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即将划破天际之时,一只不起眼的雀鸟从平地一处隐蔽的石缝中奋力钻出,扑棱着一对小翅膀习惯性地飞上旁边一株老树的树冠,就这么立在最顶端的那一根小枝桠上,肥硕的身躯压得小枝桠不住地上下摇晃……
“世间万物,皆阴阳和合,尸鸠也一样,每日必吸取晨间最柔和的朝阳之气来中和自己过于阴寒的体质……”
就在这只尸鸠鸟眯着眼睛等待着朝阳如同往常那般缓缓照射在自己身上时,离它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一抹盘踞多时的赤色身影毫无预警地动了——
“唰——”
赤焰蛇猛地一个飞身跃起,宛如一条飞鞭呼啸着甩向了半空,迎着姗姗来迟的第一缕阳光,嘴巴一张,“嘶”的一声,一股强劲的吸力瞬间便袭向了立于树冠之上的小小身影,只见尸鸠身子一歪,而后,任由它如何大惊失色地狂拍双翅,也依然无法扭转被直直吸入蛇腹的命运!
“啪!”
细长而坚韧的火红色蛇身随着冲力掉落在粗壮的枝干上,一根细小的羽毛就这样粘在了嘴缝边,蛇腹若有似无地蠕动了一下——
“记住,别吞了,我要活的……”
忽然想起了慕南星早前的嘱咐,赤焰蛇一愣,而后连忙扭了扭身子,将尸鸠整个儿逼回了口中咬着……
感觉到尸鸠的挣扎,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昂着脑袋,顺着树干往下一滑,眨眼间,便身形灵活地窜入了草丛,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
一回到夜氏宅邸,早已失去耐性的赤焰蛇,脑袋一甩,顺势就把嘴里的尸鸠吐在了地上。
浑身湿漉漉的尸鸠像是如梦初醒,一股脑儿地扑腾起来,奈何翅膀粘满了黏液,费了半天劲儿也只是落得一个满地打滚的狼狈样子……
这倒弄得慕南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好先拿了个竹篓子将尸鸠倒扣住,而赤焰蛇则自动自发地爬上竹篓用自身重量稳稳当当地压着。
慕南星笑着摸了摸赤焰蛇那光光滑滑的小脑袋,又端了一小碟栗子糕过来,一块块捏着丢入了蛇口,算是犒劳它这一趟跑腿。
而尸鸠终于也不折腾了,竹篓下只听见几声微弱的“啾啾”声,好似在求饶一般。
“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慕南星轻声道,“只是要借你的一双眼睛来用用罢了……”
此话一出,吓得尸鸠差点把竹篓连同赤焰蛇一起都给掀翻了!
慕南星:“……”
好吧,瞧她这话说的……她刚才是不是夜隐附体了?
最终,还是一张定身符贴上,才叫炸了毛的尸鸠被迫着安静了下来。
又取了一根银针,轻轻戳破了食指的指腹,挤出一滴血来,以笔沾取,接着又在尸鸠的爪子上戳了个细小的血洞,同样以笔沾取了些许血滴,混合了两者血液的笔尖再沾以朱墨,一边起笔画符,一边缓缓念起了咒语:
“目有物,耳有声,汝见即我见,汝闻即我闻……”
当那抹鲜红的血墨在黄符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时,所有的字迹忽然像是一瞬间褪了色般渐渐淡化成了灰色,而那抹鲜红,恍如被风吹入了尸鸠的双目之中,原本褐色的眼珠已然变成了殷红色——
待完成了这“共视共闻”的符箓之术、尸鸠额头上那道黄符也被取下来之后,赤焰蛇“嘶”的一声咧着嘴巴,尖细的瞳孔牢牢盯住尸鸠,一个挺身就朝着它飞扑了过去,直接把这可怜的小东西吓得没命地狂扇翅膀、连跳带飞地越过窗户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而慕南星则在笑过之后,便将那张褪了色的黄符细细折成一个特殊的形状,置于双掌交叠之间,然后闭起双眼、盘腿静坐,开始凝神感知尸鸠那头传来的所见所闻——
……
一身狼狈又惊魂未定的尸鸠鸟在逃出了夜氏宅邸之后,愣是晕头转向乱飞了一气,等到飞不动了才想起来找了处树洞躲了进去,约莫平日里也常光顾这个树洞,里头竟铺有一层细碎的干草,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就这样专心致志地窝在草堆里修整着自己那一身算不上好看的羽毛……
直到日头高挂,眼看着已经过了晌午了,这才心满意足的钻出树洞,仿佛连受惊的心绪都抚平了一般,站在枝头“啾啾”叫了几声,状似不经意地四处察看了一番,确认那抹万恶的绯色细长身影没有跟来,这才毅然飞向了玉泉观的方向。
沿着一惯的路线飞飞停停,最终落脚在那处石缝边上,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让尸鸠有些迫不及待地钻入了缝隙下方的甬道。
所有的日光顿时被挡在了石板之外,就连空气都骤然阴冷了几分……
小小的身躯灵活地在狭小的甬道内跳跃着奋力前行,偶尔想拍拍翅膀加快些速度,无奈却施展不开,反而扫落了满头的尘土……
越往里头走,光线越暗,好像已经走到了尽头眼看就要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尸鸠却异常笃定地前行着。
果然,没过多久,眼前又渐渐亮了起来,很快便出现了一处转角,微弱的光线从前方倾斜过来,追着这光亮绕过转角处,便看见了一扇镂空的方形石窗,窗内赫然便是一间不小的密室!
尸鸠收翅将身子往石窗上镂空的孔洞中灵巧地一钻便进了密室,随后,立在窗台上警觉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动静……
而透过尸鸠的双眼,慕南星自然也地将密室中的一切同步映入了自己的脑海——
令她略感诧异的是,整间密室内都充斥着一片有如珍珠般柔和明润的光芒,不由得好奇于光源所在,这才一眼看清了那悬于石墙上的四个灯座之中,竟分别放置着一颗大如南橘的夜明珠!
密室中央,并排摆着两口棺,左边是白玉棺,右边是黑楠棺,皆没有上盖,而是将棺盖斜靠在一侧……
尸鸠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密室中央,在黑楠棺的棺木边缘上落了脚,小脑袋微微探出,默默打量着棺内的情景——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大褂的瘦削老道,正双目紧闭的躺在狭窄的棺壁之间,道冠放置在头侧,一头卷曲的花白头发即使梳成发髻也仍然显得毛躁不堪,似是带着异域血统……而此人虽说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就连嘴唇都呈现着诡异的紫色,但他心口处那一丝微弱而缓慢的起伏却说明此人仍有气息进出,是个活人而非死尸。
对此,尸鸠似是见惯不怪,略略看了两眼,只是那小眼神却掩饰不住的闪过一抹遗憾:怎么还没死?
随后又重振双翅,一跃而起,径直飞跳至旁边的白玉棺,只是,这次它的失望之情简直是满溢而出,只因棺中空荡荡的,只有一缕微弱到几乎闻不见的尸气被遗留在这四壁之间……
它泄愤似的绕着白玉棺盘旋着飞了好几圈,最后才无可奈何地回到了窗台上,悻悻然地沿着甬道原路返回了地面……
它知道,若想等到白玉棺的那具尸体出现,势必是要到深夜时分了,在这之前,唯有去别处碰碰运气了,实在是一整天连惊带吓的耗去了太多的精力,肚子里饿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