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蚰蜒
临近下班的时候,杨小邪来叫我一起吃饭。我正准备离开,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是队长打来的。那天晚上市里临时有行动,区里所有的人员都被抽去参加扫黄打黑了。我因为从外地缉捕了一名杀人犯刚回来,这才留下来值班。
队长说:“吴悠,刚才‘110’通知,有群众反映,在南郊贤岭路靠近803XX部队附近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有可能是在偷兰草,你去看一下。”
我一听,这饭是要吃不成了,只得跟杨小邪说:“哥们儿,有任务要办,咱们改天再聚吧。”
谁知杨小邪一听有任务,非要跟着我一起去凑热闹。虽然他是做文职的,但我一想两个人一起去也好,就同意了。
行车去往803XX部队的路上,车窗外是我所熟悉的楚城。
楚城地处豫皖鄂交界处,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素有“北国江南,江南北国”之美誉,是中国著名的鱼米之乡、宜居之城,自古以来地杰人灵、英雄辈出。战国时期,这里曾为楚国的国都,在市区的东门还有当年的城墙遗址。因此,本地人至今仍把本市称为“楚城”。
楚城南面环山,北面为平原地带,中间有一条玉带般的河流由西至东贯城而过。河的上游是一个玉盘般的湖泊,叫“小南湖”,地势颇高,三面环山,且皆为万丈悬崖。相传小南湖乃上古时代一枚流星陨落而形成的凹地,久而久之,那片地域越来越深,山间泉水、雨水皆汇流其中,便成一湖泊。
河道的上游属于南湖区的管辖范围,我从部队转业在家闲置了一年后,被安排到南湖区刑警支队上班,对于这片还是相当熟悉的。杨小邪原本是我高中同学,对这里也不陌生。他本名叫杨文艺,因为小时候发烧从床上摔下来变成了斜眼,得外号“杨小斜”。他嫌“杨小斜”中的这个“斜”字带点儿歧视的意思,自作主张地把外号改成了“杨小邪”,倒是有那么一点儿侠客的意思。杨小邪本人又胖又懒,喜欢看武侠小说和野史外传,他一肚子诡计,有点儿歪聪明。他在南湖区公安局做文职,一般性的案件记录、打报告都是他的活儿。
楚城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说是古时候小南湖一直是附近居民赖以生存的灌溉用水来源,但是某一天,一夜之间,小南湖的水位忽然间下降了一大半。有人说半夜看见一条跟小山一般大小的龙怪从湖里吸水,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腾空而出。
眼看浇灌季节来临,多日无雨,空气变得十分干燥,唯有湖边的山上有片林子看起来树木苍郁,似是有水源滋养。村民便尝试着在林子附近打井,然而一连打了八口都不见出水。等打第九口井的时候,忽然之间,连同前面八个井眼都冒出黄色的水流,呈喷射状,一经流出,全部汇集到湖里,不消半日,便把偌大的湖泊重新填满。流出的水虽然黄如泥浆,但是到了湖里,一会儿便沉淀至清澈。说来也奇怪,湖泊填满后,井水便不再流出,井中的水面和湖面呈水平。
村民中有见识和威望的人便说这井里流出的乃是黄泉之水,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于是大家便在恐惧和敬畏中把那九口井全都给填平了。
早在战国时期,楚城就是巫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楚城地处北纬三十度,在这一纬线上,奇观景象、自然灾难、解不开的谜团比比皆是,如百慕大、玛雅文明、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加州的死亡谷、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等。而处于中国北纬三十度的奇闻诡事亦是数不胜数,如鄱阳湖的老爷庙之谜、钱塘江大潮、峨眉山顶的佛光、长江的两次断流、四川蒙顶山上左麒麟和右武士等。怪龙吸水的传说,自然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但发生在此处,又让人不得不暗暗揣测它有几分可信度。
小南湖边上有一片向西南延生的原始森林,据说其发源可以追溯到湖北的神龙架。两地原本是一体连接,在几千年甚至早到上万年前,由于地质的变化和地壳的运动,才被分隔开来,并且缓缓地愈行愈远,直至今日的面貌。
小南湖依傍一片山区,其中最大的一座叫贤岭山。贤岭山区域内高低不等约有二三十座小山头,也是本地的旅游景点之一。803XX部队驻扎在贤岭路附近的一座山下,山后是一片松树林,松树林之后便是树木参天、大片连接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一直蔓延到小南湖的悬崖边。据说那里曾现鬼怪,后来便不曾有人进去过,就算进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那片松树林就好似一道分界线,把原始森林隔离起来。松树林的边缘有一片恰好临近悬崖,部队就驻扎在松树林的边缘靠近悬崖的地方。
原始森林里的地势很险恶,不仅树木参天耸立,怪石林立,还有很多陷洞。有史可考,据说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规模宏大的战役,双方有数十万兵马皆丧命于此,血流成河,戾气冲天。后来有人在那里砍树伐木,不经意间就能从树根的地方挖出骷髅头或是森森白骨,经常把人吓个半死。那地方便鲜有人过往了。
部队所在的区域,在新中国成立前曾经是一大片乱坟岗,所有不知名和那些买不起棺材的死人就地都扔到那里,以致那片地方阴气森森,怨气冲天。后来城市开发的时候,周围都被人占据建地盖房,只有那片地无人问津,最终被分给了部队,建了军营。
在松树林的东边,是一个叫刘庄的村落。
最近几年,兰草的价格暴涨,据说一盆兰草可以卖到几十万。贤岭山过去盛产兰草,我记得小时候跟家人去贤岭庙游玩,路边随处都能看到。这几年,兰草被人明里暗里地偷挖完了,国家已经把兰草列为珍稀物种,禁止私人偷盗。
紧靠着原始森林的地方一直是一块禁区,如果说有人想偷兰草,只能在部队松树林后面的悬崖旁边,往靠近原始森林的那块人迹罕至的地方打主意。只是,想进入那个地方只有两条路,一是从部队的后墙打洞——这个肯定是不现实的;另外就是从部队的后墙外围进入,那里有一条羊肠小道。
我们开着警车,呜呜地来到贤岭路,看到了在路边等候的两个中年男人。
把车停好,有个男人已经迎过来跟我握手。他看起来有点儿官派头,相互之间一介绍,发现果然不错,这个男人正是本地的村委会主任郭主任;另外一个男人则是一个看起来老实木讷的村民,据说就是发现盗贼的人。
据郭主任说,这个村民当时是在附近寻找他丢失的小羊,他顺着羊粪走了一段路,天黑心急,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部队的后墙附近。结果正看见走失的那只小羊,一只脚夹到石头缝里,正咩咩叫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小羊捞出来,正准备离开,又看见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各背着一个背包,手里还拿着一种很奇怪的小铲子,正鬼鬼祟祟地从下面向上走来。他吓得赶紧躲到一堆灌木丛里,透过灌木的缝隙偷偷瞄过去,看到那两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些绳索之类的物品,各自绑好自己,又把绳子用铁索固定到悬崖上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抱着小羊跑回家,路上刚好碰到出门打牌的村主任,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村主任还是个比较警觉的人,当下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赶紧掏出手机打了“110”。
我对他们见义勇为、积极配合公安民警办事的态度给予了口头表扬,并在他们两人的指引下,步行了很长的一段崎岖的山路,来到了那个悬崖的上面,果然看到地上的树木有被按压、磨蹭的痕迹。我们对下面的情况都不熟悉,商量一番,决定来一个守株待兔,先隐藏在旁边的灌木丛里,等他们上来后再直接抓获。
我们整整等了三个多小时,在这中间,郭主任和村民都离开了,只剩下我和杨小邪静静地蹲在杂草丛里。山里多蚊虫,且又大又猛,我们俩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咬得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只听得草丛里传来我们“啪啪”拍蚊子的声音。
我拽了一把草叶子,挤出汁水,抹到红肿的地方,一会儿痛痒就下去了不少。杨小邪也学着弄了一些到身上,他说:“哥们儿,这是什么呀?味道香香的,这么香不会有毒吧?”
我笑笑说:“这叫避蚊草。闻着有一股柠檬味,纯天然、无毒的。别忘了,我祖上就是医生,当兵前那些医书也不是白背的。”
我们一边抹避蚊草,一边小声交谈着,同时还要竖耳倾听悬崖下有没有人上来。好在今晚有月亮,眼前视野内的景象虽有些朦胧,但依稀还能看得清楚。
终于,等了许久,我听到有“吭哧吭哧”喘气的声音,然后,在白色的月光下,一只黑乎乎的手就伸了上来。我和杨小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接着,就看见另一只手也伸了上来。我俩立时紧张起来,我冲杨小邪打了个手势,两人都拿出电警棍和手铐,预备着随时抓人。
这时,骇然的一幕出现了,那两只手作势正要继续向上爬的时候,忽然好像被一股大力往下拽着一样,一下子被拉了下去,同时,那双手的主人也发出了一声本能的尖叫:“救命呀!”
我跟杨小邪二话没说,飞快起身奔到悬崖边,俯身低头向悬崖下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是泥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悬空在那儿,一只手紧紧地扣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正在作最后的挣扎。他的脚下似乎有股力气,正在大力地把他往下拉,而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力气把身体向上提,两脚则拼命向下蹬。
我赶紧伸手去拉他,他看到有人出现显得很吃惊,但此时也顾不上惊讶,本能地便抓住了我的手。我立刻感觉有股下坠的力量通过他的手传过来。好在我也是从部队出来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的,努力一发劲道,一下子把他拉了上来。他上来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道人形模样的黑影从他身下呈弧线落了下去。那是他在最后一瞬间,用脚猛力踢掉的。
那人被拉上来以后,也顾不上畏罪逃跑,只是浑身瘫软地坐到了地上。我打开手电,看到他蓬头乱发、浑身泥泞,衣服和裤子也被撕得七零八落,真是浑身狼狈。他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湿泥,顺着往下淌。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露出一双惊恐不定的眼睛,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比鬼还吓人……”他说话的口音带着湖南那边的腔调,明显不是本地的人。
在他身上,除了腰上有一截绳子外,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兰草。杨小邪挥舞了一下电警棍,恐吓道:“我们是警察!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人浑身抖动了一下,然后把手举起来说:“警察,你快把我抓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
我想起报案人说他们是两个人一起,便低声喝问他说:“你不是还有个同伙吗?他怎么没上来?人到哪儿去了?”
他的脸色立刻再次呈现出惊恐的表情,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抖动声:“他是我弟弟,他,他,刚才被我踢下去的就是他……不,不,那不是他,那是一个魔鬼啊!”他尖叫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
看他的精神状态,暂时是问不出什么,我又伸头朝下面看了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蟋蟀和蛐蛐的叫声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声音,只好先把他带回局里。
把那浑身是泥的人带回局里时已经差不多快天亮了,杨小邪回去上班了,我困得不得了,便把他的情况跟做笔录的同事交代一番,到值班室蒙头睡了。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做笔录的同事敲门进来,大声嚷嚷道:“不好了,吴悠。你抓的那个人什么都不交代。我把他晾了一会儿,谁知那家伙突然像患了羊癫疯一样地发抽。我只好叫人把他送到医院,刚才医院来电话说,那个人怕是不行了,只嚷着要见你!”
我赶紧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开车奔到了医院。
一进病房,我就看到一个浑身溃烂、脏得不成样子的人正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我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那个人看到我,眼睛却亮了一下。我这才从他身上的烂衣服和蓬松头发上认出这是当天晚上的那个泥人。
他虚弱地看了我一眼,说:“小哥,谢谢你救了我,我们虽然是盗墓贼,但也是讲义气的人。”
盗墓贼?他说的话让我糊涂起来,他不是偷兰草的吗?怎么又成盗墓的了。不过隔了几小时,他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他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本来我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的,但是现在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的溃烂也越来越严重,发出阵阵恶臭。我从来没见过人的皮肤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溃烂得如此之快。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我叫……陈大胆,跟我一起下去的是我的弟弟陈小二。我们是长沙人,接了个神秘人的生意,来这里盗墓……没想到刚一下去就出事了……”
我问:“出了什么事,你弟弟呢,那个被你踢下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闭上眼睛,喘着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们在悬崖上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一具悬棺。我们刚进去,他就被一个血红的虫子咬了……他发疯了,又追着我咬……那个被我踢下的东西就是他。可是他,他,他已经变成了魔鬼……”
说到这里,他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不愿意回首那一幕。我急急地追问说:“那你们是接到谁的生意,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这时他已经极度虚弱了,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说话:“那个人跟我们在网上联络的,说墓里有马楚太子的陪葬,他只要棺材里的一样东西……”说到这儿,他胸口急剧起伏,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鸡头山,袁瞎子……”然后,他的嘴张了张,头一歪,眼睛彻底闭上了。我赶紧喊医生。
医生进来后看了看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面已经是一条直线了。他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手又扒扒他的眼皮,用手电看了看,听了听他的心跳,然后跟我摇摇头,走了出去。
这时我才发现,陈大胆全身已经烂完了,在他跟我讲话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他的脸上已经流出了黄褐色的脓水,极度的恶心,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味道。那种味道有些熟悉,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什么气味,是尸臭。之前,我经手过一个案子,是一个高考落榜的青年自杀,死在了农民灌溉时从河里连接到山上的那种粗大的水泥管子里,发现的时候距离他死亡至少半年了,骨头都烂出来了,浑身长满了蛆,那种臭味整整传了三里地。那个味道跟陈大胆身上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尸臭只有那种死了许久的尸体上才能散发出来,但是陈大胆刚死,甚至在他死前,尸臭味就已经很浓了,真是诡异得很。我给局里打了电话,联系了法医做解剖。好在,陈大胆死后,那种溃烂也停止了,不然等他烂成一摊黑水的时候,还真是无从下手。
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抓偷兰草的抓到了盗墓的,我一向好奇心很强,心想这个案子一定要追下去搞清楚。
法医从陈大胆已经变形的耳道里发现了一条虫子,外形跟普通的蚰蜒很像,只是浑身通红。法医说:“蚰蜒一般是灰色或者土黄色的,并且身体扁平。还从来没有见过红色的、身体浑圆的品种,所以暂时还不能定性,需要送到省里做进一步的鉴定。”法医还说:“死者死亡的原因应该是通过血液的感染,并且是一种非常迅速的感染。初步判断,跟那个虫子有关系,大约是虫子身上携带了什么致命病毒,只在人活着的时候对人的细胞进行破坏。至于这种病毒是什么,暂时我还不了解。”
至于发现古墓的事情,局里没有向外界公布,但是领导已经打了报告给上级,估计会派相关部门来进行保护和发掘。
陈大胆临死前没有时间说清楚,只说了“鸡头山,袁瞎子”,这是唯一线索。
其实鸡头山的袁瞎子,我倒是知道的。他是个算命瞎子,因为我老家就住在鸡头山附近,小时候还见过他。现代科学技术发达,那种故弄玄虚的把戏渐渐地不被人相信,找他算命的人应该是寥寥无几了,不知还寻不寻得到他。
2.天策府宝
盗墓贼的案子还没头绪,又发生了两起夜晚回家的女青年遭遇变态色魔事件。一个女孩被强奸,钱包被抢;另外一个并没有被性侵犯的迹象,钱包也没丢失,只是被打晕后置于路边。
被强奸的女孩醒来后,在家人的陪同下到我所在的南湖区公安局报了案。当天我值班,便马上和同事赶到了女孩所说的案发现场。案发现场在一条沿河路上,那条路临近滨河上游,到了夜晚就有些僻静。河岸原本有一个码头,后来荒废了,现在唯一剩下的标志就是码头原址旁的一棵大柳树,据说至今有上百年历史了。
勘察现场的同事在案发现场的柳树下发现了一枚被红绳所绑的古钱,红绳两端有断口,应该之前是被人戴在脖子上的。古钱上刻有“天策府宝”四个字,内外廓齐整,背面无文。将古钱拿去请教市文物专家,专家说是五代十国时期马楚国皇帝马殷专制钱币。
盗墓贼的案子虽然让我非常好奇,但强奸案的性质更加恶劣,队长让我先把此案办好。可现场再无其他线索,询问受害女孩,她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被打晕后就一无所知了。我只能顺着这枚古钱去破案。队长要求巡防队员要格外留心案发的那个地点。
第二天夜晚,又有一位女孩在那棵柳树下被打晕,幸好被巡防队员及时发现。女孩被救醒后有些精神错乱,语无伦次,说她遇见鬼了。于是,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大事,还是被送到了医院。
事后,我到周边去寻访目击事件的群众。据一位摆大排档的摊主说,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女孩遇鬼的经过。当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摊主说他因为一直忙着烧烤,憋了一泡尿,那时正到河道边的树下准备解决,就看见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河岸经过。
女孩经过的时候,他不经意瞄了一眼,当时就感觉河边有些不对劲,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女孩骑车到柳树旁边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摔倒了,他听到女孩说了一句“谁呀”,而后就看到女孩旁边有个浓浓的黑影。那个影子像个人影,但是又不完全像是个人影,用他的话说:感觉就是一个由浓雾压缩成的人。
他看到那个人影的手搭到女孩的肩膀上,女孩转身,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倒在了地上。摊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的薄雾却在这时消散了。他被吓得尿了一裤子,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摊主的话,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看他那表情,真是恨不得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一句假话。我摇摇头,未置可否,感觉他那天夜晚大约是喝多了,便让他回家了。
这时,杨小邪从医院回来,他说那个女孩肯定自己是遇到鬼了,但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医生也说她是受惊过度产生了幻觉。
他讲完后,还嘀嘀咕咕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鬼道神的。”看来他跟我一样,都是无神论者。
我拿着那枚古钱仔细观察,只见它内外廓齐整,币文清晰,背面无文,币上生有铜绿,还有密密麻麻的凹点。我分析它应该是从土里出来的,或者是古墓里,这种凹点应该是被土壤里的酸碱性物质腐蚀而成的。想到这里,我跟杨小邪说:“走,我们去古玩市场!”
楚城的古玩一条街在老邮局对面的巷子里,这里是楚城比较老的街道之一,地上铺的青石长条砖从清代就有了,算是名副其实的古迹。巷子里面有老店新铺,也有搭架子摆摊的,鱼龙混杂,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出售古玩字画、珍奇异宝的。
只是现在的古玩市场很杂乱,鱼目混珠的有十之八九,万中出一的机会,往往不会被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遇到。我不懂这行,只是以前经手过一些案子,牵扯一些相关物证,倒还来过几次这个地方,跟几个摆摊开店的也能混个脸熟。
我和杨小邪正准备找家认识的店铺进去,却意外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杨小邪的眼睛虽然不大,但非常聚光,一眼就看到了,碰了一下我说:“那不是苟二流吗?这个小子又来转手什么古董了?”
我一看,那人正是苟二流,他原本是个赌徒,输到倾家荡产后开始捣鼓一些古墓,曾经在我手里栽过几次,算是老熟人了。他还曾被劳教拘留,蹲过几年,一直死性不改。他姓苟,原名叫什么不知道,整天一副二流子的样,就落了个“苟二流”的外号。
只见他手插在兜里,东一扭,西一荡,眼睛瞅着路边来往的人,敢情他手里有货,正在找买主。却不想,他一下子撞到我们面前,脸色一变,准备开溜,但很快又换回了个笑脸。他吃过亏,知道跑不掉,干脆腆着脸、佝偻着腰迎上来:“哟,这不是吴警官吗?你也来这儿发财呀!”
我脸一沉:“少啰唆,苟二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又有什么货要出手,拿来瞅瞅!”
苟二流一脸痛苦:“吴警官,我的吴哥呀,自从上次从牢里出来后我就洗心革面,再也没有干过那种断子绝孙的事了!”盗墓向来被人不齿,被称为断子绝孙的事。
杨小邪见他不老实,就伸手去掏他的口袋,他见状只好乖乖地把东西自己掏了出来,那是一块黑乎乎的环玉挂件,我接过来对着阳光一看,玉质看似是深灰褐色,内里夹杂一些土黄色斑块,看起来并不起眼。
苟二流靠过来讨好着说:“吴警官,您眼力好,应该能看出这是一块赝品,我也不过是混口饭吃!”
我也觉得这不是真东西,苟二流这种人除了挖墓以外,不是那种收藏真货的主儿,我把黑玉扔给他说:“少拿假货蒙人,有人报案了还是照样抓你!”
他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想跑。我又喊住他:“回来,问你个事!”
我把那枚铜钱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认识不?见过没?”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我立刻知道有戏,他肯定见过。他却又摇头否认,说:“没见过。”
我才不信,一把拧住他的胳膊说:“苟二流,上星期三晚上你去哪儿了?老实交代!”
他脸色一变,但还是假装镇定地说:“我在老表家吃饭,睡那儿了,哪儿也没去!”他这一回答,我更加肯定他最近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正常人谁具体记得哪天做了什么,我一问他就答出来,显然是说了假话,说假话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真正做了的事。
我冷冷地说:“你先说说这个铜钱吧,说不清楚,我就去你老表家查查。”
他急了,只得说:“我在刘新宝脖子上看到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我问他刘新宝是谁,现在在哪儿。他说:“是我以前的赌友——吴警官,我现在可没跟他一起赌了,只是有时候碰见了一起喝喝酒而已。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他租的房子在小拱桥巷子里,包子铺的对面。”
他上周干了什么坏事,我此时也没时间追究,便松开他的胳膊让他滚蛋。这家伙又靠过来问:“警官,刘新宝不会犯什么事了吧,我可跟他不熟呀!”
杨小邪大喝一声:“还不滚,等着跟我们回去呀!”他这才扭头跑了。
我跟杨小邪来到小拱桥刘新宝住的地方,房东说他出去吃饭还没回来,我们就在院子里搬张凳子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一个穿黑短袖的年轻男人哼着歌走进来,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眼神迷离,一看就是那种长期沉迷酒色的人。我喊了一声:“刘新宝!”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很警觉地对我们看看,接着转身就跑。杨小邪一个箭步追过去,一巴掌就把他拍倒了,然后扭着他的双手,把他踢起来站好。
我走过去,扒拉一下他的脖子,什么都没戴,倒是有几道抓痕,冷冷地说:“我们是警察,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脖子上的铜钱呢?”
他惊慌失措地回答:“不知道,丢了!”
我把那枚天策府宝拿出来说:“是不是这个?你丢到哪里去了?怎么丢的?”
他看到我拿出铜钱,惊得浑身直哆嗦,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出来,随即颓然垂下头说:“我……我……我认,是我……”
把刘新宝带回去一审问,案情很快明朗。刘新宝是南郊刘庄的农民,自小被父母溺爱,养成吃喝嫖赌的恶习,高中未毕业就开始混迹在社会上。他承认自己当天到小南湖旁边一个农家乐吃饭赌博到半夜,赌本输光了,只好步行回来。走到沿河路一棵柳树下,发现一个女孩倒在地上,他一时色心大发,就把女孩强奸了,还顺手拿走了手机钱包。
在强奸的过程中,女孩下意识地反抗,大约是那个时候抓掉了被他当作护身符的铜钱。
刘新宝只承认了一桩案件,并且供认在他强奸之前,女孩已经晕倒了。另外一个女孩被打晕的夜晚,他说他在一家茶馆赌博,我让杨小邪去调查了一下,他的供词有人证实。
刘新宝还供认了曾经盗窃和抢劫的几个事件,按说在这个案件上他没必要撒谎。
所以说,案子并不算完,而且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难道还有人莫名其妙,专门打晕女孩放在路边?整件事情真让人一筹莫展!
审讯的时候,我问刘新宝:“你那枚铜钱是哪儿来的?”
他满不在乎地说:“是从我妈的箱子底下找到的,本来是准备拿去卖的,有个朋友说不值钱,但是戴在身上能辟邪,我就戴上了。哪知道不但没辟邪,还被你们抓起来了……”
我冷笑一声说:“你妈箱子底不仅仅是一枚铜钱吧,还有什么被你卖了?”
他吃了一惊,张大嘴巴说:“你怎么知道?”我瞪了他一眼,其实我是诈他的,这种不学无术的赌徒,连自己亲人的东西也偷,所谓贼不走空,他肯定偷了不少东西。
他畏畏缩缩地交代说:“我们那个村子据说有个马楚太子古墓,几百年前有山洪暴发,很多村人都捡到过东西,家家总有几件传下来的古物。我妈箱子里还有三个瓷碗、瓷罐,是我姥姥给她的陪嫁。”
我继续喝问:“那你卖给谁了?”
他说:“让苟二流收走了。他说品相不好,给了我一千块钱,早被我输没了。”
杨小邪在旁边可惜道:“那些东西可是国家文物,一个就值几十万。”
刘新宝一听,勃然大怒,在那里又急又气:“妈的,苟二流,等老子出去了找你算账!”
案子到此却无法有新的进展,这时,又有女孩出事了。那段时间,原本因为第二个女孩被打晕后说遇到鬼了,加上那个大排档摊主的供词,便有人开始风传那是鬼魂作祟,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白天都没人敢从那里经过。由于没人从那里经过,就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自从盗墓贼的案子发生后,杨小邪便申请到我们队体验工作,因为队里人少事多,局长便同意了。这段时间,我和杨小邪经常夜晚搭班一起巡逻,开着车从那地方经过,也从来都没看到过任何传闻中的鬼影、人影。
这次出事的女孩叫郑茗茗,在外地上大学,暑假刚回,并不知道那里常常出事。她家住在沿河路附近,夜晚一个人出来散步,而后昏倒在柳树下,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她两个胳膊上有很深的指印,像被手指狠狠掐上去的。
只是指印黑红发紫,不像人掐的,倒像鬼掐的似的。
我发现三起案子无一例外,三个女孩都穿着白裙子,只是这个女孩穿的裙子跟其他女孩的有些不一样,是复古旗袍样式的,非常漂亮。
郑茗茗被送进医院后,她家人到市局报了案。经市局领导商量,一致认为这起案子跟前两起有莫大的关联,便又派出杨小邪跟我们分局一起调查。
杨小邪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求我把前两个案子资料全带上,然后一起去医院询问做笔录。
郑茗茗的情绪很激动,一直惊恐地尖叫着“有鬼,有鬼呀”,后来被打了镇静剂睡了过去。下午,她醒来,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她在河边散步忽然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喊“陈少君”,她有些奇怪,因为她奶奶的名字就叫陈少君。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青衣长袍的男人走过来,准确地说是飘过来。男人表情很悲伤,问她:“少君,我一直在等你,你去了哪里?”
说话间,男人已经飘到了她身边。郑茗茗害怕极了,转身想跑,那人却用双手狠狠抓住她的胳膊,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她实在吓坏了,而后就昏倒了。
她讲完以后,我看到病房里有个老太太,大约是她的奶奶,已经泪流满面。我想老人家一定很疼这个孙女,要么就是被女孩说的话吓坏了。
杨小邪是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女孩说的话。晚上,我们聚在我的值班室吃泡面,商量怎么写女孩的口供材料,都觉得很头疼。
杨小邪说:“吴悠,你相信世界上真有鬼吗?为什么这几个女孩还有那个目击者都说看见鬼了?反正我是不信!”
我想了想说:“我们是公安干警,自然是无神论者,那些鬼神之说自然不能作为书面材料,这样只会让人民群众人心惶恐!”
杨小邪说:“咋,你不会真相信有鬼吧,这样荒谬的讨论要是被领导知道了,肯定要挨批!”
我笑道:“小邪同学,世界上有许多荒谬的事情,至今都无人能解释,一切皆有可能。作为一个才思灵敏的公安人员,我们要把一切不可能的事都设想为可能,这叫专业素质。”
杨小邪说:“那你教教我,怎么写材料,写她们都见鬼了,那那个被强奸的受害人怎么解释,被鬼强奸了吗?这将是一个轰动世界的新闻!”
我们讨论了一番,也没有任何结果,只能相对无言,冲对方无奈地苦笑。
3.算命师
那条血红的蚰蜒被送到专业机构也检验不出到底携带了什么致命病菌,有位叫韩振国的教授却认出那是一种蛊虫,是汉代以前王侯墓葬最常用的机关阵势中的一种,并以此认定发现蛊虫处定有古代大墓葬。省文物局要派考察队来楚城进行实地考察。关于古墓的情况,领导交代我们要在考察队来之前了解清楚。据盗墓贼陈大胆的遗言来推测,最可能知道情况的就是鸡头山的算命瞎子袁瞎子。
我跟杨小邪说:“真是邪门儿,一个古墓里居然有携带了致命病毒的寄生虫,难道古代人也懂得做细菌试验?”
杨小邪说:“我昨天在网上看了一些墓经和葬经之类的资料,在战国时期,墓主经常会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包裹一些虫子的卵,放到墓道和机关里,一旦机关打开,那种虫卵就会见风生长为成虫,钻进人的皮肉。”
我说:“谁没被虫咬过,那也不至于毙命呀!”
杨小邪说:“吴悠,你别不信,埃及法老金字塔的咒诅,不是经过了好几个世纪吗?凡是胆敢进入法老墓穴的,无论是盗墓贼、冒险家还是科学考察人员,最终都一一应验了咒语——不是当场毙命就是不久后染上了奇怪的病症痛苦地死去。这可是真实的事情。”
杨小邪跟我一样,都是年轻气盛的人,都容易对一切诡异的事情产生好奇,于是要求跟我一起去寻找袁瞎子。
鸡头山算贤岭山的一个分支,在刘庄的东南边。我们俩开车去鸡头山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讲了一个关于我爷爷的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事情,这件事情跟袁瞎子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到五十岁,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他的故事很诡异,我是从我奶奶、父亲,还有姑姑那里听来的。
我的老家就在离鸡头山不远处一个村子里,我爷爷和父亲都是中医,原本是世代家传的。我爷爷和父亲都是乡间医生,到了我这一代,原本是要继续传下去,从五岁开始,我每天都要背一个时辰的《本草纲目》、《千金要方》之类的中医书籍。我非常厌烦背医书,却对那些武侠小说和警匪片非常感兴趣,立志要当一名警察。
就是因为我爷爷很诡异地去世了,家人觉得中医也并不是万能的。我背了几年中医书籍,便生了反骨,开始偷偷看小说,要当大侠,做为民除暴安良的警察。他们也只好听之由之,也不再阻止我当警察了。
在鸡头山,袁瞎子可是个传奇人物。算命看相在中国历史悠久,从上古的《周易八卦》到现今的瞎子算命,很多东西都是前人积累下来的经验,里面很多的说法都能找到合理的科学解释。也有一些东西,虽然流传至今,但科学仍旧无法将其解释清楚。
人都希望窥探天机,趋吉避凶,寻找到好运的快捷方式。算命之术玄而又玄,很多都是借算命之名骗取钱财的,但民间也有一些精通《周易》和各种风水的命理大师,他们往往能破解一些现今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袁瞎子好像就应该属于这类人。
鸡头山草木葱郁,风景宜人,奇人怪事多,风俗传说也多。
据我奶奶说,一年夏天,正是农村插秧的时节,有几个小孩在田边玩,忽然大家看到一条很奇怪的蛇,浑身五颜六色,大约一米来长,一条身子分岔出两个头,吐着鲜红的芯子,正在田里的水面上匍匐前进。大家尖叫起来。有个顽皮的孩子,还拿起石头狠狠地朝那条蛇头砸去。被砸中后,那条蛇很快在水面上消失了。
当天夜晚,那个砸蛇的孩子就开始发起了高烧,并且神智不清,半夜在噩梦中大喊着“救命”,家人找来医生,打针吃药后,依然没有好转。那时候的乡下人还是比较迷信的,孩子的母亲出门想去找一个先生来看看,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哭泣,恰好撞到了肩膀背着挂褡、手里拄着探路杖、脸上戴着墨镜的袁瞎子。当时袁瞎子正在赶路,被撞到后一把拉住了孩子的母亲说:“大嫂,你先别走,我知道你家有难,我可以帮你解决!”
孩子妈将信将疑,停住脚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确定他是不是真是个瞎子;担心他是个骗子,不准备理会他。但袁瞎子却非缠着她,说:“你别看我是个瞎子,我可是开了天眼的,我看得见你头上有黑雾缠绕,这是怨气,你家肯定有人招惹了不好对付的东西。”
孩子妈一听,大吃一惊,赶紧把瞎子请到家里,把孩子得病的情况说了一下。瞎子又到孩子的床前走了一圈,说:“那条蛇是灵物,冒犯了它,魂魄被收去了。”
孩子家人连忙求袁瞎子救治。瞎子点点头,拿出一把高香,点燃后对着孩子,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不停喊孩子的名字,让他“回来吧”,一连喊了七遍,还念了一些咒语。据说,这叫喊魂。
果然,经过瞎子这一折腾,孩子第二天便活蹦乱跳地又出来玩了。孩子爸是村长,他给袁瞎子拿了五块钱。当时五块钱可比现在的五百元管用。袁瞎子拒绝了他的钱,说:“我泄露太多天机,这是在积阴德,不能收钱,正好我也没地方住,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住处。”
对于村长来说,这是太容易的事。他给袁瞎子在小学学校旁边找了两间闲置的房子,让他在那里定居下来了。
袁瞎子有一本祖上留下的《麻衣相法》,是他谋生的工具。他自小在父亲的教导下就熟背这本书,光会背这些东西还不行,算命的时候,还要根据阴阳、五行、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易经》法则,加上求卜人的生辰年月日和时辰,把这些加以组合和推算,用以预测未来。
瞎子每天早上都要拄个探路棍,行五里路,经过三座独木桥,去附近的镇上给人算命谋生,也常常被“撞邪”的人家请去破解,很有一些名气。
那一年我爷爷只有三十六岁,有次他到山里去采药,那时候农村医生看病的药大都是自己在山上采的,不像现在有专门种植中药的。
我爷爷采药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到了贤岭山。那时候,部队还没在那里驻扎,那一片地方还很荒凉。他看到了许多治疗跌打的好药,赶忙蹲到地上用小锄头挖起来。正挖着,突然感觉被人从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登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半晌才昏头涨脑地爬起来。仔细察看一番,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影。他感觉不妙,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然后就浑身酸痛,一病不起,两天后就不能动弹了,紧接着还昏迷不醒。家人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查不出任何病症,做X光、化验,都没有任何结果。
后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家人回去准备后事。一家人哭哭啼啼地准备后事的时候,瞎子来了,跟他们说,我爷爷是冒犯了神灵,一魂一魄被拘走受审了,他做一场法事,给阎王送点纸钱,就能把爷爷叫回来。
家人商量一番,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就同意了。
瞎子在爷爷床前的窗前摆了一个神台,上面摆上一些香炉供品,还放了一碗水,拿出一些画了符咒的黄纸,口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黄纸烧到碗里,把和着黄纸灰的水给爷爷灌了下去;然后交代家人,让爷爷在家躺一个月,不能出门,谁喊都不能应。
晚上,爷爷果然醒了过来,只是精神很虚弱。大家都感觉很神奇,连被医院判了死刑的人都被瞎子给救了过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半月后,家人都出去干活了,孩子们也都去上学了,爷爷独自在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一声,结果立刻感觉头疼如绞,一下子摔倒地上,再次不能动弹。
等家人回来后,爷爷正躺在地上,浑身冰凉,他张大嘴巴跟奶奶说:“有人喊我了!”他已经快不行了,只剩下一口气了。家人问邻居,没有任何人喊过爷爷。于是家人又把瞎子请来。瞎子叹气说:“喊名字就是鬼差来拘魂魄的,这次三魂七魄中只剩下一魂一魄了。”瞎子还说,魂魄再次被拘走,阳气会大大受损,这次他救不了了。
但是,家人相信他有法术,苦苦哀求。最后,瞎子叹了一口气说:“要救他,我必须亲自去阴间走一趟。”
后来,瞎子再次作法,这次比上次复杂多了,不但在爷爷床前摆了香案供品,上面还供了阎王判官像,而瞎子身穿长褂,身带八卦镜,嘴里含了一枚外圆内方的五帝铜钱,先是焚香祷告一番,而后面对床铺盘膝坐下,双目微闭,陷入入定状态。
瞎子整整坐了三天三夜,家人都在房间外守候,保证无人惊扰,并且一直续香,瞎子提前告诫说香灭人亡,爷爷的魂魄和他自己都回不来了。
这段时间里,瞎子像休克了一样,嘴里含着铜钱,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他终于醒来的时候,猛然睁眼坐起,伸手朝爷爷的头上用力按了下去,接着便听到我爷爷“哎呀”一声醒了过来。
这时瞎子才开口说话:“好了,我把他的魂魄都找回来了。只是他冒犯的邪灵太厉害了,我只能保他十年的阳寿。”
瞎子抬脚离开的时候,家人才发现他脚上穿的布鞋突然就变得破烂不堪了。瞎子说,是赶路磨破的。奶奶赶紧找了双新鞋替他换上,并给瞎子拿了米面粮食,当作酬劳,但是瞎子却没有收。
瞎子临走前嘱咐:“不管谁再怎么喊,都不能应,否则作法也不灵了。”家人慎重答应,再三嘱咐爷爷不能应和任何人喊名字了。
再次修养一月,爷爷果然好了,但是精神变得很差,有些痴痴呆呆,经常生病,还没有力气干农活。瞎子说,那是因为阳气受损了,所以比正常人显得虚弱。
十年后,爷爷身体尚算健康,平时不做什么体力活,家人都觉得瞎子的话不能当真了。我父亲结婚那天,他欢天喜地去请客,在过桥的时候,意外地摔了下去,正好撞到了一块青石板上,当天夜晚就去世了。
爷爷去世的第二年,我出生了。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证这个事情,但是我自小由奶奶带大,自我懂事起,她每年都跟我讲好几十遍,加上在我父亲、姑姑、叔叔那里得到印证,这确实是一个发生在我爷爷身上真实的事情。
我的故事讲完了,杨小邪半天没有说话,不知是在考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是寻找我讲述的破绽之处。然后,他拿出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点起一支,狠狠抽了一口,说:“你也不过是听家人说的,到底是没亲眼见到,我还是觉得很玄乎!”
杨小邪又说:“我觉得瞎子的行为就是让没有文化知识的乡下人感觉神秘,事实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魂魄,都是自己的心理感觉。肯定是你爷爷当时在昏睡,他一巴掌按下去,手里带着朱砂,你爷爷一提神就醒了,心里感觉有个依靠,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至于他的鞋破了,”杨小邪继续反驳说,“那肯定是事先做了手脚,故弄玄虚让你们相信。”
我想想,感觉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有些时候,心态不佳,心神恍惚,感觉魂不守舍。子的破解之法,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我也说不清楚。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鸡头山下。山脚下有十几户人家,紧靠着山边有一所简陋的学校,里面有一个很显著的标志,就是院子里的操场上竖立的一杆红旗。
把车停到学校门口,我一边开车门,一边跟他说:“我小时候倒是亲眼见过袁瞎子作法,当真是很诡异,不过今天时间有限,改天再给你好好讲讲。我们先到学校问问袁瞎子住在哪儿。”
学校门口有个小卖部,里面有个中年妇女正在看摊,听说我们找袁瞎子,她立即说:“没有这个人!”
我又问了附近住家的人,都说不知道。
我们很是气馁,准备离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走出来说:“小伙子,你们是找袁瞎子算命的吧?他封卦收山都有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还活着不。”
我一听,赶忙继续追问老太太:“老奶奶,你知道袁瞎子住哪儿吗?”
老太太眯着眼想了一下,说:“你们往西走,在鸡头山和贤岭山中间,有一片松树林,袁瞎子就住在半山坡上。”
老太太还说,袁瞎子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没有再出现过,开始还有人到处打听找他算命,但是那片松树林很难走,一般人找不到上山的路。特别是到了夜晚,据说还有妖魅鬼怪出现,所以渐渐便没人找他了,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儿了。
我跟老太太道了谢,和杨小邪掉转车头就往回开。到了那片松树林才哑然失笑,原来这片树林根本和贤岭山那片是相连的,虽然山势崎岖,纵纵横横,但也没多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