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大院,已经到了午夜,依旧可以听见院子里哗哗的水声。
刺骨的寒风紧吹着,好像在催促她快点手工。木盆里的衣服反倒是越堆越多,这一整天,那嬷嬷也不知跑了多少趟。
“小姐,您还是去歇息吧,这些活奴婢来做就是了。”
杏儿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刚刚烧开的,慢慢地倒进了宋星辰手边的木盆里,她的双手冻得通红,嘴巴里呼出白气。
罪奴所与其他丫鬟所待得地方不同,住在冷宫旁边的一个旧院子里,看管人事的公公嬷嬷也不会计较罪奴所有多少人,反正进了罪奴所的人,就别想活着出去,多半是被他们给整死的,这些自然是不需要记载。
“都说了,你我现如今都是同等身份,就不分高低贵贱,直接唤我名讳就好。”
宋星辰拧着手中沉甸甸的湿衣,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我来帮你吧。”
杏儿一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晾在了衣架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没过多久,水便凝结成冰。
宋星辰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会闪现出他的身影,她有些不明白,夜亦痕既然那么恨她,为什么不赐她一尺白绫,或者一杯鹤顶红也好,眼不见为好,又何必那么侮辱她?
深夜,也是寒意最为彻骨的时候,两人匆匆收拾好剩下的衣物,急忙跑回屋内。
炉内烧起的炭火,还是宋星辰偷偷从内务府拿来的,若是被夜亦痕看到,难免又得被他教训一顿。
累世情缘,宋星辰从这个宿主的记忆里搜寻不到关于夜亦痕的任何回忆,或许是她封住了,再也不愿意回想起。
宋星辰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记得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城墙上高挂着的头颅,正是她的爹娘,宋星辰的眼角忽然滑下眼泪,蜡烛的光却是将它照得璀璨……
沉宣殿内,烛光下,夜亦痕仍是挑灯批阅奏折,门缝微张,一丝凉风趁机钻进屋内,扰了他的清闲。
还未走进他身,夜亦痕就闻到一股花香味,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专门为他而调制的,夜亦痕紧皱着眉头,却不是很喜欢这样的香气。
书折放下,一身墨蓝色的素衣,撩起眼前的门帘,就见宋未雪端着一碗羹粥放在了夜亦痕的书桌上,谁知她是否有意打扰,夜亦痕还是出来了。
“啊,参见陛下。”
她像是很惊慌失措的模样,冲着夜亦痕稍稍行了个礼,眸子微微抬起,心中也想博得他的一份赞许。
“不必多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到朕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夜亦痕手搀着她的手臂,两人相依走到旁边的座椅上,脚底下的身影甚是亲昵,这其中又掺杂了多少捏造的成分呢?
说来也是可笑,夜亦痕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宋未雪却还想着得到他,或许是她从来没有得到的缘故吧!
望着夜亦痕清晰的侧脸,见他第一眼时,夜亦痕还没有多大的野心,而她只能是远远地观看,看着他和宋星辰结伴而出,相伴而归,想着,恨意不由得涌上心头。
坐在软垫上,宋未雪的手依旧是紧拽着夜亦痕的衣袖,眸子里星光闪闪,嘴唇微张,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陛下,臣妾知道您每天都批阅奏折到很晚,害怕您身体吃不消,特意让御膳房做的这羹粥,您可要趁热喝了。”
宋未雪的眸子里有些闪躲,只是犹豫着这话该不该说出口。
“朕知道了,当下最要紧的是,你要养好胎。”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知道。只是,这有些事,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夜亦痕有些沉思,眸子瞥向了别处,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来回摩挲着。
“说就是了。”
“臣妾向来是不管国家大事,后宫之事也不需臣妾操心。只是宫内之人,有些恐怕是留不住的呀!那前朝的妖后,百姓们都拥立了新朝,对这个妖后自然是有所隔阂,若是让人传了出去,议论是非的人比比皆是啊!”
宋未雪小心翼翼地说着,手一直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来回抚摸。才几个月大,腹部只是微微隆起,宽松的衣服也是衬得身形不好看。
夜亦痕沉思的脸上有了些动容,他当然知道宋未雪说的是谁,当初国灭时,将她捆绑在柱子上,为的就是逼她说出夜泽熙的下落,至于救她,全部都是夜亦痕的个人意愿。
他将这条消息封锁在宫中,不准任何人外传。
“陛下,臣妾也不是毫不念姐妹之情,只是妹妹在宫中也多有牵绊,陛下倒不如将她放出宫去,给她一些赏银,自己去安家立业也是极好的啊!”
宋未雪缓缓地说着,夜亦痕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在宫中,宋未雪就处处为难她,也同样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宋未雪迟迟没有对宋星辰下毒手,若是将宋星辰赶出宫去,岂不是又落入虎口?
宋未雪眼神疑惑地看着夜亦痕,想要在他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见他沉思的模样,宋未雪一股担忧慢慢地涌上了心头。
“你也知道,朕一直都在追寻夜泽熙的下落,若是把宋星辰放出宫去,那岂不是放虎归山了?那时朕既抓不到夜泽熙,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奈何不了,岂不是让天下之人看尽了朕的笑话吗?”
夜亦痕慢悠悠地说着,所有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好似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宋未雪紧皱着眉头,没想到宋星辰这个贱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
宋未雪紧咬着嘴唇,指甲狠狠地掐着指尖上的肉,像是要渗出血来。
“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朕会自行解决,等到抓到夜泽熙时,再审讯不迟。”
虽然是商讨的语气,但是夜亦痕直接给她下了死命令,宋星辰自然是还要继续留在宫中,宋未雪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对她做什么手脚。
走出门,宋未雪冷冷地看了一眼这沉宣殿,入住了玲珑阁又怎么样,还是住不到夜亦痕的心里,既然他这么无情,也休怪她无义了。
宋未雪忽地幽幽地说着,凉薄的唇微微张开。
“如玉,明日你去宫外走一趟,给夜恒送个信。”
隆冬之中,鲜有的大太阳,台阶上,满满的都是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