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淮南侯府的小公子坠马了!”
“听说了,怕是活不成了,打柴的王二说二少爷身上全是血哪!。”
“哎呦,这好端端的人哪,说没就没了。”
“谁说不是哩,二少爷才刚娶了媳妇儿,这……唉……”
四月,南郡城里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刚刚成亲不到三个月的淮南侯府二公子姬淮坠马死了。
五月,姬淮出殡,南郡城里商贩们歇业一天。
接着便有小道消息传出,淮南侯府的二少夫人似乎痴了,自从二少爷死后便无人见她言语和哭闹过。
听前去拜祭的人说,守灵时她也痴痴的跪着,没搭理过任何人。
“她是灾星吧!二少爷被她克死了,现在自己也傻了,真是……呜呜”
“姑奶奶,你小点声,这要是被淮南侯府的人听到了可得了,当年可是老夫人为他们定的婚事……,老夫人还健在呢,这可不干咱们的事”。
街头巷道里的议论自然不能透过南郡城的重重高墙传到叶清音的耳朵里,只是一墙之隔某些闲言碎语她不想听也难。
叶清音便是侯府的二少夫人,上个月刚死了丈夫,新婚的小院早已换上了白布,今日,已经半个月没出屋子的人出来透透气,便听到了这些。
有人说她灾星,克死了姬淮,有人说她痴傻,不搭理别人,有人说她没心,不宽慰老夫人……
克夫,痴傻,不孝……她的嘴角轻轻扯了扯,却毫无笑意。侯府这是准备把她扫地出门吗?
是啊!留着她有什么用呢?她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能做个讨人嫌的寡妇罢了!
寡妇啊,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院墙下的白衣少女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仰头望着天空。
这幅模样确实很像一个傻子,只是窗前,廊下的侍女和小厮自幼看惯了少女种种貌似痴傻的表现,现在还能淡定地站在原地,只是今日少女的身影却让她们感到格外悲伤。
刚从厨房出来的侍女百荔正端着一盘绿豆糕静静地看着少女,面上显出了犹豫之色,要不要现在给小姐呢?最后,她咬着嘴唇走向了少女。
“小姐,老爷回去的时候给您留了封信,说是等您好些再给您看,您现在想看吗?就在屋里的匣子里。”
……
……
四个月后。
三辆马车悄悄驶出了南郡城,南郡城是靖、凌二州的交界处,每日都有外客往来,所以无人在意这清晨出城的马车。
三辆马车一路西行,速度不快,但路上却未做任何停留。直到太阳西斜,来到了一座山前。
大夏南境有河横亘东西,养活了南方无数的百姓,名为羲水河,羲水河旁有群山,万山绿中一点红,是羲山。
眼前的这座山便是羲山,时维九月,正是羲山红叶最美的时刻,那如火般地绚烂,似是整座山都要燃烧起来。
然而马车上并未有人探出头来欣赏美景,山道上只有车轮碾在青石上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阵山风吹过,车帘似是被无形的手撩开了。
最前的马车中端坐着一位身着灰衫的中年管事,四十出头,脸上一派沉稳,只是眼睛一直闭着,不知睡着没有。
靠近车门那蹲坐着两个年轻小厮,俱低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左边的小厮赵五轻轻抬起眼睑,然后身子小范围的扭了扭,他在车上蜷缩了快一天,只中午啃干粮的动了一下,整个身子早就麻木不堪,可他不敢大动,怕惊扰到了大管家。
赵武今年二十出头,一直在侯府看个后门,他这次孝敬了三个月的月钱才换得在大管家面前露个脸,便被大管家挑中来了这,可不能搞砸亏了本。
只是这差事有些坑啊,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他们是送二少夫人来羲山找宿风道长看病的,可府里谁不知道自二少夫人是心病,二少爷走了,所有人都难过,那些闲无事的婆子却偏说是二少夫人克死了二少爷,连侯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听说已几个月没见二少夫人了。
二少爷可怜,年纪轻轻就没了,二少夫人也可怜,新婚丧夫,还没出孝期,又被送这山上来,想来以后是没回去的机会了,赵五一阵唏嘘,不过这些他也只敢默默腹叽几句,这些都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管得着的,还是跟紧大管家,免得被留下比较重要。
想着这些,他不禁又偷瞄了大管家两眼,大管家一路上连脸色也没变过,他虽有些好奇,但对着这张脸实在猜不出来大管家是什么态度,只好乖乖作罢。
第二辆马车内部舒适了许多,有一张软榻,榻上躺着的正是叶清音,似是在熟睡,那清秀的脸上虽有些感伤但却无当日的死寂之色,旁边两个侍女正在安静的绣着手帕。
山道两旁俱是红叶,暮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撒在车上,很是好看。一个青衣小道童站在半山腰上,看着这幅画面,开心地笑了起来。
“终于有活人来了,这山道今天没白扫啊。”小道童低声喃喃道。
“只是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晚才到山,若是来寻师父的,误了晚课也不会挨骂吧!那就在这等等看吧!”他探着脑袋并向车夫愉快地挥了挥手。
车夫并没有因为小道童的热情而突然加速,山道不是很陡,但也有一定坡度,二少爷才出事,没人敢在这时候乱来。
等车行到小道童面前的时候,小道童已经在掉落的红叶中找到了今天最合他眼缘的那片。
羲山里只有一座旧道观,在大夏建朝之前便已存在,这代的观主宿风道长是远近闻名的医道圣手,每月十五总会在山下问诊,城里的贵人有时也会来山上看病,而道人看病并没有什么规矩,只要有空就好,在南郡很有声望,观里收的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小道童也是其中之一。
大管家刚才便已睁开了眼睛,也从车夫那知道了小道童。他掀开车帘,略显温和地向小道童说道:“辛苦小道长了,今日车马劳顿,改日我家夫人亲自去拜访道长。”
“无事无事”,小道童忙不好意思地摆手道,并又往路旁退了两步,等到那男人轻轻放下车帘,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淮南侯府的人。
上次姬淮出事,就是这个男人来请的师父,可惜师父还没到,姬淮就走了,他们道士追寻的飞升成仙,希望姬淮也能成仙,小道童稚嫩的脸上突然露出要哭的表情。
道门修的是清静无为,可他总也舍不得那些尘世间的感情,姬淮来羲山时总会给他带礼物,他舍不得姬淮……
车上的人并不知道小道童正在思念他们家二少爷,马车又拐了两道弯,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
……
夜色早已下来,院子里灯火通明,叶清音趴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那棵红叶树,似乎没有记忆中的另一棵高啊!
中年女管事看着自家小姐那模样,想到刚来南郡时听到的某些传言,陡然悲愤了起来,她们家小姐只是发会呆,便被认为是傻子,还传得人尽皆知,那淮南侯府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小姐被接出来了,她不敢想若是小姐在里面被磋磨三年会是什么样子。
她用袖子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然后柔声说道:“小姐,天晚了,您早些休息,明日再看吧。”
叶清音嗯了一声。
她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她没有认床的习惯,只是今日有些感慨。
那日她看了父亲的信,很是震惊,父亲说他已与淮南侯府商定好了,等姬淮百日过了她便可以搬到羲山,守满三年孝期,父亲便接她回家。
大夏民风开放,寡妇自然可再嫁,可她与姬淮自幼定亲,从未想过别的归宿且淮南侯一脉虽然世代镇守南郡,但也是皇室分支,不会轻易做出允诺。
她不知父亲付出多少代价,但知道家里没有放弃她,她还可以回家,她突然有了力量去背负她和姬淮之间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