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姑娘见笑了。”李左车勉强笑笑,将手炉又抱回怀里,他倦的很,眉目敛下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沈仲轻手轻脚地进来,“跑了两家药铺,未能找到木蝴蝶,其余都抓全了。”
九华接过沈仲递过来的药包,拆开细细检查,“木蝴蝶我还有些,你先将药泡上,我回去取来。”
“是。”
“是我唤姑娘治病,却还要姑娘的药材,李某心里过意不去,阿仲,将屋里的凉糕提来些给赵姑娘吧。”李左车坐直了些,鬓发被他蹭的凌乱。
糕点啊……
赵熙凌本不想要,奈何嘴馋,况且……
“凉糕?此物又冷又甜,你也不必自己留了,以后不准吃,全拿来给我!”
才说完,便看到李左车看着自己愣神,“衣食方面若不听话,你便另请高明。”
“咳咳咳……好……阿仲,都给赵姑娘罢。”李左车低笑着拿绢子掩住口鼻,连咳了一串。
“还有,叫你侍卫帮你把腰带缠紧些,领口掩实了,既然见不得风,颈子露出来做什么?”九华言辞凌厉,说的又是穿衣,李左车忙把领口掩了掩,又将外衫裹紧了,低咳着红了耳朵。
九华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屋,自小天地内装了些治痨病常用的药材装进药箱,提着进了天字一号房,将木蝴蝶放入沈仲泡的药材里。
“一炷香后再烧火。”九华教完煎药,又将吃食方面的禁忌全部说与沈仲,这才离去。
沈仲送完赵熙凌回屋,见主子还对着未收的棋盘出神,便说:“赵姑娘心善,都未开口要诊金。”
“她不缺给她送诊金的。”李左车将目光投在沈仲身上,“她的名声你我都听过,赵姑娘不想治的人,除非把家底掏光,否则她绝不出手。”
“那她为什么想治主子?”难道是因为主子长得好看?沈仲暗戳戳地想。
李左车哪儿能不知道沈仲想什么,气得他将手炉搁在桌上敲了两下。
“我得了这痨病,皮囊又能替我挣些什么?阿翁与我说的人,面上不显,其实不都怕让我染上么?”他说着声音低下来,“就算我的计策为将军与王上立了战功,他们见我也隔着帘子。”
“沈仲啊……你盼什么呢?”
他叹息着低语,似在问沈仲又似在问自己。
赵姑娘方才一进门便一撩裙摆坐在他面前,哪怕是把玩了脉也不曾离去,反而是下完了一整局棋。
她不怕染病么?
李左车撑着案几站起来,张开双臂,“照着方才赵姑娘说的,整一整衣衫。”
热火上的药味道散出来了,闻着似乎比他以前吃过的苦些……李左车想些有的没的。
“先生,赵姑娘喊人送了晚膳来。”沈仲提着食盒,没敢打开给李左车看。
“摆上吧。”李左车将手中的书简放下,头也没抬。
“这……”沈仲踌躇了一会儿,最终道:“不是您惯吃的菜色。”
李左车咳嗽一声,道:“也摆上罢。”
“赵姑娘还叮嘱了,饭后半个时辰便要喝药,吃完药后不可吃甜食……蜜饯也不行。”沈仲的声音听上去弱唧唧的。“赵姑娘说,若是觉得药苦,边上一小碗煮的芦苇根可以解苦。”
李左车看了一眼,真有一碗没多少水的芦苇根放在最底下,“拿去和药一起温着,将食宿钱多给小厮些,让他扣。”他拿起筷子,顿了一顿,又道,“去递银钱的时候打听一下,赵姑娘都点了什么吃食,收出来的残羹剩了些什么。”
……
“赵姑娘吃了桂花汤圆儿,蒸枣泥还有咸糯米糕……”沈仲一边念,一边汗颜,赵姑娘吃的跟他也吃不多多了……
李左车听着,笑了一声,问:“剩了些什么?”
“……没剩下的,小厮说收出来的都是空盘。”沈仲憋着笑,又道:“午时赵姑娘点了一桌招牌送到屋里,听小厮说,剩了些酒酿鸭和腌白肉,其余……都是空盘收走的。”
“这么多?”李左车惊的咳嗽两声,想到先前见面时赵姑娘不盈一握的腰,笑着摇了摇头,“想必是不爱喝酒也不爱吃腌肉。”
李左车想着后来她义正言辞要收走自己凉糕的模样,恐怕一半是馋他的糕点了……
“明日你起早些,去买西边的蒸糕给赵姑娘送去,若是不收,便说是谢礼,顺便……请她一道用午膳。”他摩挲两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摆在桌上的菜,自得了这病,他还没吃这么好过……
煎过的鸡腿肉削成薄片铺在白粥上,勺子一捞里边儿还有菜芯和白萝卜,入口咸香,才吃两三口便觉得暖和了许多。
粥只有一小碗,七八勺就没了,李左车觉得自己没吃饱,才要开口叫沈仲去厨房添些,便听沈仲开口,“赵姑娘说您不能吃多,就这一碗,不许添……”
这话让他端着碗愣在案前,沈仲看着,声音里都带了笑意,“赵姑娘说吃完了药,夜里饿了可以给您一碗桂花银耳吃,现在绝不能给您添。”
李左车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这是什么菜,明日可还有这咸粥?”
“先生,这是赵姑娘吩咐厨房做的,酒楼里的小厮恐怕也不知道什么菜。”沈仲说完,看见李左车舔了舔唇,想了想,接着道:“赵姑娘说了,叫您吃完莫要坐着,起身走两步,开正窗通风。”他顿了顿,又道:“开了窗须得披好衣衫。”
李左车一扬眉,问:“这也是她叮嘱你的?”
“不是……”沈仲讪讪,“这是我自个儿加的。”
李左车笑着看了他一眼,当真起身披了衣服,亲自去开了正窗。
接下来一个月,李左车在赵熙凌的看顾之下老老实实,叫吃一块萝卜绝不多吃第二块,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少了许多。李左车不付诊金,心里到底过意不去,每日叫沈仲买不同的好点给赵姑娘送过去。
沈仲不觉得多跑几步有什么,看着先生的身体日渐好转,心里高兴,一日收拾碗筷的时候对捡起书简来看的李左车说:“赵姑娘医术非凡,人也细心。”
“嗯。”李左车将手中的书简摊开了些,看上去八风不动。
“赵姑娘又是鬼谷子之女还拜在道家天宗赤松子门下,聪明至极啊……”沈仲又佩服一叹。
想起赵熙凌前些日子教先生舞剑的样子,他又道:“就是耐心不足了些……”
“先生,我觉着你们相配极了……嘶……”
沈仲话还没讲完,就被李左车用卷起的书简打了肚子。
“咳咳……莫要拿姑娘家清誉说笑!”李左车耳朵又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可是先生,我瞧见您看着赵姑娘背影发呆了。”沈仲被敬爱的先生打了,委委屈屈地,他觉得自己哪儿也没说错,怎么着先生就是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