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的内部,问题出在子孔身上。
当初,由于尉止等人的叛乱,子驷、子国、子耳三位大臣被杀,国君年幼,之后由子孔执掌朝政。
但是,他权利欲太强,总想把朝政大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简直让人难以容忍。而新登台的年轻人根本不服,若非子产居中调停,差点内部火并;虽然最后‘和为贵’,终究有了裂隙。
子孔‘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心底终究忿忿不平。
这次伐齐,郑简公亲自率队出征。他已经十六、七岁,懂事了,由子蟜、伯有、子张跟随;国内则由子孔、子展、子西留守。
子蟜是子游(公子偃)的儿子,子张是子印的儿子,子展是子罕的儿子,子西是子驷的儿子。这几位,属于晚辈,都是郑穆公的孙子。
至于伯有,辈分更低,是子耳的儿子,郑穆公的重孙。
唯独子孔,是郑穆公的儿子,辈分最高。
此时的子产,虽然担任家族掌门,但并没有进入卿列,国家大事,还没有决策权。但是,子展与子西,非常了解他的政治才能。
权力欲强的人,心永远不安宁。
国君出远门,子孔留守,作为长辈,又摆出家长作风,想独揽大权。然而,子展与子西,岂是易与之辈?子孔心中发怒,想趁机除掉各位不服从命令的。
为了达到独秉朝政的目的,他竟然暗中联络楚国令尹子庚,请楚国发兵,攻打郑国,他愿意在内部接应。当然,这一切是有条件的,如果成功,自己独揽大权,必将率领郑国臣服楚国。
这算什么?这是彻头彻尾的叛国,是出卖国家,出卖百姓,出卖灵魂,以满足自己的权力欲。这类人,最可恨,最可悲,最可怜,简直罪无可赦。
自从前任令尹子囊愧疚而死后,继任者子庚知道,楚国已经今非昔比。
凭借楚国的人力物力财力,想北上争霸,难!关键是,大臣权力猛增,内部潜伏着很大的危机,必须施行休生养民政策,才能给国家带来安定。
对于郑国子孔的投怀之举,子庚一口回绝,忽悠人呢?凭借楚国铲除内部异己,根本不靠谱。
但是,这个消息,很快被身边的耳目传到楚康王耳朵里,他很不高兴。历代先君积极北上争霸,都是从郑国开始,楚国已经沉寂多年,如此良机,岂能浪费?
他立刻派人对子庚说:“我主持国政而不出兵,死后就不能用规定的礼仪安葬祭祀。我即位到现在已经五年,军队不出动,人们恐怕认为我只顾安逸而忘记先君的霸业了。请大夫好好考虑一下。”
子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认为我贪图安逸享乐啊!国君有雄心,可喜可敬;我子庚难道没有吗?关键是楚国的内部,明争暗斗,各怀鬼胎,能安稳自保就不错了,想北上争霸?谈何容易。
但既然国君发话,不能强硬反对,那是抗命不尊,后果很严重。
他立刻接见使者,跪地叩头回答:“现在诸侯与晋国和睦,请让我先试探一下。如果可行,君王就跟着来;如果不行,收兵退回也没有什么损害,君王也不会受到羞辱。”
于是,令尹子庚率领军队在汾地(今河南省襄城县汾陈村)阅军,准备伐郑。
再说子孔,虽然年长,却有些托大,对子展、子西的能力并不放在心上。
他的卖国计划,很快就被子展和子西探听到,不禁大吃一惊,如果楚军前来,郑国危矣!他们立刻增派军队加强守卫,阻止子孔里应外合,并且派人火速通知郑简公,国内有变,速速回师。
楚军进攻郑国,驻扎在鱼陵(即鱼齿山,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鱼陵山),等待消息。但郑国内部防守很严密,子孔根本不敢与楚军联络。
没办法,楚国大军四面出击,收获不小。子庚攻打‘纯门’,在城下驻扎了两个晚上,眼看徒劳无功,跟预期相差太远,不够这一趟路费的,只好率军撤退了。
这次伐郑,后来称之‘纯门之师’。
南方的冬季,与北方不同。北方纯粹是寒风呼啸,夹杂砂砾雪粒,吹到脸上,比喻成刀割,一点也不夸张;南方则不是,一般没有风,寒气一丝丝渗透,不知不觉就把人冻伤。
楚军渡过鱼齿山(郑山名,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鱼陵山)下的滍(zhì)水,突然遇上大雨。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可以想象,本来就冷飕飕的,不下雨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如果下雪,也情有可原,起码能扫掉。下雨就不同了,雨水粘上铠甲,渗透到内部,晚上再结一层冰,贴在身上,比身处南极温暖不了多少。
这场及时雨,让楚军损失惨重,惨重的让人不忍心谈起。多数战士都被冻伤或冻残,至于后勤人员,几乎死光。非战斗减员的损失,比战场死伤还惨重。这次出兵,赔大了!
再说晋平公那边,听说楚国出兵,非常愁闷。
这时,旁边的师旷发话了:“不必担心。我多次歌唱南方的曲调,又歌唱北方的曲调,南方的曲调声音萧杀,死兆很浓,一定不能成功。”
作为中国的超级音乐大师,把曲调与大自然、人类战争完美结合,做了一次准确的预判。可见,师旷的音乐造诣,已经出神入化。
有位叫董叔的人,懂点科学,认为楚军不合天时,必定无功而返。
只有叔向认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于国君的德行。
战国时期的孟子曾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话绝对是真理,不论天时地利如何,最重要的,还是‘人和’,也就是叔向所说的‘德行’。
很快,前方就传来消息,由于遇到大雨,楚军损失惨重,已经撤退了。
公元前554年秋季,郑国的子孔不知悔改,越来越独断专行,朝中大臣忍无可忍。于是大家联合起来,翻出陈年旧账,追究当年尉止发动的‘西宫之难’,以及楚国的‘纯门之师’。
‘西宫之难’,子孔知道内情,却没有禀报,致使三位大臣被杀;‘纯门之师’,则纯是子孔主动招来的,导致郑国陷于兵祸。
子孔知道罪责难逃,不甘心束手就擒,率人抵抗。子展、子西率领国人杀死子孔,瓜分了他的家产。
种下什么因,收获什么果,这种结局,其实早就注定。
权力,可以把人高高捧起,也可以把人狠狠摔下,很惨很惨。子孔为了权力,不顾百姓,甚至出卖国家,可谓死有余辜。
子孔死了,却连累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位必须提一下,他是子然的儿子,子孔的侄儿,名字叫然丹,字子革,由于来自郑国,也称郑丹。此人很有才华,他不得不逃亡到楚国,后来担任楚国的右尹,成为楚灵王、楚平王的得力干将。
这次事件之后,子展主持国事,子西主持政事,子产则首次进入卿的行列。
现在,子展、子西都很贤能,子产更展示出从政的才华。他执政的时代,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