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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岳飞有498套房产

十一月底,秦琪回了趟家。她给家里打电话时,母亲说漏了嘴,父亲在大半个月前做了肝脏片段切除手术,现在他只有半个肝了,精神倒还好,遵医嘱定期去体检就没事。她一听就凶母亲:“你们怎么不说呢?”

“你不是说过下半年事很多嘛,问题不大的,就是要多注意左侧小叶的囊肿。”

秦琪放下手机就向上司申请休年假,她每年有十天年假,但公司事多,活生生被拆成了三份来用。眼看一年快要过去,12月是年终,必然会泡汤,同事们都望风而逃,纷纷用掉年假。

回温州的机票惊人便宜,秦琪顶着风寒到中友百货买了羊绒衫和保暖内衣,样式都差强人意,胜在保暖。打黑车时仍坐张乐的车,她和他混熟了,他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问了句:“哟,出差呢?”

“不啊,回家看看父母。”

“载你去机场?”

“不了,地铁口放我下来就行,我坐机场快轨也很方便的。”

张乐却坚持要送她去机场,还声称不收费,秦琪再三推让,哥们置若罔闻,把车开得飞快。她只好闭上嘴,心里却盘算好了,钱是一定要给的,这大冷天的出趟车不容易,油费也贵。

张乐对秦琪有意思,她自己都看出来了。每次她一进小区,他就会丢下手中的扑克牌跟她打招呼:“嗬,回来了?”

张乐是黑车司机,北京本地人常把私家车拿来当出租车开,谓之为黑车。虽然没办营业执照什么的,但比正常的打车价略便宜,关键是方便,秦琪没少坐。

坐了几次张乐的车后,他们就熟悉起来,每回她要用车,只要张乐的车趴在那儿,她就不考虑别人的,别的司机取笑道:“乐子啊,赶明儿刷一大红漆,写一行秦小姐专列得啦!”

北京人张乐年纪轻轻的,平头,爽朗,爱玩,把父母买的车当赚钱工具。反正家里有房有车,他不必像外地人那样,辛苦奋斗,就吃吃老天爷赏的饭,生活也挺美。

没人要车时,小张和他的同行就聚在门口打牌吹牛,有人出来了就问:“打车吗?”他们管这叫趴活儿,个个都有一搭无一搭地混着,但全是传说中的百万富翁——有房子,又不愁吃穿,底气也足些。谁叫北京才是首都呢,人人都往这儿跑,苦哈哈几十年才买得一套蜗居,他们倒好,坐享其成,悠哉游哉。

张乐能说会道,老邀请秦琪出去玩,初秋去香山看红叶,春天到玉渊潭赏花,到老胡同吃正宗的素斋,或是起个大早去听潭柘寺的钟声……在他的人生里,生活是用来享受的,他也自嘲过:“我啊,就是报纸上爱说的啃老族,胸无大志,成不了大器。可成大器不也是为了享受美食美景嘛,我都唾手可得了,不折腾。”

秦琪懒懒地搭几句腔,不去攻击他。每个人都这样,对自己人要求严格,希望他好,能够更好,但对泛泛之交就不那么讲究了。你会要求你的牌搭子很上进吗,会勒令工作拍档下次别系那条鳝鱼似的领带吗,损人不利己的事,很少会对不大熟的人做。

在航站楼门口,秦琪和张乐推搡了一会儿,他执意不收她的车钱,还冒出一句:“甭跟我客气,就当我买了两盒点心探望咱爸咱妈的!”

“咱爸咱妈”的称呼使北京话透着亲,换了另外的城市,秦琪准要和他翻脸:“谁和你是‘咱’呢?套什么近乎!”同样,她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张乐,请你别再浪费时间了,咱俩没可能。”

搞不好人家会说:“哎哟我的秦小姐,你可误会了,我可没打你主意,就是觉着你人还不错,大家又是街坊邻居的。”若是那样,被窘到的是她,她可不想太难堪。

最终她的车钱没给出去,无奈地想,再找机会塞给他吧。在大庭广众下为了一百块钱拉拉扯扯挺那个的,不坚持了。

安检时,张乐给她发来短信:“小秦,平安!到家告诉一声。”

她没回复。想来真窝囊,多年来也没啥长进,没和别人谈恋爱,却总在枉担虚名,从江川到张乐,真叫她苦笑不得。

在谢院士家,他的外孙女晨晨就认为她和江川是一对,下着棋还不忘夸:“你男朋友是帅哥。”

“不专心,又要输啊!”

秦琪下五子棋的水平之高为院士侧目,她笑道:“我父亲是自来水厂的监测员,他每天记录全城人民饮用水的各项数据,我小时候他总培养我做各种跟数字有关的益智游戏。”

有些好奇会导致钻研,谢院士颔首,表示了然。但有些无聊也会导致钻研,比方说秦琪对待筷子。她和晨晨下五子棋时,顺手拿起她记分的笔转了起来,她会很多种转笔的方法,转得小姑娘目不暇接,揪住她不放,既要学下棋,还要学转笔。

从小到大,她手上空闲的时候少,总在出神入化地转着笔,无意识的动作,那是她在思考。没多少人知道最初她转的是筷子,一开始啪啪掉,转得人心慌意乱,人人讨厌,两个月后,人人都向她请教。

父母天天把她关进小厨房,她总被闷着,变得不爱说话,只跟自己玩。但班里有人发现她转笔,闹着要她教,她虚荣,被捧得高,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学新花样维持优势。

她的性格也随之变了,特别爱说话,下课说,上课也说,别人说话时,她一听,咦,有意思,也加入了。所以总被罚站罚写作业,但作业写多了成绩也趁机好了,讲点小话不算啥,也就罚得少了。

她以玩定天下。在谢院士家也是,几盘棋下来,她就和晨晨成了好朋友,小姑娘很喜欢她,捧出大摞大摞的童话书和她分享。江川找着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沙发上看郑渊洁的《蛇王淘金》,真是个好故事。

“上哪儿了?”她劈头问。

江川跑得呼哧呼哧的:“哦,跟小哈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暖和得很!”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她,笑:“还说不是你男朋友?”

每个人都那样说,可他们都猜错了。秦琪笑盈盈:“不啊,他喜欢女人,我是男人。”

“噢——”小姑娘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那我来追你吧。”

“好啊。”她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脸,“下次再来找你玩。”

江川看着只是笑。道别时,小姑娘还拉着她的手不放,院士看了她好几眼:“晨晨难得和谁这么亲。”

小姑娘甜蜜蜜地笑:“姐姐你后天还来好不好?再教我下棋!”转脸对院士说,“外公,琪琪姐姐比你还厉害!”

“哈,是吗,那改天我来会一会你。”院士看看秦琪,又看看江川,“你们一个班的?”

“不啊,我是电信系二年级。”

江川显摆了一句:“她刚进了数模基地。”

院士微微笑:“英语怎么样?我手上刚接了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项目,下次你来,一起了解了解。”

“啊!”秦琪激动地紧紧握住晨晨的手,江川好笑地瞧着她。离开院士家他才说,“他也是数学起家,喜欢数学好的人。”

秦琪仍沉浸在喜悦中:“我有机会参与到项目里去?”

“打打下手,翻翻资料,你行吗?”江川晓得她英语差,又来笑她。

“哼,人定胜天。”秦琪白他一眼。

十九岁的她多天真,还相信人定胜天。八年后在和平里陈定邦家,她忆及从前的自己,在热茶的雾气里叹了口气,她是高考数学拿满分的人,大学《微积分》考95分,可就像大多数数学成绩优异的人一样,她当了五年的程序员,只长于写程序,还莫名其妙地闯入到电影班子里。

抵达温州是下午两点多,父亲早早就来机场候着了。秦琪跟他说过不用接,他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她临上飞机前打了个电话,父亲说:“我也准备动身了。”她真拿他没办法,一到出站口就东张西望,父亲叫了起来,“这里,这里!”

秦琪闻声望过去,心里一酸。上次回家是过年时,算起来也就八九个月不见,父亲却老了很多。他戴了顶绒线帽子,穿黑色的棉服,挤在接站的人群里是很不起眼的小个子,他径直去接秦琪的箱子,她避了一下,声音沙哑地说:“不重的,而且它有轮子,能滚。”

父亲不听,仍去接箱子,她松开手:“爸,它有四个轮子,直接推就行,用不着拖。”

父亲应了,却还是拖着它朝前走。秦琪在他身后跟着,鼻子酸得很厉害,别的父女重逢会是怎样的呢,女儿跳起来抱爸爸,亲亲热热笑哈哈地回家去?可她和父亲之间话语不多,这是她在意的亲人,可她怯于表达。

越是面对深爱越是难以表达,电影里的阿川对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她跟在父亲后面问:“爸,你好了些吗?”

“没事了,你工作顺利吧?”

“挺顺利,最近还认识了几个做电影的朋友。”

“电影?”父亲看了她一眼。

“对啊,他们是拍电影的,香港的导演,拿过大奖的,我也参与了一点点。”

机场大巴已停在门口,秦琪去买票,父亲说:“我来我来。”她说,“我来我来。”又争了一下,她赢了,因为售票的女人说,“老师傅,女儿这么大了,也赚钱了吧,别和她争啦。”

秦琪的鼻子又酸了一下,父亲才51岁,可别人喊他,老师傅。

父亲老了,她自己也是吧,别人看得清清楚楚,说“女儿这么大了”。怎么能不老呢,据说衰老的标志之一,就是以前感受不到的、不以为然的道理,渐渐地都感受到了,都明白了。她也越发有这种迹象了,就像她在人群中看到父亲的身影,矮小、灰扑扑,脸上有沉重生活的气息,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

中学时,老师要求背诵这篇课文中,她愤愤不已,多平淡啊,并且小题大做,不就是爬月台买橘子嘛,为什么要赏析评点?不至于嘛。到了如今她才能切肤地体会到文章的隽永,它书写了普天之下做儿女都会有的感受,若不认为它好,那是由于你还年轻。

你还年轻,可你也终将一年年的老去。

在车上,秦琪没说话。小时候她总缠着父母问这问那,但念高中以后,她和父母的沟通就少了很多,入社会更是。每年过年回去,她总把自己弄得很忙,看书、晨跑、打扫卫生和做饭,有时也到街上走一走,尽量不和父母独处太久。

她不晓得该说什么,父亲大概也是。他48岁就从自来水厂退休了,他们新招了个24岁的技术员取代了他的工作,用五万块买断了他余下的工龄,退休工资按在职工资的85%逐月发放。父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在秦琪打电话回家时,拿过她母亲的手机,停顿了一下说:“囡儿,我上个月办了内退手续,不用再去上班了。”

秦琪说:“那也好,趁机休息休息吧。”

父亲48岁就退休了,他工作了几十年,也只会凭工作挣钱,退下来了做什么呢。母亲在几年前也下岗了,秦琪见过她在家愁眉不展的样子,安慰说:“钱也没少拿太多,你别想不开,去打打麻将吧。过得舒服点不好吗,换了我可高兴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树立目标,争取35岁退休,你看看你,总算不操心了,好事啊!”

母亲高兴不起来,她和父亲一样,守住饭碗累了半辈子,说退就退了,往后可做点什么好呢。想起来就茫然,真愁人。

母亲退休第二个月在家具城找了份工作,给一个本地产的沙发品牌看店。对方的招工启事上写着40岁以下,母亲都45岁了,硬是拿着小姨的身份证去面试,对方怀疑地问:“大姐,你真的才39啊?”

母亲唉了一声:“不注意保养,显老。”对方又看了看她,“没想着保养吧?”

母亲又唉了一声。鉴于她对沙发有所了解,说得头头是道,人看起来也本分,沙发店录用了她,上班时间定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以及晚上8点半到10点半打烊。这两个时间段都是鸡肋,前者是换下主力营业员去吃饭,中午来逛店的客户必然少,但也不该把店门关着;后者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心态,大晚上的逛沙发的人是有,吃了晚饭来散步嘛,可成交率很低,真正的主顾不大会在快关门时跑来选沙发。

沙发店摆明了是不指望这个本名叫赵红英、化名为赵红丽的员工创造价值的,给她开的薪水也低,可母亲却有滋有味地做了下去,干了三个月就向秦琪报喜:“我这个月卖了一套沙发!”

“一个月才卖一套沙发啊……”秦琪暗笑。

母亲对秦琪的态度很不满:“我没说完呢!我卖的那套沙发价值好几十万,黄梨木的!”

秦琪见风使舵,肃然起敬地问:“咋办到的?”

母亲上书店买了几本沙发方面的书,一有空就看,把资料都记在心里,客户试沙发时她都能说出个名堂。书籍里关于沙发的保养部分,被她分门别类地复印成几十份,碰到有购买意向的就送给对方。

家具城二楼有间打印店,专为商家和大客户签订批发合同服务,守店的女孩是外地人,母亲每次来接班时都会给她带点饭菜。女孩省了饭钱,知恩图报地拿老板的复印机做人情,悄悄帮母亲复印资料。两人有来有往,大家都以为是亲戚,母亲瞧着女孩有点像秦琪,干脆认下来当了个干女儿。

家族里女孩少,秦琪只有两个表姐,早几年就嫁到外地去了。母亲却是很喜欢女孩的,跟守店女孩热络得不行,还把她介绍给前单位的小田,年轻人很处得来,都很感激她。秦琪过年回去一看,不像嘛,她圆脸,女孩尖脸,她浓眉大眼,女孩细长眉眼,不像不像。

或许那是母亲太想她的缘故,这次回家的路上,秦琪忍不住想。几年下来,那个品牌经营得一般,没能在同行业扬名立万,却也还能维持生意。母亲做得熟,也不像其他员工似的,别家一挖角就跑,尽管年纪略长了些,但人很可靠,被留用至今。秦琪笑过她:“没给你涨工资啊?”

“没涨,不过过年总有红包。”

当初那位买黄梨木的客户做小首饰发了家,过来买沙发孝敬父母,他的父母被秦琪母亲递上的装订资料打动,促成了这单生意。他们也是苦出身的人,晓得这其中是花了心思的,秦琪问:“给你提了多少成?”

母亲天真烂漫地回答:“没有啊,我是拿固定工资的。但老板很开心,说要给我涨三百块。”

“就三百啊?你该要提成的。”秦琪很为母亲叫屈。

母亲说:“有事做就好,那不是我的钱,不能惦记着。他给,当然好,不给更正常。”

父母总是这样,从不争什么。当年换到两居室,攒了三个月的钱才敢去看沙发,不晓得走了多少家店铺。

真皮的是气派,但和家里不配套,显得突兀,又太贵,不买;藤制的会惹虫,躺着硌应,不买;最后挑中了布艺沙发,又宽又软,一用多年,母亲总说它好。但秦琪明白她真正喜欢的是红木的,在店堂里看了又看,销售员极力怂恿她买,她才回过神,说它不实用,冬天又硬又冷,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他们习惯把有限的钱花出最高的性价比,积累了丰富的沙发知识,谁料到有天会成为母亲的第二职业?但她日渐老去,秦琪劝她别再打工了,为那点钱劳心费力的不合算,可母亲总说闲不住,有事做,人才有活力。父亲也是,退休后慌了大半个月,找到建筑工地给人当厨子。

秦琪在电话里跳脚不已:“爸,你在家都不大烧饭,能行嘛?你和妈身体都不好,都别干了,从下个月起,我多寄一千五。”

可她寄了再多的钱他们也不动用,又不会做别的,一五一十地存在银行贬值。只有一次,母亲见干女儿在跟人合放高利贷,动了念头也想参与一把,被她果断地阻止了。父亲不要秦琪的钱,也不听她的:“这钱赚得轻松,农民工不挑食,油水大分量足就行了。”

秦琪很为父亲捏把汗,但父亲在建筑工地变开朗了很多,还跟民工兄弟学会了花样繁多的扑克牌打法。他是自来水厂的监测员,一辈子都在跟数字打交道,长于记牌,没几天就青出于蓝,打得众人落花流水。

扑克牌让父亲在工地成了独孤求败,便拿出了象棋,这是他年轻时最大的爱好。他的棋艺本来很一般,但跟民工兄弟学到了各种野路子,渐渐地也能赢上几盘了。靠着牌技和棋艺,他成为某个小领导司机的座上宾,每晚都杀得难解难分。

在司机的举荐下,父亲为该单位定期做宣传栏。他写得一手好字,替办公室主任减了负,主任的钱没少拿一分,空出大把时间,也加入棋牌兴趣小组。父亲在晚年的兼职工作中摇身一变,活成了乐呵呵的老人,致力于他的文化事业,春节时铺开红纸写对联,隔壁左右都来求他的字。

“我以前也是有文学梦的。”父亲说。秦琪听了就笑,她以为只有农民企业家才爱这么说,但父亲是真喜欢,买回一大摞诗文歌赋和对联集锦,没事就把玩一番。春节时,秦琪在客厅看黄耀明演唱会的碟,父亲在宣纸上运笔游龙,杜甫的诗张口就来,他最喜欢杜甫。

母亲见到秦琪很高兴,病痛多的缘故,她做的饭越发清淡了,但为了秦琪,她提议:“蘸料里加点辣椒酱?”

“不,不用。”秦琪说,“妈,你歇着,今天你生日,我来做。”

“不行,我来吧,你天天上班累。”

“你不也在上班吗?”

父亲放下报纸:“还是我来吧。”

父亲烧饭时,秦琪就站在旁边看。说来也怪,自打她构思电影《绝望坡》,竟在不自觉中对自己的亲情也进行了梳理,前所未有地依恋起父母来。父亲把鱼丸汤装盘,她端上桌,招呼着母亲吃饭:“来,尝尝满汉全席!我爸不是号称在工地上学会了湖南菜、四川菜和广东菜嘛!”

“辣,吃不得。”母亲说,“辣得胃都痛,会死人的。”

秦琪在武汉读了四年书,毕业后又在光谷工作了三年多,口味早就被同化。但这次回家,她吃着父母做的饭,竟也觉出了可口,吃完一碗饭,喝了一大碗鱼丸汤,还干掉了两盘子花蛤。

花蛤是她惟一会做的菜,沸水里一丢,数着1234567就捞出来,不多不少整7秒。在北京时她想吃花蛤想到发疯,买着了就呼朋引伴喊朋友来吃,他们面面相觑:“秦琪,你没弄熟啊,花蛤不煮开口咋吃?”

她笑眯眯,洗净一枚硬币在花蛤壳子扭两下就弄开了,丢给他们。但朋友们又大惊小怪:“血淋淋的,没熟!”

“这才够鲜,像红酒焗的吧?看不到血说明烫老了,难吃。”她风卷残云,朋友们都笑她茹毛饮血。

父母作息很规律,洗了碗就出去散步,母亲要去上班,父亲把她送到家具城,就去找他的老伙计们下下棋打打牌,两小时很快消磨掉,再和母亲一起回家。秦琪回来了也闹着要去家具城逛逛,他们依了她,母亲工作时,父亲就和她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喝茶聊天。

是父亲主动问起电影的,他早就声明过自己也有一腔文学梦。秦琪跟他讲了讲,他喝完一杯茶又去添了一杯,好半天才问:“想写温州炒房团?那你可别走偏了。”

“什么?”

父亲不懂电影,也不懂创作,但他的社会经验比秦琪多得多,她愿意听他讲下去:“为什么会出现炒房团?”

这类问题司空见惯,经济论坛和房产论坛每天都有人在探讨,秦琪不假思索道:“暴利嘛。”

父亲又问:“为什么房子会成为暴利?”

“这是基本需求啊,是个人就要找地方住。”秦琪觉得父亲问得好奇怪,可父亲却反问,“吃饭也是基本需求,是个人就要吃饭,为什么大米没能成为暴利?”

秦琪被问住了,想了一阵才说:“很多人一生也只住过几套房子,但大米是顿顿都要吃的,若哄抬大米价格,老百姓没两天就会造反。房子不同,房价泡沫大。”

“还得再想想。”父亲前些日子看了岳飞的传记,“他有房产498套,古人住的都是宅院,相当于现在的别墅吧?他还有1400多亩地用来出租,按你的理论,一人一套就正好,多占了就叫泡沫?”

秦琪吓一跳:“真的?”

“他孙子在‘祖宗田米直’里写的。民族英雄囤几百套房子都没泡沫,今天的权贵囤就泡沫了?囡儿,房价不是我们温州人炒出来的,他们炒房是打短线,没下家就出不了手。”

秦琪头很大:“岳飞这样只囤积的,才是高房价的支撑?”

父女在回家的途中还在谈论,父亲跟秦琪说:“咱家日子不好过,但也供了你出来,我和你妈退休都找到事做,拿双份工资,养老钱不用愁。”说这话时,父亲很自豪,“我觉得自己的钱够用了,可那些比我富的人,富上个几百倍几千倍的人咋不说自己赚够了?”

“习惯了赚钱,停不了手吧。”秦琪说。

“再习惯也会累,你靠工资吃饭都会累,想休息休息,他们做大买卖更累,不想休息吗?”到家后,父亲扔给她一本《杜甫诗选》,“翻着玩玩吧。”

第二天晚上,秦琪在意识到之前编的故事没想透彻,思路和主题有偏差。为何房子会带来高额利润?因为这是中国人的情结,谁都想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不被风吹雨淋。她要思索的实则是,温州炒房团的心理。连父亲都认为自己赚够了,可他们呢?疯狂赚钱停不了手的背后,动机是什么?

她把先前的故事又顺了顺,回忆起父亲听到琪琪母亲借钱买房那一节时皱了皱眉,她去问他:“我的设置有问题?”

“没问题,我不赞同她的做法罢了。”

秦琪说:“她竭尽所能。”

父亲看着她:“我理解,但太尽力了。”

秦琪一怔,过了片刻才明白父亲是在说琪琪母亲不自量力。在买房上,太多人都认为自己是刚性需求,非买不可,但生活真的存在那么多“必需品”吗?母亲对她说,退休后,她和父亲都过得充实积极,她还当他们嘴硬,可这次回来了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确很知足。

父亲又在练字,秦琪抱着杜甫的诗集看了一阵。父亲练得很专注,写完了一首七绝才说:“从前太担忧你的前程,把你逼得太狠,是我们不好……等我老了才想通了好些事。”

来不及了,爸爸,我也就是劳动妇女的命。小时候,秦琪是怨过的,但高考后她不怨了,她认了。父亲练着字,她不语,走开去,开了电脑听歌,黄耀明的《赤子》:“一生人只一个血脉跳得那样近,而相处如同陌生,阔别却又觉得亲。一生能有几个爱护你的也是人,正是为了深爱便遗憾……”

她将QQ签名改成“人大了要长聚很难”,导演在视频里吃着鲜虾云吞,朝她做了个开枪的手势:“我在回想你前天讲的几段,琪琪和阿川都在为今后打算,但让人听出了不祥之兆。”

“你真敏感。”秦琪在电脑前晃荡着腿。这台电脑是她大学毕业第二年买的,用了三年淘汰了,乘火车扛回了家。母亲偶尔用它查木材资料,父亲则趴在上面看新闻。

导演却很认真:“别说现实叫人茫然,只得听天由命,没打算;有打算又能怎么样呢,你鼓足了勇气,打定了主意,但搞不好有天你就得无可奈何地说,哎,算了。”

“打定了主意,然后算了。打算一词的正解是这样啊,算你狠。”秦琪冲导演竖起大拇指。电影讨论了许久,重心已一换再换,导演连喊吃不消,他原想做个围绕炒房团展开的荒诞剧,充斥黑色幽默,但秦琪半路杀将进来,一再带给他新鲜的冲击。

最初的构想里,电影名是《房事》,没多久换成了《绝望坡》,但阿川和琪琪这对男女和母亲的关系又使导演有了新想法,他喝着云吞汤,跟秦琪商量:“叫《母亲》怎样?在时代热点下讲述传统亲情。”

信宇的脸苦哈哈地凑过来:“两位领导,你们能不能稳定点?天马行空一换再换,我们几个小的被弄疯了啊。”

这是信宇正儿八百的第一部作品,导演教训他:“一部电影讨论一年是常事,我拍了四部片子,每个剧本都磨了十来遍,一次次推翻自己是好痛苦,但不打磨怎能达到最佳效果?”

秦琪笑着看他们斗嘴,话是没错,编剧和导演各有各的痛苦,可观众看到的影视大多都很烂,这是什么道理?

这趟回家给她的启发很大,父亲说,他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形而上地讨论是和非,他只愿相信做事要量力而行,有多大能量就办多大事,绝不勉为其难。好比买房,时机成熟了就出手,不成熟就再等等,错失机会也不要紧,内心平静最重要。她把这些说给导演听,导演说:“道理我懂,但我着急。”

急什么呢,他说,阿琪,时不我待。他怕被人抢了先,怕投资人撤资,怕无法给团队交待,他这也怕那也怕,哪还有半分富家子的从容?秦琪对父亲说:“男人的事业心真是可怕,他在情场上挥洒自如,一说起电影就担惊受怕。”

父亲赞许地看了看她:“怕字什么写?”

“咦?”秦琪说,“竖心旁加个白……啊!心里一片空白就是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怕。”父亲说,“我和陈师傅下棋,他也有他的怕,他给王局长开车,王局长呢,也有害怕的事……每个人都有。”

无欲则刚,但凡俗的人类被欲望驱赶着朝前走,皆有惊怕和软弱。陈定邦说,真正的困境是对未来一筹莫展;导演说,现实叫人茫然——他们的想法如出一辙,再往深里想,答案不言而喻。仿佛一道神光从脑中劈过,秦琪在电脑前语无伦次:“导演导演,我有重大突破,等回北京和你详谈!”

很久了,真有很久了,她不曾体会到工作带来的振奋感。而在大学校园里,类似的感觉比比皆是,哪怕是让她犯怵的英语,也能废寝忘食地攻克。谢院士的自然科学项目在向她招手,她便头悬梁锥刺股地捧着词典背诵,室友们都问:“在为四级做准备啊?”

她点个头,继续昏天黑地地背,连江川拿羊肉汤诱惑她,她都意志坚定地揣个小本子边喝汤边叨咕“羊肉”、“胡萝卜”和“辣椒”的英文,像抢到了武林秘籍的大魔头。

之后江川带她去见院士,院士没考察她什么,只给她一份项目进度表,让她在不和课程发生冲突时尽量去就行了。秦琪一拳打在棉花上很失落,院士留用她,大概是看在外孙女晨晨的面子吧,她心不在焉地和小姑娘下棋,惹得晨晨有意见:“喂喂,琪琪姐姐,你再这么轻敌我可要掀桌子啊!”

“哦哦哦,好。”她抓抓头发苦笑着,“哪敢轻视你,我在想事情。”

院士没有给她分配多少事,每次她去,就扔给她几页纸,让她带回去翻译。余下的时间她像听天书似的,观摩着项目的核心成员讨论和实验,感觉自己误闯了禁地,挫败感很强。可她又是不服输的性子,当天就去找江川借光电子的专业书来看。

深冬天气,阳光和树叶子揉在一起,江川翻箱倒柜找出以往的课本,在树下递给她。她发狠地说:“我就不信我弄不懂!”

江川的面孔在光影拂动间似明似暗,他似乎笑了一下:“你啊!院士夸过你,他说,那丫头啊,真不错,做事认真,也吃得了苦,劲头上来像武将,头天给她的资料,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到实验室里来。”

院士说她像武将,她仍蔫头耷脑:“没什么,笨鸟先飞。”

“笨鸟,我还有东西送给你。”江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几门课都有些深,光靠自学可能不行。这是课表,你和自己的课表对一对,有空就去听听吧。跨专业不经点拨会吃力,平时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我不像你,时间多。”

江川并未参与院士的项目,秦琪感激地接过课表,问道:“那你平时做什么?”

“踢球、听歌,看《故事会》,边吃豆子边看。”江川又揉她的头发,“你总把自己上紧了发条,很好玩?”

“女人嘛,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江川笑:“怪不得院士说你是武将,我也觉得你比我像男人。”

秦琪想踢他,但收了人家诸多好处,这一脚便踢不下去了:“在你那里连吃带拿,怎么报答?后天平安夜,你有安排吗?”

“哦,我想看电影。”江川说。

“好啊,我很喜欢看电影。”秦琪扬了扬书,“一言为定啊,后天来找你。”

江川轻笑一声:“原来你是借答谢之名满足私欲啊,那还得包一顿晚饭。”

秦琪站住了:“我是打算先吃晚饭再看电影啊,不过,我看电影是要吃零食的,零食你包了。”

就这样定下了平安夜之约,室友们早早地就在做准备了,买衣服、剪头发、修眉毛……这个节日一向是用来表白和约会的,三姐问秦琪:“怎么安排?”

“找自习室看书。”

三姐嗤道:“又骗人,你家江川不会同意的。”

“他不是我家的。”秦琪总认认真真地解释,但没人信。这回倒好了,真的要和他去看电影,情侣档。

不都说我和他在一起吗,好,我就坐实了它,我之所为,如你们所说所见。许多年后的秦琪在故乡的十二月回想往事,静夜里嘴边浮起一丝淡不可辨的笑容,数到8973还没睡着,看来还是得请出酒,她咬了咬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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