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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五)精心的谋划

晋灵公死了,国内不可一日无君,必须找个继任者。赵盾重新执政后,当务之急,是要选择一位年长的,仁慈的,能让众臣信服的国君。

当初由于穆嬴的坚持不懈,赵盾回转心意,还是选择了晋灵公姬夷皋;甚至还跟秦国成为仇敌,在令狐打了一仗,想不到十余年后,结局会如此。

如今不得不在国外找国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是,历史的发展,是无穷尽的,存在太多未知的变数,谁也难以预料。这,就是历史与小说的最大不同,也是历史的精彩所在。小说,作者已经规划好开始、过程和结局,目的是感动人、吸引人;历史,则充满不确定性,更加真实。

由于当初骊姬之乱,晋国禁止有公族。晋文公为了防止儿子们互相争权残杀,除了太子,其余人都被送往国外。公子乐在陈国为官,由于狐射姑与赵盾争权,后来被赵盾派人刺杀;公子雍送到秦国,在‘河曲之战’中,死于乱军;还有一个叫黑臀,被送到周王室那里当官。

现在,晋灵公被杀,没有后代。听说公子‘黑臀’中规中矩,思索再三,赵盾派赵穿前往洛邑,迎接公子‘黑臀’回国即位。

‘黑臀’这个名字挺怪。据《国语》记载: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梦见神人在他的臀上画了一个黑痣,并且预言:‘让他成为晋君,三传之后,还给欢(晋襄公)的曾孙。’所以,给他起名‘黑臀’。

之所以安排赵穿前往,可谓用心良苦。

弑君大罪,虽然没有惩罚,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这是赵氏的罪过,全国人都知道。如果新君翻旧账,赵穿死不足惜,赵氏家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派赵穿前往,就是要把一切不利因素,扼杀于萌芽之中。临行前,赵盾难免谆谆教导,希望赵穿能借此机会,亲近新君,消弭自己的罪责。

赵穿不负重托,一路护送‘黑臀’回国即位,就是晋成公。由于有迎立新君的大功,加上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顾,晋成公当然不会再追究弑君的大罪,事态总算平息下来。

面对敢于弑君的赵穿,晋成公也不敢太过分,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晋灵公。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赵盾的儿子赵朔,就是赵庄姬,两家亲上加亲。

这位赵庄姬,就是赵氏孤儿赵武的母亲,在电影《赵氏孤儿》中,范冰冰饰演的角色。将来赵氏的‘下宫之难’,赵庄姬至关重要。

公元前607年10月初3日,晋成公去祖庙祭拜,告诉先祖,自己正式即位,希望先祖在天之灵,多多保佑。

即位后,他颁布了一项新的制度:设立公族、余子、公行三种官职。

其实,晋国原本有‘公族’,只能从公室成员中选择,其职务是掌管公族内部事务,另外还负责公族子弟的教育,率领公族子弟参军作战等。表现出众的,也能位列朝堂,另立门户。

只因‘骊姬之乱’,赶跑众位公子,禁止他们回国,故而‘公族’这一官职被废除很久。

现在,晋成公重新设立‘公族’,但是,成员不再局限于公室成员,可以在异姓大臣中选拔。任命卿大夫的嫡长子为公族大夫,分给他们土地;任命其他的嫡子为‘余子’,负责一定职务;任命卿大夫的庶子为‘公行’,负责执掌国君的兵车战阵。

从此,晋国又有了公族,但是本质完全变了。

晋成公重新设立公族,可以说,这一切完全就是赵盾一手策划,主要目的,保护赵氏平安。而晋成公呢,也想与赵氏搞好关系,正好借助赵氏,巩固政权。

这一做法,初期有点作用,时间长了,弊端逐渐显现,导致晋国‘六卿’的权力越来越强,公室却越来越弱。最终,春秋末期,晋国公室彻底衰弱,被韩、赵、魏三家瓜分。

赵盾管不了那么多,保护家族要紧。即使如此,他内心依然不安稳。弑君之罪,就像一颗钉子,扎在心口,再深入三寸,必将祸害全族。

他总感到赵氏危机重重,甚至做了一个噩梦:先祖叔带忽而哭忽而笑。

想起弑君之事,内心忐忑,急忙找大师占卜,卦象显示:此梦大恶,与赵盾有关,有灭门之危。但不是现在,而是应在他的后代身上。

后代?赵盾怕了,真的怕了。无论什么理由,弑君,都是罪不容诛。这个潜在的祸害,将牵连后世子孙,不知何时爆发,必须想办法,保护赵氏的安全。为了继续稳固赵氏,他请求,让赵括担任公族大夫。

这里的赵括,并非战国时期纸上谈兵生搬硬套的那位,不过也强不了多少。

赵盾与赵括,同父异母。赵盾的母亲是‘北狄君’的女儿,当初如果没有赵姬大力支持,他就是‘戎狄’,根本回不了晋国;赵括的母亲‘君姬氏’(赵姬),是晋文公的女儿,晋成公的姐姐,根红苗正。

让赵括担任公族大夫,可谓用心良苦。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晋成公看在父亲晋文公和姐姐‘君姬氏’的面子上,不要追究赵氏的责任。

作为新任国君,晋成公怎能惩罚姐姐的儿子?赵氏是他的‘恩人’,给了他担任国君的机会,必须保护。

他同意让赵括担任公族大夫,执掌赵氏。但是,他的后人到底怎么想?鬼知道。

这样安排后,赵盾就成了庶子,他另立门户,让儿子赵朔掌管国君的牦车,称之‘牦车之族’,也就是‘公行’的官职;不仅如此,他还主动辞去赵氏掌门,让赵括担任,统帅昔日旧部。

低调,一定要低调。

自己位高权重,因这次弑君事件,后代将成为众矢之的。赵盾希望,自己死后,由赵括担任赵氏掌门,进位‘六卿’,以此免去自己这一门的灾祸。

不仅如此,赵盾临死前,放弃中军佐荀林父,破格提拔心腹——相敬如宾的郤缺为中军帅。他相信,只要郤缺在,赵氏无忧。

让家族退居次席,躲避灾祸,也是一条明哲保身之道。然而,想置身事外篡天改运,谈何容易?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安排进行,反而弄巧成拙。

这种做法,在赵氏内部产生了严重分化。

先是,中军帅郤缺对他感恩戴德,对胥氏却忘恩负义。以胥克身体多病,没有功劳等理由,毫不留情免去他下军佐的位置,把赵朔拉入‘六卿’行列。

当时赵盾已死,而且早已辞去赵氏掌门的位置,即使进‘六卿’,也不该是赵朔,而是赵氏新任掌门赵括。

郤缺的做法,导致赵括、赵同的不满,赵氏分裂。更糟糕的是,郤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三年后就突然去世,赵盾给赵氏留下的保护伞,没有发挥长期作用。

为了赵氏的安危,赵盾各方面都仔细斟酌,可以说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放弃权力,以避免灾难。然而,就像晋襄公无法预料自己的身后事一样,赵盾,也无法预料自己的身后事;他并非神仙,只能略尽人事,虽然权力滔天,家族的未来,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弑君’之罪,就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赵氏头顶,二十年后,还是爆发了。

赵穿这颗棋子,为赵盾赢得了喘息之机,让赵氏继续把持着晋国的政权。在赵盾的苦心谋划下,至少在他这一代,可以放心西去。

那位赵穿,从此在历史中消失。

据说(《东周列国志》),他曾找到赵盾,想凭借此次功劳,进位‘六卿’,掌握军权,但是被赵盾无情拒绝。这是弑君大罪,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岂能再加官进爵,落人口实。

赵穿心中郁闷,不久病死。他死之前,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邯郸,就是‘邯郸学步’那个地方,故而也称邯郸氏。百年以后,邯郸氏与赵氏结怨,双方开战,直接导致晋国分裂。

他的儿子赵旃,也是个莽夫,后来害得荀林父兵败邲地,成就了楚庄王的霸业。

那些都是后话,晋国暂时得以安定。

虽然赵盾精心谋划,想尽办法要保护赵氏,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赵氏第一次大灾难,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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