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后,我说道,“从未有过客人,这话怎么讲?”
“10号舱是为一位名叫恩斯特·索尔伯格的投资人预留的。不过他在最后一刻因为私人原因取消了行程。”
“那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她不该出现在那里?”
“她可能是工作人员,也可能是清洁工。”
“不是的。她当时正在换衣服。她就是住在里面的。”
他没有说话。他也不必说话,毕竟这个问题是明摆着的。如果她真住在10号舱,那她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说不定是有人把她的东西拿走了。”我无力地说道,“就是在看到我以后和你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把她的东西拿走了。”
“是这样吗?”尼尔森的声音很轻,他的问题中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也没有嘲讽,只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坐在沙发上,被他庞大的身躯一压,沙发嘎吱嘎吱直响,我坐在床上,用手捂住脸。
他是对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清理了10号舱。从我打电话给卡拉到尼尔森出现在我的舱门口,我不晓得过了多久,但顶多只有几分钟。五分钟,最多七分钟。可能还比这还要短。
不管是谁在船舱里,的确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擦去玻璃围栏上的血点,但绝不可能把整个船舱搬空。他们能把那些东西怎么样呢?要是他们搬搬抬抬,我肯定能听到声音。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把东西打包,从走廊里运走。
“见鬼。”最后,我捂着脸说道,“见鬼。”
“布莱克洛克小姐。”尼尔森缓缓地说,我忽然有种预感,我一定会很讨厌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布莱克洛克小姐,昨天晚上您喝了多少酒?”
我猛地抬起头,我脸上糊了的妆和写满睡意的眼睛里的愤怒都暴露在他面前。
“你说什么?”
“我就是问问……”
否认是没有意义的。昨天晚上有很多人都在晚宴上看到我了,看到我先是灌下香槟,又喝了红酒和餐后酒,我要说我是清醒的,那可真会成为弥天大谎。
“是的,我喝酒了。”我恶狠狠地说,“但你若是觉得半杯红酒下肚,我就会成为歇斯底里的醉鬼,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瞟向小冰箱旁边的垃圾箱,里面有很多小瓶装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空酒瓶,还有很多装奎宁水的空易拉罐。
一时间,船舱里陷入了沉默。尼尔森没有说明他的观点,也没这个必要。该死的客房清洁员。
“我是喝酒了。”我咬紧牙关说,“但我没有喝醉。没有。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我编造这样的故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话,疲惫地点点头。
“那好吧,布莱克洛克小姐。”他用一只手揉搓着脸,我听到他那金黄色的胡茬摩擦着他的手心。他很累了,我的注意力忽然转移到了他的制服上,我发现他系错了扣子,衣服底部有一个扣眼却没有扣子。“现在很晚了,您很累了。”
“累的人是你。”我充满怨恨地反驳他,但他只是点点头,对我没有任何敌意。
“是的,我很累。我想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天亮再……”
“现在有个女人被丢下了海……”
“现在根本没有证据!”他提高嗓门打断了我的话,他的语气头一次显得有些恼怒。“我很抱歉,布莱克洛克小姐。”他这次轻声道,“我不该反驳你。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充分的证据,所以不能在这个时间把其他客人都叫醒。让我们都去睡一会儿吧。”那样你就能清醒一点了,这就是他的言外之意,“等到了早晨,我们再来解决这件事。或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船上的工作人员,那样说不定能找到你在10号舱里见过的女人。显而易见,她并不是乘客,对吗?”
“她没有参加昨天的晚宴。”我承认,“但如果她是工作人员呢?如果有人失踪了,而我们却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根本没有引起警觉,会怎么样?”
“我现在去找船长和事务长说一下这件事,让他们了解情况。但是,据我所知,没有任何工作人员下落不明,如果有,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这艘船不大,船员们的关系都很紧密,要是有人失踪了,哪怕只是不见了几个小时,也肯定会很快有人注意到。”
“我只是觉得……”我说道,但他打断了我,这次他表现得很礼貌,也很坚定。
“布莱克洛克小姐,工作人员和乘客都在睡觉,很抱歉,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会吵醒他们。我会将这件事通知船长和事务长,他们会采取适当的行动。与此同时,您或许可以描述一下你见过的女人的样貌,我好去仔细核查乘客名单,并且在明天早餐之后,安排所有符合描述且不当班的工作人员在员工餐厅集合,让您辨认。”
“那好吧。”我悻悻地说。我太沮丧了。我很清楚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尼尔森依然不为所动。再说了,在茫茫大海上,我又能做什么呢?
“那么,”他问道,“她多大年纪,身高是多少?她是白人,亚裔,还是黑人……?”
“二十七八岁。”我说,“差不多和我一样高。是白人,事实上,她的肤色很苍白。她说英语。”
“有什么口音?”尼尔森插口道。我摇摇头。
“没有口音。她是英国人……就算她不是英国人,也是精通英语的。她留着一头深色长发……我记不清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了。可能是深棕色吧。我也不太肯定。她身材苗条……长得很美。我只记得这些了。”
“很美?”
“是的,很美。你知道的。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她还化着妆。眼妆很浓。哦,对了,她穿着一件印有平克·弗洛伊德乐队头像的T恤衫。”
尼尔森严肃地将这些都记录下来,然后,他站起来。沙发的弹簧再次嘎吱作响,说不定沙发是松了口气。
“谢谢,布莱克洛克小姐。现在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去睡觉了。”他揉揉脸,活像一头在冬眠中被吵醒的金毛巨熊。
“明天几点?”
“看你的时间。十点?十点半?”
“早一点吧。”我说,“反正我也睡不着。”我说道,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睡着了。
“我八点当班。那会不会太早了?”
“就八点吧。”我坚定地说。他强压着哈欠走向舱门,我看着他缓慢地沿走廊向楼梯走去。然后,我关上门,上了双锁,走过去躺在床上,凝视大海。月光明媚,海浪看起来漆黑光滑,一个个浪头掀起,犹如鲸鱼的脊背,随即落下去,我躺在床上,感觉船身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我肯定睡不着。我很清楚这一点。我的耳边嗡嗡直响,我的心在我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我无法放松下来。
我很生气,但我说不清心里的愤怒为何而起。因为一个女人的尸体现在就漂浮在漆黑的北海中,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还是因为尼尔森不相信我?
“或许他是对的。”我脑海深处那个讨厌的细小声音说道。一个个画面闪现在我的面前:门被风吹得关上了,我吓得弯腰屈背地站在淋浴器下面;我为了保护我自己不受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入侵者的伤害,就攻击了朱达。“你百分百确定吗?你根本不是可以信赖的证人。到头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血,我坚定地告诉我自己。有个女人失踪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血。
我关上灯,盖上被子,但我没有睡着。我只是侧身躺着,凝望潮起潮落的大海,在能抵御暴风雨的窗户外面,大海静寂无声,很有催眠效果。我心想,船上有一个凶手。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