛龙：古代神话中的神名，传说其张目（或驾日、衔烛）能照耀天下。《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昆山：昆仑山的省称。
［37］流滴：指雪融化后水流滴下。垂冰：指滴水被冻成下垂的冰柱。缘：沿着。霤（liù）：指屋檐滴水处。承：延伸。隅（yú）：角落。粲（càn）：鲜明美好的样子。冯（pínɡ）夷：传说中的黄河之神，即河伯。蚌（bànɡ）：软体动物，有两个可以开闭的多呈椭圆形介壳，壳内有珍珠层，或能产珠。
［38］缤纷：形容大雪纷飞的样子。繁骛（wù）：繁密急迫的样子。皓旰（hàn）：洁白明亮的样子。旰，原作“NFDDB”，误，据文意改。曒（jiǎo）洁：明亮洁白。仪：姿容。回散：指回旋散漫，与上文“便娟”、“散漫”意思相同。萦积：指飞旋积聚，与上文“萦盈”、“委积”意思相同。凝曜：闪耀光辉。奇：奇观。
［39］固：本来。展转：反复变化不定。嗟（jiē）：赞叹。备知：周知，尽知。
［40］申：重复，一再。娱玩：游赏，这里指赏雪。无已：不止。多怀：增多怀人之情。
［41］楹（yínɡ）：厅堂的前柱。月承幌（huǎnɡ）：月光照在窗帘上。承，受。幌，窗帘。通晖：一片光明。通，全部。晖，光辉。
［42］酌：斟。湘吴之醇酎：指湘（湖南零陵）、吴（浙江吴兴）两地出产的美酒。醇（chún）酎（zhòu），反复多次酿成的味道醇厚的美酒。御：穿。狐狢（hé）：也作“狐貉”，这里指狐、貉的毛皮制成的皮衣。兼衣：比较厚的衣服。
［43］鹍（kūn）：鹍鸡，鸟名，形似鹤。双舞：指鹍鸡对舞。云雁：高空的飞雁。
［44］交积：积聚，交集。怜：怜惜。违：分离。
［45］遥思：遥想，怀念远方的人。接手：携手。
［46］懑（mèn）然：惭愧的样子。
［47］有怀：有感。妍唱：指美妙的歌词、曲调。敬接：指恭敬地续作。末曲：指曲子的末章。
［48］作：起身。披：掀开。重幄：厚厚的帐幕。援：拉开。绮衾：绮丽的被子。缛（rù）：通“褥”。
［49］燎：烧。薰炉：用于熏香的炉子。炳：点燃。桂酒：用玉桂浸制的美酒，这里指美酒。扬：高声唱。清曲：清扬的曲调。
［50］（tuó）：同“酡”，饮酒后脸红的样子。思：情。亲：亲近。
［51］低帷：放下帷帐。昵：亲近，亲昵。解珮：即解佩，解下佩带的饰物。褫（chǐ）：解开，解下。绅：束于腰间，一头下垂的大带。
［52］暮：晚，老。伤：忧思，悲伤。因：机缘。
［53］宁（nìnɡ）：岂，难道。卒：完毕，结束。寻绎：追思。吟玩：吟咏玩赏。览：通“揽”，持，把握。扼腕：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腕，这里用来表示振奋、激动的情绪。
［54］顾：回头。枚叔：枚乘，字叔。起：指离席站起。乱：乱辞，辞赋篇末总括全篇要旨的话。
［55］白羽：白色羽毛。《孟子·告子上》：“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质：质地。以：通“已”，太，甚。轻：轻飘。贞：坚固。
［56］时：时节。兴：出现。灭：消失。
［57］玄阴：指冬季极盛的阴气。凝：凝聚。昧：掩盖。固：固守。节：节操，指白雪本有的色泽与形态。
［58］凭：凭依，随着。从风：随风。飘零：指轻柔物随风从空中降落。值：遇。赋象：形成形象。赋，赋予，形成。象，形状。任地班形：依据所处之地的不同形成各种形状。任地，依据、凭借地势。任，因。班，铺。
［59］素：素净，洁白。遇：指所遇到、落到的物体。立：生成，显现。污：染污。
［60］纵心：纵任心意。皓然：皓：通“浩”，即《孟子·公孙丑上》所谓“浩然之气”的“浩然”，意思是正大刚直。一说“皓然”也作“皜然”，洁白的样子，意思是心里洁白纯净，便可随遇而安。虑：思虑。营：谋求。
评
谢惠连《雪赋》盖作于彭城。《宋书》卷五三《谢方明传》后附有《谢惠连传》载，元嘉七年，谢惠连“为司徒彭城王义康法曹参军。是时，义康治东府城，城堑中得古冢，为之改葬，使惠连为祭文，留信待成，其文甚美。又为《雪赋》，亦以高丽见奇”。从前后文语义看，当于彭城作《雪赋》。且《雪赋》中有“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句，唐李周翰注释：“鹍，鹍鸡也。双舞，谓时属见也。云雁孤飞，谓惠连仕彭城王，离其家亲以喻也。”还有“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句，吕向注释：“枝叶，喻兄弟也。惠连累践霜雪，与兄弟相违，驰念千里，愿与之同归。”
《雪赋》假托历史人物的问答展开铺陈描写，结构全篇。赋作首先陈述在一个岁末的黄昏，寒风四起，阴云密布，梁王率宾友游宴兔园，邹阳、枚乘、司马相如先后到来。不久，大雪纷飞。面对此景，梁王即兴吟诵了《诗经》中描写雪景的句子，然后让司马相如赋雪，接着邹阳赋“积雪之歌”，之后梁王又让枚乘作乱辞，收束全篇。《雪赋》在梁王兔园游宴传说的基础上，虚构了这些历史人物的活动，并以之作为全赋的结构框架，是对问答体辞赋的发展。
该赋既描写了雪景之美，并借以抒发了个人情感和对人生的感悟，融写景、抒情、说理为一体，是对咏物赋的创新。全赋以描写雪景为主，以雪“因时兴灭”的特性为主线，从多视角表现出了雪的洁白、明净、飘逸、轻盈、空灵、静穆、灿烂、艳丽的品格节操。在描写雪的形态、品操的基础上，借机抒发了孤独之感和年华易逝的感慨，并触发了“节岂我名，洁岂我贞”、“纵心皓然，何虑何营”的人生哲学。赋作结尾的“乱”辞，虽为说理文字，但在内部意义上与前面的写景抒情相互呼应，寓佛道玄理于自然物色之中，是对全赋内容的概括与总结，深化了主题。钱钟书评点《雪赋》末的“乱”辞说：“判心、迹为二，迹之污洁，于心无著，任运随遇，得大自在；已是释、老之馀绪流风，即谢灵运《山居赋》之别’言心‘于’即事‘也。盖雪之’节‘最易失，雪之’洁‘最易污，雪之’贞‘若’素‘最不足恃，故托玄理以为饰词，庶不’骂题‘而可’尊题‘。”（《管锥编》第四册，第1296页）
晋宋易代之际和刘宋初期，出身寒族的皇帝为了维护皇权，打击高门士族，谢氏家族首当其冲，家族的领军人物谢混、谢晦等先后被杀，其他很多谢氏子弟也遭受牵连，另一位天才人物谢灵运也屡遭打击，到谢惠连任职彭城时，谢氏家族明显衰落了。因此，《雪赋》对雪花的灿烂空灵、飞洒凝聚和消融污染的描写，以及乱辞对雪的“因时兴灭”和“任地班形”特征的强调，表现出了世族子弟对家族衰落的悲哀和叹惜，透露出幻灭的哀伤。
（杨晓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