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太上,不知有之[1]。其次,亲而誉[2]之。其次,畏之。其次,侮[3]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4]。
悠兮其贵言[5],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注释】
[1]太上:指最好,统治的最高境界。不知有之:百姓不知道有帝力的存在。
[2]亲而誉:亲近并且称赞。誉,给……好名誉,就是称赞。
[3]侮:辱骂。是说统治者荒淫无耻、胡作非为,激起了百姓的不满。
[4]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第一个信是名词,信用、威信。第二个信是动词,信任。河上公注:“君信不足与天下,下则应之以不信,而欺其君也。”
[5]悠兮其贵言:悠兮,自在、自得的样子。贵言,把话看得很贵重,就是少说话。
【译文】
治国的最高境界是,人民生活安乐,以至于感觉不到权位权势的存在。次一等是实行仁义德行的教化,使得百姓愿意亲近,并且得到称赞。再次一等的是制定严苛的刑法,使得百姓都因为害怕,不敢有异心。最次一等的是操弄纵使权术,欺压百姓,遭到诅咒憎恨。所采取的策略、法规,不能使百姓产生足够的信任感,人民当然不会信赖。
最高境界的治国方针是,免开尊口,少去干涉,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自然社会安定,生活无忧,百姓们都认为:我们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阐述】
在这一章中,老子把关注目光再次聚集到政治哲学问题上。这一次谈的是政治世代的价值序列问题。所谓的价值问题,简单说就是哪个是最好,哪个是次好的,哪个是不好的,哪个是最差的。政治哲学中的价值问题很重要,它意味着方向。
最好的世代,是由大道主导的,领导与群众打成一片不说,上上下下还都相忘于无为,老百姓不知道有君主的存在。这是至高无上的价值趋向。而所谓的赞美领导,让群众感到亲热,热泪盈眶,搞亲民工程,作秀,那都是次级的。拍领导马屁,搞形象工程,那就更等而下之了。如果让群众畏惧,让百姓轻侮,那就再次往下“掉价”了。
政治权力太大,如果不幸再有残暴的话,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老百姓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权力阶层宰割,吃香的喝辣的还抱怨不过瘾。老子大声疾呼,最好的政治应该是往回走,走到一个没有横暴权力干预的时代,返回到自由自在的空气氛围当中。
理想的政治时代,统治者是诚信的,淳朴的,有一说一;权力机构只是为百姓服务而已,没有私利私念掺杂其间;权力不是高不可攀的尤物,不是悬于头顶的锋刃。老子的政治哲学希望消解权威权力带给人的压力,以换回闲适自得的空间。
老子在这里对两大传统有一个比较:一个是法治主义,一个是德治主义。前者讲求“法”,冷酷无情,严刑峻法,不听话我就整你,直到整死你。后者讲的是以德服人,以统治者的德性来搞亲民运动,贴近你靠近你温暖你安抚你,用温柔的方式“杀死”那些不听话的。很酷的高压统治当然不好,温水煮青蛙的人治德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两者都让群众百姓受到了伤害,残缺了天性,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相安无事,是很高的一种政治境界。如果说老百姓都不知道领导是谁,那该有多好。李开复曾经讲过这样一则关于的小故事:一个员工刚刚加入,但来回走了几圈也没有在办公室找到一个空位置。于是他就直接搬进了公司的办公室,因为的办公室地方大,刚好还有个空位置在那里。面露难色,小声说,老兄你要不再出去问问,看有没有别的选择?这位员工出去晃了一圈又回来了,耸耸肩说,还是没有空位置,大家都说我在你这里挺合适的,所以我只能在你这里将就了。
这位员工就和共用一间办公室,时间长达半年之久。这段时间,因为公司上市的事情往往会有机密的电话,他还得跑出自己的办公室到外边去打,因为室内有“耳”。到了后来,这位担心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员工和自己拼办公室共用,在启用新的办公大楼时就特意挑选了一间非常小的房间,只能容下一个人用。
这家公司年轻,有活力,员工和老板、管理者之间都没大没小。每个人都是透明的,自由的,包括公司高层在内。但他们都因为自由宽松的氛围而极富创造力,成就了硅谷创业故事中的一个新传奇。据说,这家公司里的每个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做什么,然后按照兴趣相通的原则自由结合组成一个团队。这家公司在公司治理上,着实实现了所谓的“太上,不知有之”的价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