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63年春,晋悼公忙着与吴子寿梦在柤地会盟,之后又攻打偪阳,一直没时间收拾郑国。
夏季,郑国跟着楚国,先后攻打宋、卫、鲁等国,几乎横扫一片。
这简直跟黑帮火并没什么区别,各自带着一群小弟,为了各自的利益,打打杀杀,没有任何道义可言。有的,胜利了,得到了眼前的利益;有的呢,失败了,卧薪尝胆,发誓复仇;遭殃的,是黎民百姓。
连续的战争,让郑国人非常愤怒,国家有那么多仇敌吗?大家为什么把枪口对准我们?为什么总是战争、战争、战争?除了战争,就不能让百姓有点儿开心的事情吗?
鲁国的孟献子就预言,郑国必有灾祸,恐怕会应在执政的三位大夫身上。
且说郑国,有个叫尉止的人,是郑国一个大夫。
至于他的家族,史册没有一点记载,‘百度’也没有搜着。有的甚至认为,尉止就是尉氏祖先,因为在此之前,史书中似乎没有发现姓尉的。
不知为何,尉止与子驷有了私人恩怨。
在牛首抵御诸侯联军的时候,子驷减少了尉止的兵车数量;等到尉止擒获了俘虏,子驷又与他争功;过后子驷继续打压尉止,认为他的车辆还是超过礼制,继续减少他的兵车数;甚至不让他进献俘虏,剥夺了他应得的荣誉。
俩人以前有什么矛盾?不知道。可以说,尉止已经被子驷(公子騑)欺负到家了。无论他表现多么努力,多么爱国,总是受到无尽的刁难;最可恨的是,原本属于他的荣誉,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大着无数级。
人被压迫到极限的时候,就像绷紧的弹簧,必将反弹。即使蝼蚁,也有反抗的时候,何况一位有血有肉的大臣。
当初,子驷以疏通田边的水沟为名,整顿土地,顺势剥夺了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一些超出的田地,因此得罪了几个家族。
而且,弑杀郑僖公后,子驷又疯狂地杀死了几位公子,这些家族都怨恨他。
很快,尉止就与这四族走到一起,因为大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子驷。尉止聚集一群不得志的人,又联络被杀群公子的族党,准备发动叛乱。
成语‘不逞之徒’,就出自这里,形容心怀不满准备作乱,现在常说‘不法之徒’。
这是一个受压迫的群体,本来各自郁闷,对子驷的怨恨,把他们凝聚到一起,结成一个小团体。
当时的郑国,子驷执掌国政,子国做司马,掌管军政军赋;子耳做司空,掌管水利筑城等,子孔做司徒,掌管土地劳役等。
公元前563年10月14日清晨,三人没有任何防备上朝,五族首脑率领叛乱分子,在西宫朝堂上攻杀子驷(公子騑)、子国(公子发)、子耳(公孙辄),同时劫持了郑简公,然后躲入北宫。
这次叛乱,也称‘西宫之难’,昔日孟献子的预言,真的成为现实。
国家发生动乱,三位大员被杀,震惊都城。子西(子驷儿子)听说后,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出来,收了父亲的尸骨,然后急匆匆追赶叛贼。
叛贼逃进北宫后,子西追击而去,到跟前才发现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孤身一人,简直就是送死。他赶忙回去召集甲兵,到家一看,已经狼藉一片,家丁逃的逃,散的散,甚至把他家的器物也顺走了。
子产(子国的儿子)听说有叛乱后,先设置守门的警卫,配置各级官员,关闭档案库,完成防守设备,把士兵排成行列之后才出来,拥有战车十七辆。他先收取父亲子国的尸体,然后攻打北宫的叛乱分子。
关键时刻的一举一动,就可以看出考虑问题的细致程度。
子蟜也率领国人前来帮助,最后杀死尉止、子师仆,另外候晋逃奔晋国,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逃奔宋国。但是,逃得一时,逃不过一世,五年以后,郑国通过各种渠道,让宋国把这几人遣返回国,剁成肉泥。
这次叛乱,有个人一直暗中窃喜,就是身为司徒的子孔,也称公子嘉。
他事先得到叛乱的消息,有所准备,躲过一劫。但是,出于私心,他并没有把这个要命的消息,通知其他人,最终导致三位大员同时殒命。
这就是政治。
他假装不知道,叛乱者帮助他除掉了几个早就想除掉的政坛对手,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结局了。不过,玩火者必将自焚,这种鬼把戏,能隐瞒多久?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子孔,将为自己的私心,受到严厉的惩罚。
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都死了,朝堂上的主角几乎死光,所以四把手子孔,顺理成章的升任郑国的一把手,执掌国政。
大凡像他这样的政客,都有一个共同爱好——专权。
本来,只有国君具备这种资格,但郑简公年幼,屁事儿不懂,还没到掌权的年纪。
国家多难,按道理各种大事应该商量着来,不能搞一言堂。但是,子孔的权力欲太强,又没有包容一切的胸怀。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现在终于如愿以偿,独自执政一个国家;而且剩下一群新上任的各大家族掌门,都是年轻后生,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却不知,正是后生,才最为可畏。
按照子孔的执政理念,在郑国,由于国君年幼,自己辈份最高,职位最高,所有的人必须服从。他就是郑国的掌门,一切要以他为中心,他让往东,决不允许往西。
为了达到独断专行的目的,他甚至自己制定了一份盟书,要求各位大臣各司其职,不要干预朝政,必须服从、服从、坚决服从。
然后,高举盟书,通知各位家族掌门,快,来歃血订盟。
他想的挺美,下面的大臣们不干了。如今国弱君幼,你不是君主,凭什么完全听你的?特别是一批新秀,比如子西、子产、子展等,更是心中不满,坚决抵制。
这让子孔很恼火,一群小年轻,想造反啊?子孔是个狠角色,谁敢反对,必须铲除。
眼看郑国又将陷入动乱,关键时刻,子产站了出来。
他是个有远见的政治家,看出情况不妙,双方真要火拼,后果不堪设想,郑国可就彻底完了。他规劝子孔,最好烧毁盟书,大家都冷静一下,互相容让三分。
子孔不同意,认为这盟书是为了安定国家的,烧了它,大家都来当政,国家岂不乱套?
对于子孔的心思,子产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为了国家,就是为了个人的权力欲,就是想独断专行,典型的独裁者。
他说:“众怒难犯,专欲难成,您把这两件难事合在一起来安定国家,实在太危险了。不如烧了盟书,您得到了您想要的权力,大家也得到安定,不是挺好吗?您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
成语‘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就出自这里。
现在国君年少,谁也管不了,真要撕破脸皮,一群火气旺盛的年轻人联合起来,他们家族势力雄厚,子孔可是孤掌难鸣。
子产几句话,终于让子孔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回心转意,没有开杀戒。为了让大家都看到,最后,在郑国的仓门外烧毁了盟书,众人这才安定下来。
这一做法,后来被两个人活学活用。
一个是东汉创始人光武帝刘秀。在他落魄的时候,就被出卖过。后来攻破邯郸,查出大量出卖他的投降信,他也没有一一追查,而是命人当众烧毁,只留下一句名言——‘令反侧者自消’。
另一个就是老奸巨猾的曹操。官渡之战后,他当着众将的面,烧毁了从袁绍那里缴获的通敌信,也留下一句名言——‘我且不免,何况众人’。
这两位,都成就一番大业。
郑国的内部,终于暂时安定下来。不过,有利益之争的地方,永远没有安宁。作为中原要塞的郑国,要想安宁,还要等待十年,等着子产执政的那一天。
内部平息了,外部,诸侯大军已到,开始驻守虎牢,威胁郑国。郑国,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