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隐亲自去冥府取了生死簿回来一看，九天真君正在他的库房里转悠，并且已经挑了不少感兴趣的物件直接搬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他怎么忘了？这九天真君向来是好奇心旺盛，见到什么都想探究一番……
夜隐一边扶额，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怪人计较，早知道就不该把南星支到云天书楼去，有她在，就算无力阻止对方，起码也能将那些被挑走的物件做个登记，来日好讨人情不是？
半晌后，见对方挑得差不多了，夜隐才出声道，“师父，生死簿拿回来了。”
九天真君闻言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夜隐奇怪道，“你叫本君什么？”
“师父。”夜隐露出一抹笑，真诚道，“当年有幸得师父赐书，夜隐才得以悟道修得人形，这份恩情自然是感念在心。”为了坐实慕南星的一声“师兄”，夜隐并不介意厚着脸皮给自己扒拉一个师徒名分。
“……”九天真君皱眉看着他，“当年怎么不见你叫师父？”那段时间，陆陆续续丢了不少书给他，好些道术都叫他领悟了去，若不是后来自己有了神木的线索而匆匆离开，可能真的会收他为徒也说不定，毕竟这玄狐妖天赋异禀，学得飞快，教起来也颇有趣味……
“当年只敢在心里称呼师父。”事实上，他只打算学完就跑，倒没想到是对方先跑了。
九天真君又看了夜隐一眼，默默在心中卜了一卦，这才开口道，“嗯，卜的卦不好不坏，总归是没什么坏处，那就随你吧。”
……果然如慕南星所说，收徒必先卜卦。
夜隐扯了下嘴角，拱手弯腰，作揖道，“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只是行了个礼变算作认师难免有些草率，但九天真君向来不将这些礼教放在心上，随意挥挥手便揭过这一茬，转头看起了夜隐拿回来的生死簿。
等他翻看完，夜隐问：“这上面只记录了南星转世为白狐之后的情况，而转世前的则是一片空白，师父可知这是为何？”
“冥界生死簿只记录凡界众生的前世今生，天界众神则是南斗星君在掌管，分属不同……”九天真君略一思索，便明了道，“因此，这说明，南星转生为狐之前，可能并不属于凡界。”
“果然如此吗……”夜隐微微叹了口气，原本看起来只是区区五百年道行的小狐妖，如今竟有可能是天神转世下凡……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这么认为？”
“我只是有所猜测，对于龙晶，她的妖狐之躯丝毫不畏惧那样的纯阳之气，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正好那时判官到来，他也就顺势打起了生死簿的主意。
“玉泉观的那株苍松，本君看过了，它很有可能也是神木转生到凡界后的化身之一，并且照例是枯死多年……”
三千年来，他游历于世间，找到过无数株曾是神木转生而成的植株，只是它们都无一例外的枯死了数百上千年，只留下一截枯木在那里，叫他一次次断了线索……
“昨夜，本君已经探过南星的记忆碎片，除了那几次影像，并没有更多的关于神木的记忆，这有点奇怪。”而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关于神木的记忆，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显得很是突兀……
夜隐闻言，立即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九天真君，冷声道，“你进了她院子？”
九天真君有些莫名的瞥了他一眼，道，“昨夜在玉泉观便探过了，她与你不同，单纯正直，神识毫无防备，本君随意便可探看。”而当年为了探这玄狐的记忆碎片，竟要经过他本人同意才能进入他的神识，还被讨要了道书作为交换条件……不过，他后来也在《妖经》上以此事为契机引他关注到南星，说起来谁也不吃亏就是了。
夜隐在心中暗哼一声，这才收敛了有些锐利的视线。
“若把事情连起来，做个大胆猜测的话，”九天真君接着沉吟道，“南星她可能是——”
“师父，现在便妄下论断，未免早了些，查清楚再说吧……”夜隐打断了他，显然那个猜想他并不太喜欢，“也免得南星因这猜测而徒增烦恼。”正是因为不想让南星得知这些，他才将她支开了。
九天真君闻言，便没再往下说，实际上他也有些矛盾，若他的猜测成真，与他原先的计划就会有冲突……
想到这里，他问夜隐，“南星去哪了？让她来见本君。”
末了，又追加一句，“你也要来。”
夜隐摸了摸鼻子，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认了师，想他夜公子何时这样被人使唤过……
等慕南星一脸懵懂的站在九天真君面前时，她被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妖经》上的所有妖物可都熟悉了？”
慕南星立即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皮发麻感，她小心确认道，“师父是要南星……将《妖经》所记载的妖物都背熟？呃，是何用意……？”
“自然是要叫你从我这里把妖王一职接过去，本君忙着找神木，没有心思再代管群妖，因此才决定培养你接任。虽说这四百年来让你独自修行，但也给了你印章和《妖经》，再加上如今你也如我所愿的拿下了玄狐，有他助力，你管束群妖应该不成问题。”九天真君平缓的语调之下，却说出了令慕南星惊愕不已的决定。
“……师父，您是认真的吗？”
还有，什么叫拿下了玄狐？？师父您当真连这件事也算计好了吗？那几句关于天狐的谶语果然是为了撮合她和夜隐才故意写上去的吗？……慕南星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本君何时说过玩笑话？”九天真君反问道，而后自顾自地抓了一个重点，“所以，你背熟《妖经》了吗？”
“……没有。”慕南星顿了半晌才小声答道，她只当那是一本猎奇的书，自从交给了夜隐之后就没再拿回来……哪里知道那会是师父隔空给她布置的功课呢？！
“咳，”夜隐站出来替她解围，“以南星过目不忘的本事，半天功夫也就背熟了。”
“光背熟怎么够？那上头的妖，你必须逐一去与之打交道，让他们认同你妖王的身份。”
“……”慕南星瞪着双眸，怔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师父，南星只有区区五百年道行，如何能得到群妖的认同？”何况她资质平平，性子又喜静，哪里是做妖王的料？
“不必担心，本君会召集各妖族首领入京会见，届时会想办法叫你逐一征服他们，本君和玄狐会在一旁助你一臂之力。”这也是他此次留在京城的目的之一。
不等慕南星再说什么，九天真君又严肃道，“鉴于你收伏了一只太初异兽、获得赤狐族首领及赤焰蛇族少主的认同，还不算太过无为，暂且不计较你疏忽《妖经》之事，下不为例。”
“……是，师父。”
慕南星垂眸，悄悄在心里委屈腹诽，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和四百年前一样，每次的功课考核都来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如今回想起来，她都怀疑师父根本不懂得如何教授徒弟，完全就不知道考核前要先把功课明明白白布置给她……
夜隐将她萎顿的神色收入眼底，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事，师兄帮你。”
“不就是征服各妖族首领吗？”夜公子忽然笑了起来，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并不是只有武力压制这一途，多的是方法……”
慕南星看着夜隐，明明是一派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却喜欢不动声色地诱使别人与他进行利益交换……也因此，压根没什么机会能让她见识到他当年不费吹灰之力所学得的道术，反而是经常使唤她去施术……
想着想着，心中已是安定了不少……有他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她吃亏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