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小巷,白花盛开,狼藉一片,黑衣人仔细地拾起每一把随风刃收入怀中。
将青年手中紧握的短剑拿起,右手满意地抚摸着剑身,这是最后一柄,也是最重要的一柄!看了眼倒在地上已无生机的青年,黑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直叮嘱你别太自信,这不,栽了吧!”抬头望天,无星无月。黑暗中,黑衣男子的面容不算清晰,在不远处城主府摇曳的灯火下影影约约,若隐若现,似乎竟是和地上的青年一模一样!
“今后,罗睺的名字还是我来用吧。”
自语间黑衣男子忽然愣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急忙低头看向地上那朵静静盛开的昙花。为杀绽放,随死凋零!身前的青年早已身死,为何这朵昙花还能这般绽放,莫非?
“哎哟喂!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不知道,等人可是很无聊的!”稚嫩的声音突兀地从黑衣人身后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黑巷中。
握紧短剑迅速回头,他这才发现,被黑刃和鹤羽针弄得坑坑洼洼的高墙上,正蹲着名双手撑头的男孩,那透着稚气的脸上无聊满满,甚至还带有些许埋怨。男孩身旁,一柄造型奇特的大剑随意而放。
倘若细眼一看,却又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柄大剑。
剑身右部,宽阔笔直,剑锋锋利,寒芒慑人;剑身左部,猛然紧收,聚作一条尾落剑柄,首卧剑尖,缠绕大剑一侧,盘旋而下的栩栩长龙!
“龙十一?”
这不是男孩的名字,男孩,黑衣人不认识,他也不知男孩究竟是本就在此,还是才悄悄潜来?因为身为杀手的他,可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而奇怪的大剑,九州认识的人不多,幸运的是,小巷里就有一位。
龙十一,正是这大剑的名字!
相传,九州曾有位好武善剑的帝王想要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于是他寻来了当时最有天赋的铸剑师。铸剑师一年铸就一剑,前前后后花费十年时间铸成十剑,柄柄绝世!可惜没有一把能令那位帝王满意。第十一年,铸剑师悄然离开,不知所踪。就在人们以为面对苛刻的帝王,铸剑师终于放弃的时候,第十二年的第一个清晨,他又重新回到皇宫,讨回十剑扔入剑炉,熔火重铸!
往昔铸剑十年景,今朝熔火十日出!
十天,一天一剑,剑剑令帝王爱不释手!时至十一天,最后一柄破炉而出,长龙盘绕,剑锋锐利,龙口张吐,直收十剑!
龙收天下,唯君独尊!盘剑长龙,绝世十一柄,故名之龙十一!
“你认得?这个??……咱可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你认得它而放水哦!”稚嫩的声音听在黑衣人耳中十分刺耳。放水?就算不知道对方用了何等方法潜行于此,但终究只是一个小孩,怎么说得好像能把自己怎么样似的?看来不出手,恩?正准备出手教训男孩的黑衣人猛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和双手竟像是陷入了一滩泥泞沼泽般动弹不能!
“奇门术!”
光芒淡淡,缓慢旋转的八卦阵渐渐浮现,黑衣人恰好位于阵法中央。震惊之色飞速攀至那张与罗睺一模一样的脸上,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悟得这般高深的术法!
“咔!”
男孩左手轻拍大剑剑柄,带起一阵低沉的响动。响动之下,长龙怒目,龙首口张,数柄形色各异的剑宛如孔雀开屏一一出现。
没有片刻停留,剑现锋出,直指黑衣!
是剑似匣,剑匣龙十一,这是剑谱对它唯一的描述!
与此同时,男孩握住大剑起身一跳,跃下高墙,落于阵外,背对黑衣人,拍拍胸口,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哧,哧,哧……”
剑刺人身,声声清晰,前前后后,整整九下!阵内,动弹不能的黑衣人眼睁睁看着九剑袭来,穿过胸膛,刃红血流,束手无策!
“爷爷一直叮嘱说做事要果断直接,这次应该够直接了吧?”
龙口欲闭,九剑去得迅速,回得果决,转眼间便已归于匣内。将大剑扛上肩头,男孩没有回看,因为身后的场景的确是少儿不宜!
“你……你……是……谁……”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黑衣人吃力地挤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问题。
“我么?”停下脚步,男孩左手轻拍下巴,皱眉想了想。“我记得是叫,恩……当时爷爷说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哦!对了!雪滴!”双手一拍,男孩兴奋地喊到!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呀!”
他的肩上可是扛着柄大剑!反应过来的男孩急忙稳住前倾的身体,紧紧抓住倾斜滑落的大剑。相对于大剑,他确实显得过于单薄了,忙乱间,眼角余光恰好扫到身后的黑衣人。“我去,真是笨啊!我跟死人费什么话?”
昙花凋谢,阵法消散,为杀绽放,随死凋零!
……
夜无云探身看向街对面,灯火零星,没有食客,也无军士,关门打烊的望霞阁一片安静。身后,小丫头小心地拉住他的衣服,红晕尚存,似乎还处在羞涩之中。
“夜公子,夜公子……”
小声地轻呼从对面巷子传来,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巷口朝着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二小姐派你来的?”
再次确认四周没有豹韬士兵后,夜无云带着小丫头迅速穿过街道来到女子身前,这名女子两人都认识,正是二小姐身边的侍女小燕。
“豹韬将军被杀手行刺,有人说是你们做的。”
“我们?”
没做多想,夜无云便有了猜测,借刀杀人?
“恩,虽然事发时夜公子一行和我家小姐在一起,但事关重大,豹韬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怀疑对象!所以小姐让我带公子先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等待事情查清。”
“那墨姐和白大哥?”
“墨姑娘和白公子在协助小姐,事不宜迟,夜公子还是快跟我来吧!”
“好。”
在侍女小燕的带领下,夜无云两人避过戒严巡逻的豹韬士兵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外。
推开院门,小燕低声说道:“二小姐就在里面。”二小姐在里面?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踏入院门的夜无云刚想要详细询问一番,回头间身旁的小燕却已不见踪影!
“嘣——”
突兀而悠长的轻响如细弦拨动,余韵淡淡,回荡小院内外!看看手中的雁翎刀,再看看院外红晕淡淡,阖眸而笑的女子。面无表情,被黑衣包裹的青年知道刚才挡下自己刀刃的就是她!尽管不清楚用的是何种手段。
没等细想,院里的黑衣青年就又不明所以地对着空气挥舞起刀来,此起彼伏的声音随之响起!或刺耳若割弦,或轻吟若抚琴。刀起刀落,即便是能感觉到有致命的东西袭来,也能准确地出刀,但青年总觉得手上的刀每一次挥出都如斩入了水中一般,有力使不出!
就在夜无云以为这突然出现,对他们出手的青年会一直挥舞下去时,一簇闪亮从屋顶挥洒,似点点繁星落于院内,闪亮落处,缕缕细丝若隐若现,仿佛流淌夜空,串连繁星的条条星河,璀璨而美丽!
“剑似水,情如丝。”
人影落下,悠闲轻松,乐寥寥拍拍黑衣青年的肩膀,好奇地将院外阖眸的小丫头打量了一番。
“若问剑中何为柔,唯有似水似溪流。没想到将似水剑带下剑楼的居然是如此美丽年轻的女子!”
睁开双眸,星河瞬逝。小丫头没有理会乐寥寥的赞美,从荧光粉洒落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来者不好对付!
“今天的惊喜当真是一个接一个呀!”乐寥寥的视线转向小丫头身旁的夜无云。“自三年前登临夕楼九重,入主夕阁来,一直有传言称,夜公子除却琴艺了得外剑法亦是不俗。此刻相见,方知传言果然听信不得。孤剑留影,能将其从剑冢带出的夜公子,剑法岂能只是不俗!”不愧是犬韬统领,一眼便轻松认出了小丫头的武器和夜无云腰间的蓝色长剑。
“在下犬韬乐寥寥,今晚多有惊扰,还请两位不必海涵。”没给夜无云半分说话的机会,乐寥寥一轮语毕,便毫不犹豫地跃上屋顶迅速离去,黑衣青年也紧随其后,没作片刻停留。
两人前脚刚走,一股寒意后脚即至!
“跑得倒是挺快的!”
朝阳东升,云霞城内早市初启,望霞阁旁热腾腾的包子铺外却已聚着不少早起的人,氛围祥和,完全不像城中发生过大事的样子。说来也挺意外,昨晚乐寥寥走后,夜无云和赶到的白鹤羽竟在小院屋内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二小姐,侍女小燕以及失踪的城主女儿!
而之后,云霞城便恢复了平静,没再发生任何事情,杜预也果断解除了戒严。一大早,姗姗来迟的北苑监察使收走了罗睺的尸首,伤情不轻但侥幸没有生命危险的城主也苏醒了过来,一切都进展得格外顺利!
谁能想到,一派紧张像要发生大事般的开头,结局竟会如此草草随意。
梁州,通往涵江的官道上,一架飞驰的马车直奔魏都。车内,乐寥寥慵懒地坐在窗侧闭目小憩,对座则妖娆地半躺着一名妖艳女子。
“我说你大老远地叫姐姐来,就只是扮扮侍女?”
指尖轻挑,女子凑至乐寥寥面前显得有些不满。
“情况有变,我没料到罗睺会被解决得如此简单。”嗅着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乐寥寥没有睁眼。“来前你不是跟我说准备了许多手段吗?”女子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我是犬韬统领里最年轻的,对昙花的了解大多都只停留于往事传闻。此番初次交手,有太多料想之外,与其冒险行事,不如留待日后。”
“哼!就你会说!”嗔怒下女子没有继续纠缠,能令胆略兼人无所顾忌的乐寥寥果断收手,看来,这传说中的昙花当真是不一般啊!