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巫楚传说
从医院出来,我俩把袁瞎子带回警局的问询室,正准备好好问话,队长又过来把我们给叫走了。
队长把我们带到局长办公室,里面除了局长外,还有三个人。为首一个是一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两鬓苍苍、穿着蓝布衬衣和工装裤的老者,还有一名身材高挑、穿着运动衣、扎马尾的年轻美女,一个同样戴眼镜、身背一个军绿挎包的青年。
局长介绍说:“这是韩振国教授和他的助手马出尘、林小伟,上次咱们局上交了关于有古墓的报告,省里文物部门先派了韩教授来实地考察。古墓死人的案子是由你们俩发现的,现在就由你们配合韩教授一行的工作。”说完,局长先走了。
韩教授和那个林小伟过来跟我们握手,又相互寒暄了一番。只是那个马出尘却一直冷冰冰地坐在一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韩振国教授曾是北京一所大学历史系的教授,退休后被省文物馆返聘。他长期专研巫楚文化,对于本地发现疑似马楚太子古墓的事很重视,希望通过实地考察后申请保护性挖掘。
我跟韩教授仔细讲述了关于盗墓贼陈大胆兄弟离奇死亡的事情,韩教授很是认真地听了,然后说:“根据野史外传记载,马楚国王马殷在一次涉猎的时候,在深山老林遇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他把她带回宫中立为妃子。这个妃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很聪明的小儿子,取名马子聪。马殷有意立马子聪为太子,但宫内盛传这名妃子为妖精所变,马子聪又为庶子,无权无势,一直未果,还遭到了其他兄弟的嫉恨。到了马殷晚年,各地战乱不断,楚国各皇子为争皇位,互相杀戮。马殷为避免爱子陷入纷争,便派人护送马子聪和一批财宝回老家河南鄢陵。刚到楚城,马子聪就染病身亡。如果野史无错,按道理这个古墓就应该是马子聪的陵寝了。”
我点头说:“陈大胆在死前说过有位神秘人让他到马楚太子墓取一个玉盒,看来那个神秘人对这里有古墓的情况非常熟悉,我们一定要在他下手之前进去探查一番。”
韩教授说:“那个神秘人知道有古墓,却没有亲自动手,一定是因为古墓里有机关。古代王公贵族们建造坟墓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地防止被盗,故此无所不用其极,在墓中设置种种机关暗器埋伏。传统的机关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虫、陷坑等,从战国时期开始,各个朝代都有改进。而马楚政权出现于五代十国,他们善用的古墓设置不仅是各种机关暗器,还有一种特殊的东西,那就是巫蛊。”
韩教授顿了一顿,插了一个话题:“马殷政权之所以称为后楚,其实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他原本为战国后期楚国的后裔。而楚国皇室擅用巫蛊,楚城这里曾经也是巫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汉书·地理志》中就有楚地之俗‘信巫鬼,重祭祀’的记载。楚地之巫所具备的才能分两类,一类是巫技,一类是巫法。巫技不需要通灵,巫法则需要通灵。巫技涉及祭祀、乐舞、占卜、医药等,巫法则需要通过邀神、娱神,以达到祈福禳灾、慰鬼、驱鬼、招魂的目的。”
我和杨小邪聚精会神地倾听着,看来韩教授确实是满肚子巫楚文化,只是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我们正听得津津有味,他的学生林小伟又向我们介绍:“教授看了从盗墓贼身上取下来的血蚰蜒,断言那是巫楚时期盛行的放蛊之术。蛊是一种人工培育的毒虫,也有说放蛊是战国时期楚国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其实巫蛊之术追溯起来在更早的时候就有发现,殷墟甲骨文用观物取象的思维方式对蛊毒的制作做了象形的‘图示’,即在一‘皿’中放有多种毒虫。可见此邪术渊源久远。”
韩教授接着补充道:“蛊术分为白巫与黑巫,白巫一般是祭祀祈福所用;而黑巫则相反,多为暗杀、瘟疫、害人。黑巫最常用的是一些毒虫和动物。楚巫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把巫术和放蛊结合在一起,使其性更毒。你们发现并送检的那种毒虫或许就是下了巫术的毒蛊,所以才尤其厉害。看来我们此番下墓,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杨小邪在一旁插话说:“以前看小说里说,苗族有一些女人爱上了不爱自己的男人,就会向他放情蛊。那个男人如果爱上别的女人,就会全身腐烂,直至死亡。只有施蛊者才能解救。我一直以为都是瞎编的呢,看来还真有其事啊!”
韩教授说:“外界盛传大都以讹传讹,养蛊之人一般不会无故害人,而中蛊之人也并非无药可救。孙思邈就是一位能治疗蛊毒的奇医,他所著的《千金要方》,原本就有很多方子是专门针对蛊毒的。我的助手马出尘天生异体,深得马家祛邪驱鬼的真传,她能灵魂出窍和鬼魂交流,是探查古墓时不可缺的人才啊!”
我和杨小邪不由得对马出尘刮目相看,怪不得她这样孤傲,原来是不同于常人啊!
韩教授说:“听你们局长说,小吴同志不仅思维敏锐,破获过不少案子,而且枪法非常好,还获得过全省警察散打冠军。小吴同志再加上出尘,相信进入古墓也不是难事。”
我不好意思地说:“局长谬赞,都是同志们互相配合,凭我一人之力哪有那本事啊!”
杨小邪说:“我呢,怎么没我的事?”
马出尘冷冷地说:“教授和小伟需要记录和考察,我和小吴负责开路和保护他们,我们的队伍不要废人,你去了能做什么?”
杨小邪还想争取,我拍拍他肩膀说:“哥们儿,那个地方不安全,你爸肯定不会让你下去的。”
说到他爸,杨小邪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闭嘴了。
我跟韩教授说:“教授,正好我们带回来一个人,他叫袁瞎子,是古墓发现地附近的算命瞎子,他好像对古墓很熟悉。陈大胆兄弟就是从他那儿得到的信息。”
教授听了兴致很高,立刻要求我们带他去见见袁瞎子。
恰好车上放着袁瞎子交给我的那幅《明月崖飞仙图》,我随手拿给教授观看,没想到教授顿时大为吃惊。听我说完得到此画的经过,他沉思许久,而后说:“这幅画确实不是原迹,但也年代久远,画色泛黄却不破烂,是因为这是用人皮做纸,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的。”
一听说是人皮做的,杨小邪怪叫一声,我心里也胆战不已。电影《画皮》中那个美女的脸是用人皮做的,我还一直以为那是小说故事中杜撰的。没想到真有人在人皮上作画,还被我们当线索一直放在身边,想想真觉得既残忍又恶心。
韩教授一直致力研究巫楚文化,画中戴面具的女子乃巫女;巫女在祭祀和作法的时候,往往都要戴上面具,据说这样更能接近鬼神。
他分析,这幅画描绘的应该是战国时期楚国的某次祭祀的场面,在那次祭祀中,巫女羽化飞仙,被记录了下来。这幅画之所以成为珍品,不是因为画的本身,而是画的内容。古代帝王追崇长生不死,羽化飞仙。这幅画传到马楚,被太子获得,从而开始了寻仙之路。
问询室里,袁瞎子正在给一名新同事算命,只听他掐着手指,郑重其事地说:“这位小同志,你家境富裕,命带祥瑞,婚姻较晚,子孙缘薄,只得一子,到四十五岁后财运降临,你晚年无忧……”
我冷冷揭穿他的瞎话:“能到这来上班的大都家境不错,他现在到二十五岁还没女朋友,肯定要晚婚。公务员本身就只能生一胎。四十五岁要是没有财运,还能到哪儿去找你质问?说不准你老爷子那时候早登极乐了!”
韩教授皱皱眉头,看来他对这个神棍袁瞎子并没有好感。
袁瞎子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跟小同志闲聊打发一下时间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马出尘忽然盯着袁瞎子猛看,然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地说:“敢问可是二十年前为马士城算命的袁先生吗?”
袁瞎子大吃一惊,被人抓了胳膊,吓得浑身颤抖:“正是袁瞎子不错,敢问……”
马出尘冷冷地说:“马士城是我的叔叔,据说当年是你把他骗入歧途,导致他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袁瞎子大呼冤枉,他说:“姑娘,当年我确实给你叔叔算过命,我让他不要进入那片原始森林,我告诉他命里虽然缺土,但忌木多,他不听劝阻,非要进去,后来被鬼魅所惑,魂魄出窍,跟清风那个疯道人大打出手。当时他已经被一只黄精上身,我是迫不得已才斩杀了他的躯体。”
马出尘两眼微红,射出一丝凶狠的目光,回道:“当年清风道人来马家报讯,说是亲眼看到你杀了我叔叔,如今你断是抵赖不过。”
袁瞎子气急了,哆哆嗦嗦地说:“马姑娘,那疯道可曾说他当时被你叔叔体内的黄精掐昏,如果不是我杀了那东西,他估计早就横尸荒野了。如果我真是有心害人,何不将他一起杀了,何致他纠缠我二十多年?”
马出尘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加紧,袁瞎子“哎哟”痛呼出声。韩教授有些看不下去,他止住马出尘说:“侄女,你先放开,我觉得这位老先生的话也有些道理。虽然他满口胡言诳语,但也不像那种凶神恶煞之徒。让我问问他。”
马出尘一把狠狠地甩开袁瞎子,还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只是袁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她是白瞪了。
韩教授说:“袁先生,我是省文物馆的韩振国,听说你曾经下去过那个墓葬,能不能告诉我们墓道口在什么地方,里面有何机关消息?”
袁瞎子见没有了马出尘的威胁,再次耍起无赖来。他撇撇嘴,说:“你们正常人都摸不到入口,我一个袁瞎子怎么有那个本事?”
韩教授说:“老先生,我是诚心诚意向你请教,想必你也知道有神秘人在打这个墓葬的主意,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在一旁煽风点火:“袁爷爷,小杨原本准备把他空闲的老房子收拾收拾让你住下,免得清风道长找你麻烦,没想到我们的好心都成了驴肝肺,你一点儿都不领情。”
袁瞎子“嘿嘿”笑了两声,说:“吴娃,袁瞎子我还是那句话,不让你们进去是为了你们好。那古墓周围布满机关暗器,如同地狱一般,进去后九死一生,难能全身而退。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之后,无论我们怎么劝说,袁瞎子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不肯多透露任何信息。直到天黑,我们仍无法打动他,只好先由我和杨小邪带他去一直无人居住的杨家老宅安顿,准备日后再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把袁瞎子安排好后,他又吵着要吃饭,还要求给他的猫带一条鱼,我只好出去买。等我买好后回来,发现他居然不见了。这个老东西,调虎离山,自己溜了。
我气馁不已,立时赶到韩教授入住的宾馆向他报告袁瞎子溜了的事情。韩教授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这个老先生肯定对古墓的地形非常了解,他不开口,我们也不能强逼,真是很遗憾。”
这时,马出尘忽然说了一句:“不对!”
我吃了一惊,问她:“什么不对?”
马出尘说:“我今天抓住袁瞎子的时候,感觉他骨瘦如柴,身上冰冷,好似死人一样。当时我只顾质问叔叔之死,忘记说了,现在想想,有个很重要的细节被忽略了。”
教授问道:“什么细节?”
马出尘说:“二十年前,清风道人到马家报讯的时候,说过袁瞎子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按说他现在应该已经七八十岁了,我还一直以为他都不在人世了。为什么今天我们看到的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她一说,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我奶奶每次跟我讲袁瞎子的时候,都说他是个老头儿。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时隔将近三十年,他居然相貌不变?我的心一沉,难道他是个鬼,或者僵尸?
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近日来跟他打交道不少,想想就后怕不已。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韩教授也觉得很奇怪,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据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那个袁先生,我看见他有影子……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老先生不简单,他身上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一定跟那个古墓有关系。如果能揭开他的秘密,对我们进入古墓也有一定帮助。”
只是,现在袁瞎子不知所踪,想寻找他的秘密真是难了。不过,难归难,并不是没有办法。袁瞎子会算命摸骨,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会留下一段传奇故事。他几十年相貌不变,能认出他的人应该很多。他是从南边长江下游过来的,那何不查查他的祖籍?
2.袁神仙
我主意一定,就去找杨小邪商量。这家伙一个人住在单位家属院的一套房子里。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家郁闷着呢,说是请示了他爸要求去考察古墓——他家就他一个独苗子,父母自然是不答应。一听说我有事找他商量,立刻兴奋不已。
袁瞎子说他老家曾经发过洪水。我让杨小邪在电脑上查一下三五十年前,哪个地区曾经发过洪水,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原本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杨小邪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憔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上来便道:“哥们儿,我查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问:“关于袁瞎子祖籍的?”杨小邪说:“不是,那个我确实查不到,解放前后近几十年,长江中下游发过大小无数次洪水。过去在梅雨季节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洪灾。如果仅仅从洪灾来查,范围太大。不过,我在湖北一个县城文秘的回忆录上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赶紧问他到底什么事。他说,那个人目前已经退休了,回忆录记录的是那人父亲生前的事情。那人的父亲是国民政府在该县某乡委任的一名保长,有一年发大水之后闹起了瘟疫,乡民们上吐下泻,有一位袁神仙出现,教众人在房前屋后焚烧艾草蒲叶,还让保长支起几口大锅,这位袁神仙拿了一种没有人见过的草药,放在锅里煮沸,让大家分食,很快便控制了疫情。
由保长口述、他儿子记录的那个故事里的袁神仙,就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阿公,怀里抱着一只大猫。保长的祖籍是广东,南方人喜欢把五十岁以上的男性称为老阿公。那个文秘在记叙其他事件的时候,还代叙当年有日本人横行。所以说,袁神仙帮乡民治疗瘟疫的时间,应该在1940年前后。
那个袁神仙非常可能就是现在的袁瞎子!
虽然我早就觉得袁瞎子不简单。但是,听完杨小邪的推测,我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这个老东西,莫非是个不死老僵尸!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下午,杨小邪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查到一个网友在博客上放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带眼镜的古人怀里抱猫的石像。网友介绍说,在湖北一个叫A市的城郊有一个袁大仙庙宇,如今由于香火不济,无人清理,已经破落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尊石像。他前段时间去神农架旅游,就在无意间拍下了这座石像。
杨小邪有个大学同学就是那里的人,他直接打电话过去,让同学问了几个奶奶级的人物。他们说那个庙宇应该在明代就已经有了,人像身着典型盘补服,确实是明代男性常服。据说那个袁大仙原为路过的商人,听闻该地附近山中有猫成精,喜吃人脑,闹得人心惶惶,他便只身入山,剑杀黄猫。乡人感其恩德,便筑庙供奉。至于该人是不是眼盲,他们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年代久远,流传下来的,只是那个袁大仙如何的神功了得、舍身忘我。
其人十有八九就是袁瞎子,而这次的事情居然又追溯到明代,看来他的真实年龄,真是源远流长了。不过从上述种种事迹看来,袁瞎子并不是大凶恶煞之徒,他好像一直都在为乡民除暴安良、施舍赈灾,算得上侠义之人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阻止我们进入古墓。难道他真和这个马楚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暂时顾不上细查袁瞎子的底细,因为局长又把我叫过去了。我到了地方一看,他办公室里来了两个陌生的男人,局长的态度毕恭毕敬,看来这两人是上面派来的,而且身份很不一般。
果然,局长指着那个身着深色衬衣、圆圆胖胖的男人说:“这位是北京盛世收藏公司的刘经理,这次古墓考察和以后的发掘保护都将由他们公司赞助。省里的领导特别交代过,要充分配合他们的工作。”
另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叫吴刚,是司机,典型的北方大汉。一介绍,果然老家是河南郑州的。
那个刘经理说:“吴悠同志,听说你们市发现了一座马楚古墓,国家对于考古发掘一直很重视,韩教授反映,目前古墓的考察有很大难度,我们孙总特别指示要给予你们大力支持,我和小吴是来了解情况的。希望你能全力以赴,帮助韩教授的考古队完成任务。”
我一听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个刘经理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字里言间还能听出一些本地方言的味道。虽然他满嘴的官面词语,但眼神闪烁,透露着一种狡诈,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人。韩教授是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派遣的,看来那个盛世收藏公司的老总应该跟文物保护单位的要人关系密切。
虽然满腹疑惑,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问出口的,我只得连连点头,简单向他汇报关于两个盗墓贼神秘死亡的事情。说到袁瞎子的时候,我只是略略说明这个人可能熟悉古墓情况,并没有把袁瞎子可能是不死老僵尸的事情说出来,毕竟那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个刘经理并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凡商业集团跟文物扯上交情,大都是金钱上的。我感觉那个孙总肯定是冲着那些地下的明器来的。
刘经理要求我带他到发现盗墓贼的山头看看,我只好开车带他前往。车行在路上,他看着车窗外,感慨地说:“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路边都是低矮的小房子,现在都成了高楼大厦了。如果没人带路,估计我连老家都找不到了。”
怪不得他说话间有一些本地乡音,原来果然是从这里出去的。刘经理说,自己就是刘村的人,年轻时候跟家里闹了别扭,跑出去讨生活,到了S省后,机缘巧合地进了孙总的公司。
孙总年轻的时候喜欢研究古代文化,因为个人爱好做起了收藏公司,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赚得盆满钵满之余还不忘赞助国家。收藏古董比收藏人民币更有价值。看来这次这个刘经理前来了解和支持马楚古墓的考察,是带着老总指示的,也许是想获得第一手的珍稀古董呢。
那个司机吴刚看起来是个实诚人,很少言语,偶尔憨憨地笑几声。但能看得出,刘经理并不轻视他,跟他说话也很客气,这个司机可能也充当保镖,刘经理一路上的安全还需要依仗他。
中午,我带他俩去了韩教授入住的酒店,开了房间,又为双方互相介绍了一番。这几天,马出尘正在准备一些下墓要用到的工具,她和林小伟分头买了一堆的工具装在帆布包里,我发现那其中有好多还是违禁物品。
中午,趁刘经理休息的时候,我敲门进了吴刚的房间。我给他送了两包本地的茶叶,他推脱了一番还是收下了,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起来。我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说:“吴哥,恕兄弟我直言,你身体有病,而且这病发于内里,不显体表,如果不治,将来会严重影响你的健康和幸福。”
吴刚愣了一下,特别是听到我说到最后两个字“幸福”,他顿时脸红不已,支吾了半天,长叹一口气,说:“兄弟呀,你真是火眼金睛,自从那年我替孙总挡了一刀,刺伤了腰部之后,身体就明显虚弱下来,特别是跟老婆在一起,根本做不了男人。我去了不少医院,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她跟我离婚了。这可是我这辈子最窝心的事呀!”
我说:“吴哥,如果你相信兄弟,我可以帮你慢慢治疗。不敢说胜于从前吧,至少也能恢复个八九成。”
吴哥感激不已地说:“兄弟,我去了很多大医院,那些教授专家都束手无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微微一笑,说:“我祖上就是中医世家,自小我就熟读诸多古籍医书,对于现在那些坐在大医院的专家教授来说的疑难杂症,在中医里有很多注解偏方。我也只是略懂一二。”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能断定吴刚是阳痿,只是见他面部无华,舌苔黄白,双眼却赤红,喉结萎缩,我便断定他肾虚。一般肾虚的男人那方面肯定也不怎么样。没想到倒引出他一肚子的苦水。
我拿出笔,开了一个方子,也就是在八珍汤的基础上加减几味比较平实温补的药,鹿茸、阿胶等,还特意加了味淫羊藿。
我跟吴刚说:“这个方子每天两次,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就能痊愈。之后你饮食可以多吃一些狗鞭汤或者猪肾、羊腰之类的。”
吴刚半信半疑道:“兄弟,之前我也按照朋友的提示配置过一些壮阳酒喝,经常吃狗鞭、羊腰,也没见什么效果啊?”
我跟他解释:“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在吃完药方之后再食补。狗鞭、羊腰在于以形补形,只是你身体由于曾经受伤而失血泄气,内在循环不畅,补得太过,往往不得吸收,反而引起上火。”
他“哎呀”一声,说:“你说得真对呀,有次我喝了半斤补酒,吃了五个羊腰,第二天早上口鼻都出血了,看来你真是高人不露呀。”
他如获至宝地把药方收起来,我便岔开话题,扯到孙总身上:“吴哥,你跟孙总走得近,将来有什么好的路子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吴刚也属于义气之人,拍了拍胸脯,说:“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接下来,他跟我谈起来孙总。孙总五十多岁,早年是帮会出身,人称孙二爷,积攒了一定的“原始积累”,后来就洗手做了正派生意。他不仅在商界颇有实力,如今的黑白两道提起孙二爷,都很给他面子。只是他身体状况不怎么好,每年都需要去国外就医疗养。
说到这里,他叹口了气,小声道:“其实孙总五年前就患病了,只是外界知道的人很少,这种病据说全世界目前还没有治愈的先例,唯一的治疗手段就是靠换血透析。如果换成平常老百姓,真没有那么多钱财去维持。一旦孙总不行了,我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手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一边安慰吴刚,一边心想:这个孙总也真奇怪,既然病体垂危,怎么还有闲心来关心一个古墓的考察和发掘呢?还把自己的心腹都派下来。这里面不简单。
吴刚说他们已经接到孙总指示,先回去,等我们考察清楚后,孙总会派人协助发掘。
我隐约觉得,孙总——刘经理——刘村——袁瞎子——古墓的秘密,是有联系的。
3.灵猫
马出尘准备的物品非常多,我算是真正开了眼界:除一些照明工具和防毒面具之外,还有洛阳铲、飞虎抓、三把伞兵刀、两把小弓弩、两把仿五四钢珠手枪、两百发子弹、几个黑驴蹄子、一包糯米、两背包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看来她是个下墓的熟手,我笑着问她:“你该不会出自盗墓世家吧?”
马出尘狠狠啐了我一口,说:“你才是盗墓世家。我们驱魔龙族马家,可是专门斩妖除魔的,才不干那挖人祖坟的缺德事。”
韩教授在旁边跟我解释说:“出尘的家族里很多人都下过坟墓,阴气重的地方常常隐藏一些妖魅之物,这也是我这次专门邀请她来帮助我的缘故。”
还真看不出,这小妮子身材纤瘦、貌美如花,居然如此胆大。一般大男人都不愿去阴气重的地方,她居然经常去那地方驱邪抓鬼。
据韩教授介绍,马家在东北是非常有名的驱邪术士,祖出萨满教,号称“驱魔龙族”,他们家世代都有保家仙的,能让动物仙附体,能让鬼魂上身开口说话。马出尘乃马家本家嫡传弟子,不但有一身好武艺,驱鬼辟邪的本领更是难得一见。
见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跟韩教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墓,具体从什么地方下去?”
韩教授呵呵一笑,说:“真是年轻人有朝气,说到风就要下雨,别急,别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还等一个人?我很诧异,不知道是谁,这么拽,到现在还不来。
等那人来了后,我才发现,他确实不是一般人。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大约有二十五六岁,穿深蓝色T恤和长裤,平头,神情懒散,面色苍白,好像刚大病初愈。这样的人放到人堆里并不显眼,真不知道韩教授他们为何特意找这么个人来,还在这里花时间等他。
他是直接找到韩教授房间来的,身上背着一个非常大的编织袋。他走进门来,抱拳跟教授淡淡地打了声招呼:“韩教授你好,我是唐昧。”他放下包袱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双手戴着那种露手指头的黑色皮套。
这种天气戴皮手套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傻子,一种是需要戴手套掩饰的人。
但凡受过专门训练的人,隐藏再深,大都会在手上留下练过刀枪之后磨出的老茧,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显然,他虽然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但绝不是傻子。他应该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当时杨小邪刚好也过来教授房间,跟我一起看马出尘准备的工具。听到他说自己叫“堂妹”,杨小邪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虽然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努力压住,并赶紧替他道歉:“这小子就是疯疯癫癫的,你别介意。”
那个“堂妹”置若罔闻,看都不带看我们一眼的,也不接这话茬儿,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喝水去了。
杨小邪嘀咕了一句:“这人有病吧,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还不搭理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韩教授呵呵笑了一下,说:“他叫唐昧,唐朝的唐,冒昧的昧。不是叔叔、伯伯家的堂妹。”
这名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这人也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并不在意别人的非议,喝完水后,问教授:“几时出发?”教授说:“我和出尘商量过,最好不要惊动附近的群众,我们也不好跟军方交涉,所以最好走迂回线路,天黑后从原始森林里穿过去,那里有一条路,是马家人曾经探寻过的。”
听到此处,我大吃一惊,跟教授说:“那条路据说从来无人走过,就算有也是有去无回,你这身体能吃得消吗?再说,你怎么能确定从那里进入就能寻到古墓通道呢?”
韩教授淡淡一笑,说:“考古寻踪是我毕生的心愿,哪怕死在路上,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还能坚持。”
我不由得对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肃然起敬。
我又问:“我们何不乘船由湖面靠近悬崖,然后攀上去?”
韩教授摇头:“这条路不用考虑。十几年前省里有组地质专家曾经实地考察过,靠近悬崖处有一个海眼,那里漩涡横生,根本无法靠近,而这处海眼有可能和南海相通……”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里和南海相距千里,怎么可能有海眼相连呢?”
韩教授解释说:“地质队在小南湖里采集到一种长腕寄居蟹,属于南海独有的品种。故有此推测。”
这时,马出尘插话说:“当年我二叔和清风道人在原始森林尽头的湖边看到过一座气势恢宏的陵殿,选择那条路,想来不会错的。那个古墓应该是规模宏大,一部分在部队后墙的悬崖下面,只是那里是悬崖峭壁,不是考察的最佳路线,而古墓的前殿部分应该是从西南方位原始森林的边际开始修建的。”
在大家讨论的时候,唐昧一句话都不说,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精蓄锐去了,好像我们说的这些根本不关他的事一般。
马出尘把武器给我们分配一番,教授和林小伟各自随身佩带一把钢珠枪,我本来就有一把局里配发的五四手枪,剩下的相关物品被分为两个包,林小伟和我各自携带一个。
马出尘拿出一把弩递给唐昧。他摇摇头,说:“谢谢。”韩教授在旁边说:“唐昧自己带有称手的兵器,不用特意为他准备。”
称手的兵器……我看了看他扔在地上的那个大包,里面依稀有个长长的棍状物体,不知道是什么。
马出尘让我们都换上长衣长裤。因为要进入原始森林,里面到处都是蚊虫、蚂蝗和毒蛇,要是不保护好,身上很难有一块好肉。
当天夜晚,天擦黑以后,我们一行五人先是从贤岭路进入袁瞎子隐居的那片松树林里,预备在袁瞎子的茅屋借住一宿,第二天天亮了再进入原始森林。
因为来过一次,加上人多,我们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袁瞎子的茅屋。门并没有锁,我们伸手推门就走了进去。屋子里很黑,林小伟拿出蜡烛点上。
屋子里有一种很陈旧的阴冷气息。马出尘用手在桌子上摸了一下,说:“这屋子应该有人居住,袁瞎子肯定回来过。”
我一想也是,袁瞎子二十多年不怎么入世了,他为了躲避我们,开溜后最佳的躲藏地点就是自己的老窝。只是之前事情太多,加上他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刻意去寻找他。
袁瞎子这个老头儿身上有太多秘密。在这间他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里,一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我把想法跟韩教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便开始仔细检查这间小房子。
这确实是间很简陋的土坯房,顶上有茅草搭盖,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已经破露出窟窿小洞。屋里简陋的家具也无甚特别,唯一看起来完好的只有一张床。
我把目光盯在那张老式雕花床上看了很久。这床应该有些年头了,床的三面有屏风,前面两侧各有一个小挡板,挡板有围屏一般的高度,中间有一片空间留人上下,床腿有牙板,只是中间已经破损残缺。
床下原本应该是空的,却垒上了一个土炕,好像是在依托床板。我走过去,把床上凌乱而陈旧的被褥扒拉到一边,伸手敲了敲床板。床板发出“咚咚”的声音,略带空洞。
我正准备招呼马出尘过来看看,忽然,桌子上的蜡烛一下子灭了,灯灭前依稀有个黑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划过两道诡异的绿光。
接着我便听到咕咕咚咚的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我伸手在包里飞快地把手电筒拿出来,打开一照,居然是袁瞎子那只黑猫。它被唐昧一脚踢到地上,挣扎着准备往上蹿。
唐昧手疾眼快,一脚踏猫,一手在他那个大编织袋里抽出一根很奇怪的兵器,一下子朝猫身指过去。那猫像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没有被打到,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那件兵器的前端像是人的手掌握住一个尖锐的锥子,高高跷起的大拇指中射出一缕青蓝色的光芒,随即光芒漫散,那猫便像被定身了一样,浑身动弹不得,眼中发出怨毒的光,却只能任由唐昧顺势再次挥动那件兵器,用手掌中握着的锥子头把猫的尾巴齐根砍断。
我们看得惊呆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莫非这是一根超级魔法棒!
那缕光足足亮了有五秒才消失。黑猫再次恢复了行动力,一下子跃上窗台,转身狠狠瞪了我们一眼,接着飞快跳出去不见了。
林小伟再次点亮蜡烛,唐昧用手轻轻拎起那只断尾,仔细观察着。我也忍不住看过去,那只猫尾居然没有血迹,而且不到片刻的工夫,已经老毛尽掉,干枯萎缩,看起来像一截枯骨一般。
韩教授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那根断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我们都亲眼看到是唐昧刚刚从它身上砍掉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死去多时的枯肢?”
我说:“早就知道袁瞎子不简单,有可能是个百年老僵尸,难道他养的猫也会是个僵尸猫?”
韩教授摇摇头,说:“应该不是僵尸一类的,僵尸四肢僵硬,面无表情,性格麻木,没有思维,而且不能见光,袁老爷子和这只猫看起来不属于这个范畴。我现在怀疑他们是不是跟巫蛊有关!”
唐昧说:“这只猫不同一般,它好像有思维,还充满怨气,它肯定会再回来报仇的。”
韩教授说:“这只猫如此怪异,我需要找人化验一下这截断尾,也许会有一些收获。”
我点头,打电话给杨小邪,让他开车来把猫尾取回去让法医化验一下。那小子被他爸严令蹲守在家,我们临走前刻意避开他,他正郁闷地在家打游戏,听说有任务让他办,高兴得屁颠屁颠地答应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唐昧的武器。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是一根铁棒的前面铸有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只上粗下细锥子样的东西。
我们都觉得非常惊奇,但大家都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异响,虎啸豹吼,鬼哭狼嚎,打开门一看,漫天遍野的乌鹊飞鸟铺天盖地而来,茅屋周围居然还有成群的狼猫虎豹,数不清的蛇虫鼠蚁。一时间,吼声阵阵,鸟叫不停。
我们头皮发麻,面面相觑,眼前的景象真是诡异之至。
这时,只见唐昧指着一棵大树说:“看,那只黑猫!”
果然,那棵树上,有两道幽幽的绿光扫射过来,果然是那只黑猫。它看我们发现它了,也不隐藏,直接蹿到一只花豹的头上,扬起脖子,喵呜喵呜地怪叫了几声。那些飞禽走兽好像收到命令一般,作势预备向我们进攻。
我们几个人都很吃惊,一时回不过神来。还是唐昧反应快,他低声嘱咐一句:“照看好教授,我去对付那只猫。”
唐昧拿着那个奇怪的武器飞奔出去,一跃身,两只脚一蹬就攀上了一棵松树,执手一挥,武器前端的那个锥子直指猫身。
那只猫显然已经领教了这武器的厉害,喵呜一声,驱使着身下的花豹飞身一跃,向后方的原始森林逃跑。唐昧紧跟着追过去,韩教授在后面喊道:“里面危险,赶紧回来!”唐昧也不答话,一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