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笑调息完毕,吐了口浊气,道:“汪帮主,能让我见见风姑娘吗?”
汪植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中立即明了这少年与爱女之间的关系,暗想:“这小子倒有些本事。我得想个法子,利用静儿与他的关系,将其收罗帐下。”转念至此,他换了副神情,笑道:“老夫果没看错。小兄弟确实好身手。要见静儿,未尝不可。不过我是个生意人,若要见人,就看小兄弟能拿出些什么本钱了?”
唐笑笑见他态度不似先前那般强硬,道:“前辈,你直说便是。只要不让我做些违背良心、天神共愤之事,你只管吩咐。”
汪植道:“那倒不至于。你帮我杀一人。若此事成功,别说见面,我便是将静儿嫁与你都成。”他见唐笑笑面现难色,又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做些违心叛道的事情。此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与这人是生死对头,万能两存。杀不杀,你看着办吧?”
唐笑笑沉思片刻,心道:“他的死对头,估计也不是好鸟。如今这处境也只好答应这老儿,走一步看一步!”随即答道:“那好,我照办便是…希望你不要失言。此事若成,我要带风姑娘离开静海帮?”
汪植笑了笑,道:“小兄弟,痛快!一言为定。”他走过来,拍了拍唐笑笑的肩膊,又道:“明日午时,此人会在岑港沩山东面的紫竹林经过,你便在此处截杀于他!我派些人手随你一同去。”
唐笑笑道:“不必了,这样的事情,我一人足矣,人多反而不便。”汪植点点头,暗想:“这小子若将此人杀了,便无退路。天下之大,也只有我静海帮能容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竟暗暗窃喜。唐笑笑根本就不知道他心中蕴藏着这样的阴谋。
汪植命人解开了蒋、陈两人的穴道,道:“老夫佩服两位的胆识,不杀你们,这和谈之事,就此作罢。你们回去告诉胡宗宪,也别打什么诏安的主意,明刀明枪,放马过来,静海帮奉陪到底!”
蒋洲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心想:“唉,只怪自己太过急切。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无回旋余地。还是先回大营,再做计较!”心念于此,他朝陈可愿使了个眼色,道:“汪帮主,此事还请您三思。我们此次前来,确实毫无准备。待回到大营,向朝廷禀报后,会拿出诚意,再与您来详谈……”
陈可愿还待欲言,蒋洲一拉他衣袖,朝众人躬身施礼后,又问道:“唐兄弟,你何去何从……”
唐笑笑道:“两位先行,待我明日办完事情,再去寻你们!”蒋、陈两人道了声别,随着冷无涯悻悻的离开了静海帮。
这一夜,唐笑笑在静海帮内未曾合眼。心绪难平,他一想到明日之事,右眼却是跳个不停,有些惊恐。暗道:“这老东西明日交代的任务莫非是什么阴谋?”但一想到,若能办成此事,便能带风欲静离开,心情马上转好,“管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清晨,唐笑笑作息吐纳完毕,汪傲便来了,他还是一袭白衣,面无表情,拿出岑港地图,在桌上摊开,指着紫竹林的位置,道:“这是你设伏的地方。我会派人带你过去。你安心替我爹办事,会让你见到静儿的!”
唐笑笑问道:“以你的身手,为何汪帮主不让你去办此事?”
汪傲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待办。放心,你此去风险不大,探子已经回禀,这人经过紫竹林时,近身护卫的人并不多。”他又将一张画像拿了出来,是位相貌英挺,三十余岁的青年人。汪傲道:“这人,你可记好了。”
唐笑笑瞧了瞧画像,默记于心。暗道:“这人不似大奸大恶之徒。这两父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再多问,淡淡的道:“记下了……”他要汪傲替他将兜囊内的暗器装满。汪傲没再多言,按他的要求照办,待一切准备就绪,吩咐了一名樵夫装束的壮汉领着唐笑笑前往紫竹林。
汪傲望着那道渐渐消失地背影,眼神中透过一丝阴鸷,喃喃道:“臭小子,即使你办成了,也休想把静儿从我身边带走……”
岑港这些时日,明军攻寨的次数不多,屡屡进攻,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明军两三千人,一阵喧哗,强冲至寨前,便被守寨的倭兵与静海帮的帮众一頓射杀,扔下几具尸体,退了回去。汪植心中有些暗暗担忧,他不明白俞大猷为何会指挥发起这样无效的冲锋,也不知道明军意欲何为?
今日并无战事,沩山显得特别的寂静。唐笑笑脚程甚快,刚刚过了半个时辰,便随着那名壮汉,到了离倭寨约二十里外沩山东面的紫竹林。那汉子一身樵夫打扮,一路上,遇到明军的盘问,都对答如流的敷衍过去,倒让唐笑笑很省心。
那汉子到了林中,指着山坡下那条曲折不宽的山道,说道:“你在此等候,我已探明今日午时那人带着三人会从这里经过?”
唐笑笑问道:“老兄,汪帮主要我刺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汉子斜睨了他眼,“哼”了一声,道:“帮主吩咐,你照办便是。问那么多干嘛?”
唐笑笑挤出些笑脸,道:“老兄,看你应该在帮中也有些地位,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警觉道:“叫我老黑,冷门主的手下。你问个没完,什么意思?”
唐笑笑笑道:“没别的意思。黑兄,既然你带我到此,便请回吧……”
老黑翻起一双白眼,说道:“你小子别耍什么花样。你做你的事情,我不会干预。我就在这座着,完事了还得向少帮主回禀!”说罢,便不理唐笑笑,径自的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座了下来。
唐笑笑听他这么一说,为之一怔,略显尴尬,他随即想到:“一定是汪傲不放心我,派他来监督的。这小子鬼精得狠。”转念一想:“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这老黑支走。”他思虑片刻,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弄走老黑。心想:“静海帮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做了他,以后见着汪傲便说他在这里,被人格杀了。”主意已定,唐笑笑身形一飘一闪,破空几个变化,便到了老黑身后,不待他醒觉,一指迅捷地朝着他“风府穴”搠去,老黑悄无声息地栽倒在地。唐笑笑将尸体掩藏好,便在林边居高临下的一块巨石上,躺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午时刚过,山道远处渐渐的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相貌英挺,器宇轩昂,身材颀长,腰挎长剑的青年汉子,后面跟着三人。
唐笑笑忽闻语声而至,一个翻身,座了起来。远远望去,只见那青年汉子身后有一位身穿卫士服饰的虬髯大汉,隐约似是在哪里见过,唐笑笑心道:“这人怎么会是朝廷中人?莫不成汪植要我杀的是朝廷的人?这老儿真够奸滑的。我该怎么办?”他心底纠缠了片刻,脑海忽然掠过了风欲静一丝倩影,暗道:“静海帮守备森严,我此刻始终无法探听到风姑娘的下落。看来要救风姑娘,只能照着那老儿的意思办了。机会一逝,只怕后悔莫急。唉……别想了。这位兄弟,你成我刀下之魂,可不能怨我,全是汪植那老不死的吩咐的。”一轮胡思乱想,来人已经距他只有五步之遥。
唐笑笑无暇犹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来人格杀。只见他一个“飞鹰扑兔”,身形骤起,从巨石上跃下,月蚀挽了一个刀花,立即便向那名青年汉子凌空刺下,随手又将兜囊内的暗器,一招“天地回旋”,朝那人身后的三人悉数射去,逼退了三人的救援。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那名青年忽觉寒风袭至,眼前一花,他反应奇快,猛一扭身,躲过了唐笑笑迅雷一击,立刻身形拔起,朝后退了一大步,左闪腾挪。两人是近身互博,那青年汉子吃亏在前,已来不急拔剑相迎,只得一味闪避杀招。无奈唐笑笑的攻势太快了,他的惊雷刀法诡异多变,很难躲避。他一刀刺空,刀如雨洒,顷刻间又是五招攻来,月蚀眼看要洞穿那人咽喉……
只见那青年并不惊慌,急中生智,左手按住腰间长剑的柄鞘之间,连剑带鞘,朝上反转,急切间,猛一使力,剑鞘射了出来,正好磕正了月蚀的刺锋,将刀锋击得偏离过去。唐笑笑一刀刺空,月蚀一变,朝他又是一连五招攻来。这一变化,那青年已经脱离了唐笑笑的攻势范围,他反守为攻,大吼一声,“来得好……”,不退反进,左手脱鞘长剑挽出层层浪花,一剑紧似一剑,当真便是一轮抢攻。这一下出其不意,唐笑笑的先机已失,只得由攻转守。
两人这一番生死较量,都在眨眼间发生。那青年汉子身后的三人,躲过了唐笑笑的暗器,便来驰援。只听那青年喝道:“你们退下,我来会会这位小兄弟……”
论剑法的精妙,那青年不在唐笑笑惊雷刀法之下,若论到功力的深厚,两人却也是不相伯仲。又是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互攻了十招,那青年转守为攻,一柄长剑,挟着劲风,紧紧迫来,将唐笑笑迫得喘不过气。他吃亏的在于兵刃过短,而那青年的长剑似乎比平常武林中人的剑长出三寸,剑招精妙绝伦,唐笑笑已经是渐处劣势。他心中惊诧,暗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可从未见过如此气吞山河的剑势。”不竟叫道:“好剑法……”随即破空幻变,运用长生决的那股阴柔内力,将长剑黏住。那青年攻势顿时受阻,大吃一惊,喝道:“你这是什么内力?”唐笑笑也不作答,一声不吭。惊雷刀法层层迭起,攻势如潮,又将劣势扭转了过来。
在旁掠阵的三人看着两人拼斗,冷汗淋漓。那名虬髯汉子,忽然“咦”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舒眉展颜,大声叫道:“二弟,快快住手。这位是戚元敬将军!”
唐笑笑与那青年激斗正酣,忽闻这晴天霹雳的一声,听到“二弟”“戚元敬”几个字,心头一凛,人都懵住了。他这一慌神,长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那青年笑了笑,赞道:“小兄弟,好身手……,”说罢,便收剑含笑而立。
唐笑笑怔立当场,朝走过来的虬髯大汉望去,顿时一股温热涌了上来,扑了上去,抱住那汉子,喜极而泣,哽咽道:“大哥,是你?真的是你呀?”赫然这位虬髯大汉便是唐笑笑多年未见的结义大哥陈大成。两人多年未见,容貌自是发生了些变化,特别是陈大成虬髯掩面,唐笑笑一时间竟也未能认出来。
陈大成抓着他的肩膊,打量半晌,捶了捶他厚实的胸膛,乐道:“不错,不错。臭小子,长高了……武功也厉害了。”
唐笑笑激动地道:“大哥,我可想死你了。这么些年我可在四处寻你。”
“大哥何尝不想你呀……我当初在师父那里,知道你入了唐门,真替你高兴。”陈大成看着他,神情略显黯淡,又道:“后来又听说你在唐门出了事,逃了出来。我担心死了,在江湖中苦苦寻了好些时日。”他叹了口气,“幸亏老天开眼,直到在大营遇见了胡大人与你那些朋友,才知道你安然无恙。”两人倾诉了片刻离情,陈大成猛然醒觉,想起身边看着他俩的戚继光,便说道:“二弟,快来见过戚将军……你方才的举动,罪该万死,还不请求将军饶恕。”
唐笑笑跪拜施礼,面色惊慌地道:“小子唐笑笑见过戚将军……我方才的行刺之举,实在是受静海帮汪植的威逼。若知道他要我刺杀的是将军,小子死也不会去做。还请将军原谅,饶恕我的鲁莽罪行。”
戚继光打了个“哈哈”,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双肩,道:“唐兄弟,不知者不罪。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呀。缘分,缘分!”
唐笑笑尴尬地道了声谢。戚继光本就是他一直敬仰与崇拜的人,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心中自是羞愧万分,急得面红耳赤,暗骂自己该死。“啪……”的一声,不觉间竟然扇了自己个耳光。众人见他诚挚的举动,全都笑了起来。
陈大成问道:“二弟,你说是受静海帮汪植的授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见过汪植了?”
唐笑笑朝他点了点头,便将静海帮一行的事情全都说了,他问道:“将军,大哥,你们昨夜在大营难道没见到蒋洲、陈可愿两人吗?”
戚继光道:“前两日,我才率部回营复命。咱们昨日便在这沩山附近查看地形,未曾回去。这汪植的探子可真厉害,我才刚出来,他便知晓了。”
陈大成此时心头一惊,骇然道:“将军,此事可不妙。不知静海帮派了多少细作,潜入了大营。咱们的一举一动,他可都知道。而他们的根底,咱们却不知晓。”
戚继光眉心微蹙,点了点头。他朝沩山看了看,道:“汪植这人老谋深算,确实令人难防。眼下之际,咱们需得先将营内的细作清除干净……”他吁了口气,又道:“咱们若能也派人潜入静海帮就好了。”说完,他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唐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