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脑袋没有撞到到想象中冰冷的地面,李均景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身体紧紧抱着他。棠雪睁开眼睛,看到李均景惨白的一张脸,殷红的鲜血在嘴角缓缓流下,他似乎是有些痛苦地拧起了眉头,黑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怜惜和歉意,在这个初夏的黎明里,显得格外的黑亮。
“均景!你怎么了?”棠雪支起身子,火急火燎的问道,她扶着李均景,手碰到他的腰部,手中被什么沾了黏糊糊的一手,她伸手一看,手里满是鲜血,她顿时心中大乱。
李均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棠雪急的泪眼朦胧,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她的心脏又再一次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可是她除了哭还是无能为力。
她的话支离破碎的从口中吐出,几乎语无伦次:“你,你别死,李均景,你不是说说带我回家。”
李均景抬起眼睛,撑着一口气说道:“抱歉,我食言了。”
“我不许!”棠雪大声的吼道,仿佛是孩子般耍皮无赖,从小,李均景就什么都依她,无论棠雪想要做什么,李均景都笑着道一声,好,就依你。
可是,如今他却说,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用微弱的声音开口:“过了河,就是安阳了,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棠雪拼命摇晃脑袋,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说道:“我不,我们一起走。”
棠雪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用手要将李均景扶起来,却不想,李均景用手制止了她,摇摇头:“你快走,追兵要到了。”
棠雪浑身不住地颤抖:“我不能扔下你。”
身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还有马蹄在路上奔跑的声音,李均景躺在地上,先听到了,他顿时脸色一变,苍白着一张脸:“快,快走。待会来不及了。”
棠雪还是不住的哭,她的内心像是狠狠地陷进去了一大块,什么山崩地裂,要死就死吧。
“快走啊。”李均景抬起虚弱的手拼了命去推她,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棠雪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接着说道:“棠雪,你清醒一点,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你难道要让我白白去死吗?”
他说完,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体委顿下去,斜斜的靠在棠雪的怀里,一只手也垂在草地上,整个人毫无血色。
后面隐约传来了声音:“去前面搜一搜,他们跑不远!”
棠雪静静地坐着,半晌,她将李均景的头缓缓放到了草地上,他身上蓝色的长衫染得血红一片,那个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如今却这样满身伤痕地倒在了这荒山野岭之中,棠雪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刀,痛的无法言喻。
棠雪抹了一把眼泪,缓了缓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道:“等我,为你报仇。”
她说完之后,转身提起裙摆,飞快地在路上狂奔,她记得李均景跟她说过,往南边继续跑,就是一条河,叫淮南河,过了河就是安阳国了。
身后的李均景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晨光的熹微下棠雪奔跑的身影,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嘴里轻轻说道:“抱歉啊,我不能陪你了。”
有人说过,人在将死之时,脑海里最后闪现的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场景。
六岁的李均景到跟着母妃到许义府上,李均景正是天真活泼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大人在前厅唠嗑,李均景自己到处乱逛。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偏院,这处院落看起来陈旧破败,和许府其他华丽辉煌的风格极为不搭。李均景好奇地走进去,看到在廊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桌前端坐着,拿着毛笔字。院子里几株桃花开得正艳。
那是五岁的棠雪,她看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有些惊讶,似乎是很久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了。她问:“你是谁?”
李均景呆呆地看了她了半晌,才回答道:“我叫李均景。”一阵轻风拂来,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十二岁的棠雪在李均景的书院里睡着了,她枕着莲藕般白嫩的手臂,伏在书桌上,手下压着一本摊开的论语,呼吸均匀,脸庞静谧。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投下了一片明亮的光斑。
李均景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拿过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肩膀上。他向前倾着身子,似乎可以闻到她的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心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剧烈的跳动。他几乎是忍不住,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好奇,在她的嘴角,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心里像是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花,从心底的最深处蔓延出去。
十七岁的李均景,自从棠雪进宫之后,便很久没有看到她了,看她和许黎安举止亲密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楚。那天,他在梅花树下看着这宫中的一片雪景,心里却实在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身影,此时她正在干什么呢?这思念实在是将他折磨得整颗心都悬浮着,不能着地。他正在陷入沉思,脑袋上却挨了一顿雪球,他诧异的转身,老天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他的祈求。
在白雪皑皑中,红梅吐艳,雪地上站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正在笑得开怀。
李均景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眼角有一滴泪水划过,嘴角却带有隐约的笑意。
身后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近,棠雪不顾一切的狂奔着,早晨清冽的空气刺入肺部,胸口像是被刀割一样痛,她感觉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清晨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身后的马蹄声传来,她头有些发晕,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好累,跑了好久,快要跑不动了。眼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了河流的影子。
“咻!”一直锋利的箭从她的身边划过,划破了她手臂的袖子,斜斜地插在泥土里。
“快追!”身后跑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棠雪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着,她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烁着刚才李均景一脸苍白倒在地上的场景。
我不能死,她心想。
终于快到了,更多的箭从他的身边擦过,她突然感到肩膀一痛,一只箭刺进了她的血肉里,她险些向前倒去,还好勉强维持住了身形。
她无暇顾及,忍者剧痛,终于跑到了河畔。
河畔正停着一只小船,船上躺着一个人,此人身形修长,此时正在悠闲的躺着,将左脚搭在右腿上,脸上盖着一顶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