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质感的音乐啸声震天，光怪陆离的五色激光彩灯变幻着，闪烁着，伴着音乐声浪一遍一遍扫过大厅中几百个装扮怪异的男女。
大厅正前方，有一个临时搭成的半米高银色舞台。台子不大，也就能容纳一个DJ操作台和五个人的小型乐队略显局促地在上面表演。乐队成员们的乐器是金色的，乐器上的LED装饰小灯随音乐有节拍地闪烁着。乐队成员也是一身炫金色外套，全身缀着各种金属装饰物，一动起来，反射着五彩的光线。
大厅中央，一群妖魔鬼怪正张着血盆大口，互相攀比着狰狞，狂乱地舞动着。一张张定制的生物仿真面具，与他们本人的脸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就像是换了一张面孔。大厅四周，同样打扮怪诞的人们三三两两，或站立，或落座沙发，品着各色酒精饮料，互相打着招呼闲聊。
这是涟漪集团产品发布会后的化装庆祝晚会现场，晚会正在国贸中心挑高的穹顶型大堂举办。
苏昕披散头发，头上扎一条三指宽黑色发带，身穿黑色夜行短打服，手指上套着长长的银白色假指甲，戴着一副吊泡眼，猩红大嘴的生物面具，扮作《射雕英雄传》中的梅超风酷酷地杀到了化装晚会现场。
她匆匆与高洋在咖啡馆分开就是为了来参加皇甫老师组织的这个化装庆祝晚会的。之所以没有对高洋说，是她感觉到高洋对皇甫老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友善。
参加晚会的名流众多。产业界稍有名气的大佬们都来了。涟漪集团主要供应商的老板们、部分综艺明星、顶级媒体的大小老板们，以及少数政府高官也都莅临捧场了。此时，他们都包裹在千奇百怪的皮囊里，随着音乐疯狂摆动着，就算面部扭曲得再狂悖不堪，也因难以分辨出真面目而不致出现尴尬。
大堂上方一个巨大的四面显示屏不停滚动刷新着下午刚发布的幸福人生钥匙产品的销售情况。当数字跳动到一亿时，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虚拟礼花同时绽放在场内上空。DJ台上，一位扮着《星球大战》黑武士的宾客揭下面罩，大家看到了皇甫老板那张喜形于色的脸。
装扮成蜘蛛侠的行星传媒集团老板郭磊也摘下了面具，端着两杯红酒，在几个光彩艳丽的女明星簇拥下奔向台上的皇甫。郭磊脸颊满是红晕，泛着兴奋的光泽：“恭喜恭喜，皇甫兄，来来来，庆祝一下。”说着递给皇甫一杯酒。女明星们忙不迭地媚笑着也把酒杯凑上来一起碰杯。
“恭喜老板！”
“干杯！干！”
众人簇拥着皇甫一饮而尽。
音乐暂停，郭磊面向台下人群，一手在空中挥舞着：“各位，各位，大家静一静……”
“根据行星传媒智能监测数据，涟漪集团此次的新产品发布会观看人数达到了空前的11亿人次，其中73%人次完整收看了全程发布，55%人次参与了互动，点赞好评率达到88%。这么高的好评率在行星传媒监测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啊！”
郭磊把脸转向皇甫，两只手指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皇甫兄，我们的系统也分析了给出差评的主要原因，基本上是认为包年服务价格有些偏高，还有极少数人认为产品能匹配人的意念，侵犯了他们的人生自由权。”
“不过绝大多数人还是为能有这么贴心的智能机器服务感到满意啊。老板，来来来，我替我们众多的涟漪铁粉再敬老板一杯。”说完，郭磊又干了一杯手中的酒。
的确，从多个渠道反馈的数据来看，不管是口碑，还是销售情况，这一次都大大超出预期，大获成功。
正在这时，空中飞过来一架无人驾驶小飞机，机身上印着一个大大的行星传媒的logo，很是显眼。飞机上还挂着一个高清专业摄像头。飞机悬停在郭磊前方。
“各位观众，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正在国贸中心超豪华的中央大堂直播涟漪集团在这里举行的盛大化装晚会，庆祝他们今天推出的新产品获得了巨大成功。我们现在已经追踪到集团的老板，请看……”镜头自动调整到最佳角度，对着皇甫。
“皇甫老板，您好！这是行星传媒‘锐直播’频道，正在向全球网络直播涟漪集团的庆祝晚会，能给我们的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吗？”
皇甫一看，是郭磊公司的人工智能报道系统在做现场播报，于是对着镜头摆了个手势，“Hi！大家好！”
“台上几位，大家一起来摆个pose，好吗？”无人机报道员招呼台上的各位。
台上的老板、美女们挤在一起，做出各种夸张的造型和表情。啪啪啪啪，无人机一阵狂拍。这些图片以迅捷的速度出现在社交媒体的各个角落。台下人群也轮番拥上台，簇拥着皇甫合影，直到音乐再次强烈响起，妖魔鬼怪般的人群再次疯狂扭动起来。
郭磊见皇甫不想再舞了，就拉着他和给涟漪集团提供芯片的公司老板老魏一道，去旁边一个稍微僻静的包厢喝酒。边走边给他带来的几个女星递了个眼色，那几个姑娘也赶紧一块儿跟了过来，在老板们身边间隔坐下。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阿紫，这是小玉，这是萌檬，都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她们可都是很有人气的哦！”
几位女星优雅地欠了欠身，说：“皇甫老板好！魏老板好！”
皇甫一看，心想这几位好像没什么印象啊。这也难怪，现在最火的明星已经不是真人了，而是由人工智能操纵的虚拟偶像。
人们疯狂地追逐着这些虚拟偶像。因为虚拟偶像们具有堪称完美无缺的外形，永远都是光彩靓丽的样子。还可以根据粉丝们口味的变化随时进行形象的微调，换装、换肤、换发型、换眼睛颜色等等，一切由粉丝们说了算。虚拟偶像还拥有完美的声音，女的甜美，男的温暖，听得粉丝们心都要酥了。虚拟偶像工作尽职尽责，无论接多少戏、多少场演唱会、多少个活动，都是亲自到场，绝没有替身——她（他）们可以复制无限个自我啊；最要命的是粉丝们戴上头盔还可以和自己的虚拟偶像在虚拟世界谈情说爱，畅游世界，进行各种亲密接触和互动。虚拟偶像对每一个粉丝都能做到有针对性地个性化互动，这让粉丝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皇甫记得有一次为郭磊站台，参加他们公司一位大红的虚拟偶像傲天的媒体见面会。无意中听见两个傲天的迷妹聊了起来。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傲天昨天来我家了，给我送了一盒精致的巧克力，为我过了生日，离开时还拥抱了我，我好激动啊！”
另一个小姑娘说：“傲天昨天也来我家了，还教我跳舞了，搂着他，真是太幸福了！”这个时代的偶像分身有术，可以满足所有粉丝的真实需求。
这样的劳模明星，娱乐公司也欢迎啊。他（她）们任劳任怨，不眠不休，还不轻易撂挑子，摆明星大谱。所以，娱乐公司也是顺势力捧，为这股虚拟偶像热推波助澜，搞得真人明星如明日黄花，日落西山。混得好一点的真人明星基本上也只能给虚拟偶像搭个戏，当个配角之类的。真人明星们只能靠参加像今天涟漪集团庆祝晚会这类活动来挣钱，因为老板们还是想要有与真人沟通交流的感觉。
所以，虽然阿紫她们也参演了最近推出的几部大热影片和剧集，但因为都是不太引人注目的配角，皇甫和老魏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印象。
“皇甫老板，我能叫你甫哥吗？叫皇甫老板好别扭哦。”小玉口音有一点川普的味道。
“你想怎么叫都可以，妹儿。”皇甫今天心情特别好。
“那甫哥，我先敬您一杯，先干为敬。”小玉端起一杯柏图斯红酒，一饮而尽。皇甫也陪着干了一杯。小玉见有效，越发殷勤起来，要与皇甫比掷骰子喝酒。
皇甫一看这架势，明白郭磊又要故技重施了。
去年在恺撒夜总会，郭磊也是带了他们公司两个明星来聚。一个叫莉莉的姑娘，酒量很大，使出各种妩媚招式不停劝他喝，郭磊与他那位相好也在旁边使劲敲边鼓，最后终于把皇甫给喝趴下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是郭磊和一个姑娘架着他离开的。后来又把他扔在一张大床上，然后有人拿热毛巾给他敷面，又给他喂了一些水，接着自己就睡过去了。
后半夜时分，他感觉喉咙干热，醒来想找水喝。下床后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开了灯一看，是莉莉姑娘。
“你还没走？”他吃惊地问。
“看你喝多了，怕你晚上不方便。”莉莉温柔地答道。
原来莉莉一直守着他，席地而坐，靠在他床边打着盹。皇甫心里有一丝感动飞快掠过。
“口干得难受，渴醒了，我想喝水。”
“你坐着，我去帮你取。”
“谢谢啊。”
莉莉拿过水来看皇甫喝了，还细心地递过一条毛巾，让他擦了一下嘴和脸，再接过水杯和毛巾，放在床边的台子上，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好了，看你好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该走了。”边说边假意要走。
皇甫在喝水之际，已经打量了整个房间，看出来这是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套房。他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他明白莉莉是假装要走的。从她百般殷勤劝酒的表现和郭磊有意撮合的小伎俩，他早就有数了。现在他清醒了一点，自然不会放她走掉了。
“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皇甫是真心挽留的口气，她一定会答应的。
“你真的想让我留下来陪你？”莉莉假意地问。
“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嗯，好吧。”莉莉略一停顿，然后大方地转过来，“看你一身的酒气，先去洗洗吧。”
两人各自冲了个澡，围着浴巾上了床。皇甫把莉莉两只纤细绵软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膛上，莉莉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左肩上。他低头看着她清秀的鼻子，桃红的小嘴，闻到了她头发散发的淡淡香气，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搂住了她的腰。两人吻到了一起。浴巾在两人厮磨间已完全散开了。
这是一次销魂的一夜情，莉莉使出百般风情，尽显多种妖娆姿态，努力迎合着皇甫，让他如冲浪手在波浪间起伏欢畅。两人在酣畅淋漓后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是下午时分。第二天，皇甫还给她送了一个相当引人瞩目的大礼。
莉莉的故事在郭磊公司传开了，其他明星都缠着郭磊，让他有类似活动要带着她们去。
小玉今晚的举动明显是受到了莉莉的启发。皇甫心想，今天可不能再上郭磊这小子的当了。但又不好太扫了在座诸位的兴致，就耐着性子陪她们玩各种罚酒的游戏。他多了个心眼，故意与另外两位姑娘也多玩玩，多喝点。
一个小时后，皇甫起身说了句：“诸位，你们继续，我去见个熟人。今天的晚会能请到小玉、阿紫、萌檬三位美女光临，真是愚兄有幸啊。三位今天的出场费除了公司给的，我自己再给各位加一份，双倍出场费。”说着，双手合十，点了点头，“失敬，失敬。”这才脱了身。
苏昕跟着躁动的人群，在他们的情绪带动下，体验一浪又一浪的兴奋冲击。美食美酒，不停地吃，喝，眼睛也没有忘记不停地扫视人群，想找到熟识的朋友。无奈大家都藏在各色面具下，个人信息工具的人脸识别也爱莫能助。
梅超风的形象看来吓退了很多人，主动上前与苏昕搭话的不多。这是苏昕想要的结果，潜意识里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派队，喜欢凑一堆高谈阔论的人。明明在名单中看到有师兄陆临风的，怎么就是没碰上呢？
师兄高她两届，清瘦高挑，镜片下面有一双坚定明亮的眼睛。上学时，他们曾一起参加过几次户外徒步。一次在穿越延庆第一高峰海坨山的过程中，两人掉队迷了路，在没有通信信号的山里转了好几天。当搜寻队员找到他们时，两人已经精疲力尽得脱了形。后来苏昕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如果不是师兄把干粮省给了她，自己靠嚼野果维持，又一路不停鼓励，她可能挺不过来了。这次意外让苏昕对陆临风的好感指数急剧上升。但女孩矜持，不好主动谈开。不多久陆临风突然从学校消失了，一打听才知道，他转去了美国麻省理工读书。苏昕心中怅然若失，虽然两人偶尔也联系，但天各一方难以生出情愫。苏昕看到今天的晚会嘉宾名单上有陆师兄名字时，就决定了要来参加这个晚会。她想，也许有机会与师兄重逢，没准还能续上一段缘分呢。
正焦急寻思着，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苏昕。”她顺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皇甫正微笑着站在她身后。
“皇甫老师，您好！”苏昕习惯称对方老师。
“在找人吗？”
“嗯，名单上看到个熟人，想碰碰运气。”
“需要我帮助吗？”皇甫公司的全身识别系统功能强大，所以戴着面具，他也能找到苏昕。
“不用了，谢谢！”
“苏昕，正好想问问，最近你们那个项目进展如何？”
皇甫问的是他巨资投的那个人脑意识上传网络开发项目。苏昕也是这个开发团队的主要成员之一。
“项目第一阶段计算机模拟性实验已基本完成。数据反馈不错，实验结果达到了预期效果。下一步我们准备招募一些志愿者来进行真人实验。”
“好啊，祝贺你们啊！”皇甫兴奋地说。
“可是，现在遇到点麻烦。你知道像你们这样的维登人都不太愿意充当这个实验品，而一般康芒人的大脑发达程度与你们差距又太大。即使找到一个康芒人来做实验，康芒人个案实验成功，也不敢断言项目能取得成功啊。”
“嗯，这的确很为难啊。你们可以考虑扩大征寻范围啊，国外考虑过吗？欧美人的想法与国人也许不太一样，他们没准觉得有新鲜感和冒险性呢？”
“都考虑过，可能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大规模征寻志愿者，只是小范围一对一地找，所以目前征寻效果不佳啊。据说中心下一步有造一点声势的打算。”
“你们也不用太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哦，我那边有一位朋友，失陪一下，我要过去打个招呼。”
皇甫找个借口与苏昕告别后，心想今天真是事事如意，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刚才苏昕清晰的表达，让皇甫备感宽心。一是项目推进比较顺利，二是看来苏昕这小姑娘还真是挺聪明伶俐的，给研究中心举荐她参与这个项目，她并没有辜负自己的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