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
“少爷。”
烛光楼五层,衣着朴素的年轻公子站在楼栏后的画桌前俯身行笔,全神作画。随着手腕微微一勾,收笔起身,百里恒轻舒口气望向楼外。波光粼粼的宵明湖上,几叶小舟正悠闲于清凉怡人的湖风中,不愧是神女宵明洒下的灵光,果然美丽动人宛若明珠!
“柳太守的宴会是今天吗?”
“是的。”
严肃的中年人走至百里恒身侧。进入视野的洁白宣纸上,秀发轻柔,美眸轻阖,衣裙轻盈,柔荑轻灵,指尖轻拨,琴弦轻吟,虽然仅仅是缕缕黑墨勾勒,但栩栩传神间竟让中年人觉得似乎真的有袅袅琴音萦绕画中,飘出纸外。
“少爷的画是真的越来越传神了!”百里恒闻言礼貌地一笑,随即感慨:“再传神,也还是不及本人半分啊!”别看中年人成天一脸的严肃,他和年轻公子之间的相处其实并不像严格的主仆,倒像是关系很好的忘年之交。
卷起画纸,百里恒将完成的画作递给中年人。“我们去太守府看看吧,那天那人我还是有点在意。”四天来他又让明叔去查探了好几次,可不论什么途径,包括丹阳黑市,依旧没有一点关于那位富家公子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反常!
与此同时,本该是佳人抚琴打谱,一派清新淡雅的太守府书房内,此刻却守着数名黑布蒙面,目光无情的黑衣人,寂静无声,甚是可怕!
秦夕珺脸色冰冷,明显透着怒意的美眸迎上对面倦意满满,毫不顾忌在佳人面前的形象,随意拍嘴,哈欠不断的乐寥寥。“你是谁?”悦耳的声音并未让气氛有所改善,冷冷的,连一点礼节上的温柔都没有的语气甚至又为其多添上了一份寒意!秦夕珺不认识乐寥寥,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眼前这名慵懒的青年是因为仰慕身为夕楼八重琴师的自己而出现在这里的,单凭才冒出一句疑问就被打晕在地的柳珺倓就可以猜到,来者不善!
“我?”极不情愿地扭着腰缓缓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同时右手使劲在脸上抹了抹,稍微变得精神点的乐寥寥这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像是在与佳人交谈的样子。“你身后的二小姐应该不陌生吧?”随意地挪开椅子后退几步,任由身子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书架上,方有点像样的感觉又瞬间消散全无。
“恩?”疑惑移眸的秦夕珺正好看见身侧的二小姐走上前来。“乐统领,你这是要做什么!”二小姐的声音没有秦夕珺的冰冷,因为不满而压低的话音里是最直接的愤怒!作为望霞阁的主人,魏国犬韬的每一位统领二小姐都认得,这些平日里看着不怎么样的人所做的是何事她更是清楚不过!
“二小姐莫要动怒,我只是单纯地想请两位美女喝喝茶,聊聊天,顺便赏赏柳大公子特意为秦姑娘准备的琴谱而已。”说着乐寥寥随手一抽,从背后书柜拿出了一卷很有古籍相的破旧书卷。
虽说书房内似乎没有半壶茶的影子,但古琴谱确实是存在的。
拿起书卷走到桌前,双手撑于桌上,乐寥寥微笑着倾身,紧接说道:“况且,这里既不是云霞城,也不是夕楼,而是太守府。府内那些才子佳人们呀,嗤嗤嗤!可真是貌美如花,才气十足。”
只见他抬手一抛,一道优美的弧线中,破旧书卷飞向了秦夕珺和二小姐。极不情愿地接住书卷,与凶恶不掩的威胁相比,隐藏在笑容之下的杀意才是最可怕的!尚不清楚太守府内到底是何情况的二小姐只好先按乐寥寥的意思将书卷打开,随着一阵灰尘扑鼻,映入二小姐眼帘的果然是一曲琴谱。
“这不是古谱!”
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夕珺一眼就能看出破旧书卷上根本不是什么古琴谱!
“当然不是,不过肯定不会让秦姑娘失望的。毕竟柳大公子再怎么好糊弄,也是有着丹阳第一才子之称的人,以他的眼光,可不是我随便弄几行就会相信的。”
脚跟勾过椅子重新坐下,乐寥寥饶有兴致地看向屋中两位美丽女子。古琴谱是赝品不假,但上面的内容却的的确确不是凡品!
果不其然!一眼认出赝品的秦夕珺并未马上移开目光,依旧继续认真地看着破旧的书卷,片刻后,她的惊叹声便在屋内响起。
“你怎么会有我姐姐这首曲子的琴谱!”
姐姐!一字一字地仔细将秦夕珺的话回忆了一遍的二小姐心头跟着也是一震!
或许是被两位女子的震惊所感染,已经料到会出现此般情景的乐寥寥心底同样是不由一叹。那家伙平时确实不怎么样,让人百般无语,但办起正事来倒真是不赖,居然连她的琴谱都能弄到!
破旧琴谱的角落处,两行残缺模糊的小字极难辨认,但如果本就知晓其所写的是什么,那还是能看懂的,特别是在秦夕珺的眼中,残缺的小字显得格外清晰!
秋雪。
夕楼,秦夕颜。
“哈欠!”
抬手揉揉鼻子,富家公子抱怨地嘀咕着:“又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啊!”与往日截然不同,此时的他手上竟然没有美味金黄的烤猪或者是烤鸡。精致温润的玉佩,整洁干净的华衣,俊俏的脸庞,加上,额……加上左手缓慢旋转着的奇特兵刃,尽管仍然没有朝一表人才俊公子的方向去,但确确实实与之前是大不相同!
右手随意一挥,黑影闪出,数把飞速旋转的利刃从富家公子手中直直射向对面。
“嘣,嘣,嘣……”
几阵清脆的轻响间,笔直前行的利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纷纷毫无征兆地往旁一偏,斜斜冲向地面。
手持蓝色长剑的青年瞥了眼插在地上的数柄利刃。除去大小相去甚远外,其它的都和对面富家公子手中那修长及腰,形若柳叶的锋利长刃如出一辙。不过今日的柳刃不再只是一柄,而是两柄!
双刃相逆,刃柄相接,足足高过一人!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姿态!
站在富家公子对面的正是由丹阳琴院赶去太守府的夜无云和小丫头,可惜行至半途便被他阻去了前路。说来挺是奇怪,他们所处的不是什么人迹稀少的街间小巷,准确说应算得上丹阳城几处比较主要的街市之一。可此时街上除了夜无云,小丫头,富家公子三人外竟是空空如也,再无他人!
“你到底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从琴会上的一根鸡骨,到那晚的一番较量,再到今天的有意阻拦,任谁都能看出富家公子显然是有所企图!听见夜无云的问话,富家公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下旋转的柳叶双刃,有条不紊地整理起衣裳来。
形象,形象!自我介绍时的形象可是关乎到一名杀手的尊严,金钱有价,尊严无价!万万马虎不得!
一波意犹未尽,这里拉拉,那里扯扯总觉得不能完全满意的整理后,富家公子终于摆出个自以为很是帅气的姿势:“在下公子秋,要做的事嘛!其实很简单。”柳叶双刃应声抬起点了点夜无云。
“只要能让夜公子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就行。”
就在话音刚落,公子秋对自己帅气的姿势以及不失身份,富有内涵的表达极为满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时候,一道活泼可爱的声音紧接响起:“无云哥哥,看来明天要辛苦你睡一天了。”公子秋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瞬间变得欢乐起来,小丫头的调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句方完,一语又至:“不对呀!万一明天本来就没太阳呢?恩恩!下雨啊,阴天啊,白云朵朵飘啊飘,拦住太阳望不见呀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无云哥哥,我们今晚烧几柱香拜拜太上老君求求雨吧!咦?好像管下雨的不是太上老君呢……”
就这样,本该紧张的气氛成功被小丫头给带偏了。
“嘣!”
轻响再起,一柄小柳刃打断了小丫头仿佛能一直说个不停的话。微微一笑,公子秋没有因为小丫头的调皮而生气。“姑娘不仅生得美丽,口才也很是出众,只是不知几日未见。”修长的柳叶双刃重新缓缓旋转起来。
“这手上的功夫是否精进了些许呢?”
脚下猛踩!眨眼间公子秋竟是追赶着自己最后一道话音朝小丫头飞速奔去!手上的柳叶双刃呼呼飞旋!越转越快!
“当——”
清脆又响,不再是如利刃拨弦,而是正宗的剑刃相向!今天的公子秋不同往日,今天的小丫头同样不像当晚!
公子秋的声音顺利地传到了小丫头的耳中,但修长锋利的柳叶双刃并没能随声而至。脚步骤止!双刃突分!奔至一半的公子秋一手一柄柳叶长刃及时地挡住了两柄忽然袭来,若隐若现宛若淡淡剑气的长剑。
似水·形!
“无云哥哥,公子秋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咬口右手中的糖葫芦,小丫头表情轻松地问向身旁的夜无云,极易被忽略的左袖下,柔荑灵动,轻盈似舞。
夜无云摇摇头,他对杀手之事其实不怎么了解,有所耳闻的只是几位相识的昙花故人而已。
“我也没听说过呢!”
交谈间,两柄淡淡剑气突然消散。收住手上落空的力量,公子秋环视一圈四周,又是好几把剑气化形,即将袭来!灵活地挥动双刃迎上一柄柄剑击,小丫头的进攻公子秋每一次都能简单自如地化解,但却一次胜过一次地令他感到难受!因为每一番接触,除了触碰瞬间的重重力道如真实的利剑挥砍外,下一瞬皆是剑气消散,无影无踪!宛如是在和既能惊涛拍岸,又能柔柔穿缝的流水战斗一样!
似水·柔!
奇剑似水相辅相成的两大剑技成功让有着柳叶秋风之称的公子秋陷入到了空有武艺,却无处施展的无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