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既然梦魇之力已经褪去，那我就先回房了……”
慕南星也顾不得自己看起来就是一副想要拔腿而逃的窘状，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利落地跳下软榻，立即朝外走去……
夜隐唇边噙着一抹戏谑，等她快要奔至书房门口时才一跃而起，长臂一探便将人拖进怀中——
只是，当他意识到出手揽住慕南星腰身的是自己的左手时，眉头紧紧拢在了一起……
慕南星下意识转头看他，在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腰时，有些不解，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便明白了症结所在——他的左手……
夜隐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的将手臂收了回去，改用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在她唇上啄了一记，才若无其事的道，“回去休息吧。”
“嗯，”慕南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轻声道，“公子早膳想吃什么？”
又喊他公子了？夜隐挑眉，故意又把她抓过来啃咬一番，“喊我什么？”
“……师兄。”慕南星只能妥协。
“乖，早膳随意弄些清粥小菜便成。”现在他们两个吃什么都是甜的，而娄逍嘛……
“知道了。”慕南星眨了眨眼，又何尝不知道他这是有意捉弄娄总管，要知道，娄总管虽说也是饕餮，但也有不喜的食物，这清粥便是其中之一……
等慕南星离开，夜隐唇边的弧度才渐渐收了起来，举起左手沉默地端详了一会儿，眼底神色不明，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般缓缓踱步至紫檀桌案旁，左手开始慢条斯理地磨起了墨，而后，铺开纸张，却并不取笔，竟是直接以左手手指蘸墨，五个指头蘸了个遍，就这样以五指为笔，肆意落墨，姿态潇洒地作起画来……
画到一半时，左手忽然抖了抖，指上的墨滴到纸上，夜隐也不在意，顺着那墨滴一阵涂抹，不料左手又是一个不受控制的痉挛，“斯拉”一声便将画纸扯破了一道大口子……
“哼。”
伸手将那撕坏的纸张丢弃到一旁，接着又铺了一张白纸，继续驱使左手涂涂抹抹，好像在跟谁较劲似的……
而左手也是不屈不挠，继续不听使唤地将画作一张接一张撕烂……
夜隐依旧云淡风轻，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撕一张换一张，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衣袍上墨迹斑斑也不去理会，只是举着左手慢慢握成了拳，凤眸微眯。
“下次再敢碰她一根汗毛，本公子就把这手剁了。”
冷冷说完，夜隐眉头依然紧蹙。
之前不觉得，如今有了慕南星，若不解决这事，他似乎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将她拆吃入腹……
啧，麻烦。
“笃笃。”书房门被轻敲了两下，“师兄，吃早膳了。”
慕南星端着一碗清粥和两样小菜就进来了。
“怎么……弄成了这样？”
原本整洁的书房，此时不仅满地的废纸，就连桌案上都溅满了墨汁，而一向温润如玉的夜公子，看起来就像一个顽劣的小童，身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墨迹，手上更是一片漆黑，就连那张出尘的俊脸上也不能幸免，一道灰色墨痕从脸颊一路延至下颌……
而夜隐只是扯着嘴角一本正经道，“心血来潮，以指作画也未尝不可。”
慕南星淡淡看了他一眼，“上好的墨汁，可不好洗……”说完便搁下早膳去打水了。
果然，洗了几遍都没洗干净，慕南星叹了口气，“只能去熬点米汤来泡一下了……”
于是，又去熬了些米汤，晾凉了拿来给夜隐泡手，然而墨渍还是有所残留，只好拿了湿帕子给他仔细擦拭……
“我自己来。”夜隐伸出右手一把抢过慕南星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搓着左手。
慕南星也就随他去，利落地将书房收拾了一番，等她擦拭完桌案后，转头瞧着窗外的绿意，索性也提笔画了起来……
原本只是随意勾勒着树影，谁知越画越入了神，一笔一划细细描绘着，脑海中浮现的一切细节都付诸于笔端，纤纤素手快速挥动着，技巧娴熟，丝毫没有任何停顿，竟是一气呵成地将整张纸都画得满满当当……
不知何时，夜隐已走至她身后，不发一语的看着她作画。
遮天蔽日的巨木，如天柱，鼎立在天地之间，蓬勃的树冠穿过层层云雾，直达九霄，树干宛如青山耸立，隐隐可见无数人影正穿梭其间，而那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则深深钻入地下，一条黑水从中横穿而过，水中扁舟荡漾，皆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至此，这巨木就好像是一道天梯，由上而下依次连接着天界、凡界和冥界……
“通天神木……”
夜隐低沉的嗓音惊醒了搁笔发怔的慕南星，她抬头有些茫然的看向他，好似画出这幅图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是了，这便是通天神木，师父一直在找的东西……”慕南星这才有些恍然，曾经，师父跟她提到过，他原本是守护神木的天神，只因要寻找这乍然消失的神木而下了天界，最终才遇见了她这只小白狐……
“你不可能见过它，而我从未在任何一本书上见过相关描述，”夜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弯腰看着她，轻轻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我……”慕南星微微蹙眉，迷惘道，“我也不知道……”
这副景象，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起初还模模糊糊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而当她被画笔牵动着一步步画下来之后，它便异常清晰地占据了整个脑海，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呼啸在云雾间的气流声，顺着整根巨木而上下游走、上天入地……
“那你呢？”慕南星不由得奇怪地看着夜隐，“你怎么知道这是通天神木？”若不是他喊出这四个字，她恐怕也不能立即恍悟……
“我？”夜隐挑眉，高深莫测的勾着薄唇，“我自然是见过它。”
“你见过它？那……师父知道吗？你可曾告诉师父？”慕南星惊讶得睁大了星眸，立即想到了许久未有音讯的师父，这对于苦寻神木而不得其踪的师父来说，必定是重大线索……
“你以为，九天真君为何会教我道术？”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深沉，他缓缓开口，“正是因为我见过神木，而他欲探得我的记忆碎片找寻出相关线索，这才有了这桩互利互惠的……交易。”
闻言，慕南星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黯然，最终呐呐道，“原来如此……”
“只可惜，我们见到它时，它已经没什么生机了……”夜隐端详着墨迹未干的神木图，微微叹息道，“那时，它还只是株小树，扎根在山林间并不起眼，我们自然也不知道它是什么通天神木……”
若不是九天真君找他索取有关神木的记忆，他大概也早就遗忘了那时的一面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